云易岚的目光立时变了!
焚香谷世代驻守南疆十万大山,门中又有“玄火坛”留存,对十万大山中的隐秘有所知晓理所应当。可眼前此人怎会知晓此事?尤其云易岚极为果断,兽神复生第一时间便将门派撤离南疆,往中州去了,他又是如何这般迅速得知南疆变故的真相?
如此种种,皆是疑点,也无怪乎云易岚怀疑。
当然,云易岚没有立刻将南疆惊变的内情说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兽神与十万大山无尽兽妖的厉害,他才退得如此果断。又担心不战而逃堕了焚香谷名声,只好佯作不太清楚惊变的缘由。
云易岚做此打算,自是全然没料到会有封亦这么个异数,会当着玉清殿三派同道将这一切都点出来!
道玄、普泓等两派首脑各自相视一眼,目光从义正言辞的封亦身上,转向了云易岚。当着众人面前,封亦自不会信口开河。何况云易岚捻须未动,神情变幻的模样,也从旁印证了他的言语非虚。
“云兄,”道玄真人面上少见地露出了严峻之色,“世间劫难原是天道定数,今我们三派聚首,一道联合应劫,理当同心共济才是。若这其中有何隐秘内情,云兄也莫要隐瞒,我们才好对症下药,度过此次劫难呐!”
普泓上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合十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随后深邃的目光微抬,也看向云易岚,态度不言而喻。
若说青云、天音两派首脑还能保持心境,那么两派同在玉清殿上的弟子,则纷纷眼神不善地看向焚香谷一众。知晓隐秘内情而不报,生生在此耗费一日时间,焚香谷居心何在?
甚至有人不乏以罪恶之念度人,怀疑焚香谷是不是与他们并非一条心了!
云易岚心气骄傲,何时被人以言语相逼过?
只是到了如此局势,也容不得云易岚推延,面色变了变,随即叹道:“道玄兄,普泓大师,说来惭愧!关于此次劫难的内情,也非是我有意隐瞒,实是我们焚香谷,对那收腹十万大山无尽兽妖的兽神也仅是知晓皮毛,他最初出现在我们焚香谷古籍记载的只言片语之中。”
“诸位也知晓,我们焚香谷世代镇守十万大山的出口,防备着生存其中的兽妖、异族。十万大山广袤无边,兽妖数目也无法计量,若单纯以兽妖之数与我焚香弟子比较,我们是决计阻拦不住的。”
“不过那些兽妖、异族多是性情暴虐、残酷嗜杀之辈,群龙无首时,他们相互之间都厮杀不休,各自内耗,方才无法突破我们看守的出入口。”
“然而,在我派古老典籍的记载中,却提到过南疆十万大山的兽妖,其实是有一位能统帅群兽的首领,其人妖力通天、术法通神,那世间绝无仅有的绝世妖魔,谓之‘兽神’——”
“云谷主!”
玉清殿上,众人正听得认真,然而封亦却没耐心听他从头到尾扯那古老传说,忍不住皱眉打断他的话,“如今形势危急,已至迫在眉睫、千钧一发之势,恐怕没有时间听您讲诉兽神的传说,还是直接说最重要的内容吧!”
如此不客气的言语,登时让云易岚难色难看,半眯着眼睛默然望来。
道玄这回没站在封亦一边,沉声斥道:“封亦,莫要无礼!”
也亏得如今封亦辈分虽低,身份地位却高,便是道玄,也不能以太过严厉的言语当面斥责他。若换成其他人,恐怕直接要被骂出玉清殿了。
封亦却寸步不让,严峻而激愤地道:“师伯,非是我不识礼数,而是如今的时局,已然危急到没办法再顾及这些虚礼的时候了!”没等其他人插话,封亦又立刻道:“既然云谷主不愿说,那就由我来直言吧。——此次兽妖劫难,乃是一场足以危及天下苍生的浩劫,我们必须以最坚决的态度、最迅速的应对策略以及做好最大牺牲的准备,才有可能度过这场劫难!”
“诸位或许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封亦将玉清殿众人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凝重道,“但我说的皆是事实!我想天音寺的大师应该还记得此次死泽之行,我们遇见的异族‘鱼人’吧?沼泽鱼人、蚁人,皆是从十万大山流落在外的一部分,他们的实力虽我们亲身感受过,绝对不算弱小!”
“此次劫难中,那些寻常兽妖还罢,只是比野兽厉害少许,算不得威胁。难缠的是那些身具妖力的兽妖,他们已然具备超凡之力,除开法宝俨然能与咱们御物境的弟子相比。寻常人面对兽妖毫无抵抗之力,哪怕只是一只兽妖,也有屠城灭族之能!”
“如今兽妖在兽神率领之下走出十万大山,其数无可计量,堪称无可阻挡之浩劫。”封亦眉头皱如刀刻,眉宇间尽是担忧,“诸位试想一下,面对成千上万、铺天盖地而来的兽妖,天下苍生如何抵挡?在焚香谷撤离南疆之后,如今的形势可以预见,凡兽妖过处,赤地千里,以兽妖的灵敏感知,绝对不会剩下哪怕一个活着的凡俗生灵!”
“掌教师伯!”封亦深深地行礼,“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浩劫的来源,而是立刻定下执行之策!我们每耽误一刻时间,便会有无数苍生罹难,若多耽误几日,南部三州恐怕无人生还了!”
随着他震耳发聩的言语说罢,玉清殿上诸派弟子无不哗然!
随即议论纷纷,喧哗一片,更有心性急切者自队列站出,大声请命:“师伯,封师兄所言甚是,形势危急至此,请师伯下令斩妖除魔吧!”
“师父,请您下令吧,弟子愿立即下山!”
也有稳重些的门中长老,面色严肃地向云易岚求证:“云谷主,封师侄他所说之言可是当真?”
群情激奋,焚香谷弟子则面上火辣辣一片,万分羞愧!
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听从云易岚的命令,在兽妖席卷之前,便离开了焚香谷驻地。许多人都没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听到封亦之言,他们才发现自己等人秉持除魔卫道的理念做人做事,可浩劫降临,在南疆世人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做了逃兵!
如此耻辱,让他们羞愧得无地自容!
在青云门请命之时,无数焚香弟子也义愤站出,向云易岚、上官策、吕顺几个门派长辈请命:“师父,既然有兽妖祸乱,我们怎能弃之不顾?!请您下令吧,弟子愿返回南疆斩妖除魔,弟子并不怕死!”
“上官师叔,晚辈也愿随大家一齐返回南疆!”
“大师兄——”
吵吵嚷嚷之中,云易岚的脸几乎变作了铁青!
他被自己门下弟子气得一言不发——真是一群蠢货!他们以为十万大山的兽妖,还如他们平日里除掉的那些山河湖海中的野生妖兽那般么?真是无知者无畏!别说他们几个,便是整个焚香谷压上去,也绝对挡不住兽妖洪流,连一片浪花也掀不起来!
哦,这倒是夸张了。
如果云易岚真有那觉悟,率领整个焚香谷死守十万大山的出口,拼尽每一个门人弟子,那绝对还是能掀起巨大风浪的。别的不说,只他一人,联合上官策、吕顺等焚香谷好手,绝对能拼掉“十三妖王”中的好几个,再加上云易岚修为大进,最后引得兽神亲自出手也未可知。
然而这只是假设!
就算焚香谷弟子愿意,云易岚也绝对不许!
自他继任谷主以来,苦心经营数百年,积蓄力量,为的是与青云门争那“天下第一正派”的名头,甚至还想过除掉魔教几大宗门,从而将焚香谷发展成威压天下、首屈一指的宗门!
有如此宏图伟志,云易岚岂会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就把积蓄多年的力量全都耗费在兽妖之上,然后平白让青云门、天音寺捡个便宜?就算是浩劫降临,也该青云门这样的“天下第一正派”顶上才是!
云易岚巴不得青云门同那兽神死磕,多损伤些实力呢!
当然,这般阴私鬼域的想法,藏在心里还好,被揭露出来的话,那么当事人心中难堪可想而知。尤其还是云易岚这般极为在乎脸面之人!
玉清殿上,青云门、天音寺两派主事长辈也不是痴傻之人。
在封亦将当下危急局势言说明白后,如何猜不到云易岚的心思?一个个顿时眼神深沉,纷纷质询那般往云易岚汇聚而来。
“够了,都住口罢!”
沉思许久的道玄忽地开口,那威严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到好处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边。他语气平静,言语中不怒自威,众人下意识地心中凛然,连忙各自止住了纷闹的吵嚷,立时安静了下来。
“云兄,”道玄严肃道,“还请解惑。”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又立刻随着道玄之言,齐齐转向云易岚。
云易岚轻哼一声,目中锐利如刀,逼视封亦,颇有几分恼羞成怒意味地道:“据我所知,封真人近日刚刚从西方大泽回返,不知这远在南疆的消息,如此言辞凿凿,你又是从何处探得?”
众人的目光,又转向封亦。
其实大家对这个问题也极为好奇,都想知道他如何回答。封亦面对云易岚隐含危险的目光视若无睹,平静相视,淡淡地道:“云谷主,我们青云门传承千年,侥幸被世间一应修士推举为‘天下第一’,如果连发生这般灭世浩劫也后知后觉,如何担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头?”
云易岚目中精光一放,但又立时隐去,似有些惊叹地道:“原来是千年大派的底蕴么?道玄兄,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道玄淡然微笑,颔首致意:“云兄过奖!”
随即转向封亦,眼眸中透出别样含义,淡淡地道:“封亦,还有什么消息,你也一并说给大家听吧。”方才云易岚虽未正面回答,但其反应,也可算作是默认。
此时道玄的眼神意味难明,让封亦颇为头疼。
——原来青云门还有他这一派掌教,也不清楚的“底蕴”存在啊。
封亦从他眼中读出此意,暗中无奈一叹,若非情势万分紧急,封亦何至于此?到了这一步,封亦也豁出去了,就算一时解释不了,也得先将这场浩劫应对过去再说,当即硬着头皮道:“师伯,的确还有一个重要消息!”
道玄眉头微动:“哦,你说。”
这下田不易、水月、曾叔常等都觉察到异样,纷纷古怪地向他看来。
封亦道:“兽神麾下,有‘十三妖王’最为了得,其中不乏白骨妖蛇、驺吾、修罗鸟等血脉悠久的可怖妖兽。十万大山的兽妖在其率领之下出山,席卷天下势不可挡,有分作了东、西、中三路,各自以对应妖王率领!”
道玄颔首,继续道:“那么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最为妥当?”
封亦径直道:“兽神临世,为的是屠戮天下苍生,我们应当做两手准备:一则主动出击,吸引兽妖,将它们的注意力从普通人身上移开,最后汇聚到青云山一战而定;二则派遣弟子引导百姓避难,使他们躲开我们吸引兽妖的路径。如此双管齐下,可以将此次劫难造成损害降到最低!”
道玄捋了一下胡须,盯着他道:“你倒是思虑周全。”
封亦低着头道:“为天下苍生计,合当鞠躬尽瘁,我不敢居功。”田不易在旁边听得白眼直翻,起身把他拉回来,没好气地责备道:“哼,你小子倒是大言不惭!如今我们三派聚首,这么多人在这儿,难道想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且坐着听听大家的意见罢。”
封亦向道玄行了一礼,而后又对周遭其他门派之人点了点头,方才坐下。
道玄真人看了眼封亦与田不易,没再纠缠,而是转向天音寺普泓上人与焚香谷云易岚,开口道:“两位如何看待?”
封亦把自己该说的、能说的,全都说出来了,坐回位置后见道玄真人转移了注意力,也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不忘低声向田不易道了声谢,方才田不易毫不客气的斥责,实际上是为他解围,让道玄暂不深究那些细枝末节。
田不易对他的道谢浑不在意,白眼一翻,没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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