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国公发令,李家这回办事速度极快,那粉轿子原是现成就有的,再随便请了个吹锣打鼓的,跟着后面咿咿呀呀,好不热闹的往严府送去。
李国公吩咐了,既然是给别人做妾,那就一切从简,下人们也就完全不曾用心。
这朝阳郡主跟平西侯世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可谓是轰动了大半个京城,百姓们本就观望着,瞧见此景,一个个的都凑了上来。
那送嫁的程嬷嬷是齐叔的内人,见状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家夫君说了,李家便是还有什么面子,那也早就被朝阳郡主丢的干干净净了,既然如此,还在乎什么?
干脆就这样,面子里子全不要了,赶紧将她送走省事。
醉霄楼二楼的雅间,带着一群兄弟从西场赛马回来的谢绍延手握酒杯,爬在窗檐看着下方的热闹,眯了眯眼睛。
“延哥在瞧什么热闹呢?”司马成玉凑了上来,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就乐了,“哟,这不是李家的轿子吗,他家最近可真是热闹啊,这又是在闹什么名堂?”
同样伸着脖子观看的还有路嘉,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下面的闲话,嘿嘿一笑,吹了一个响亮的啸声,扭头唤道:“澄泓,快过来瞧热闹,这一出你铁定喜欢。”
“不感兴趣。”淡淡的一声落下。
张澄泓坐在右边的软榻之上喝着茶水,与吴子虚闲聊,听到路嘉的话,头都未抬一下。
路嘉倒也不恼,仍是不依不饶地接着唤道:“你确定不来看看吗?跟公主有关的……”
话还未说完,嗖的一下,张澄泓蹭了过来,路嘉立马腾出一些位置给他,四个京中赫赫有名的贵公子集体伸长着脖子往下看,张澄泓看了一会儿便瞧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俊朗的眉头一蹙,“圣旨不是说三日之后吗?这李家可真是着急。”
“这事儿,得问文强,他家的事情他最清楚。”
司马成玉盯着粉轿子,啧啧叹了起来,“这朝阳郡主生的也算是花容月貌,原本还打算让我阿娘去提亲,早知道她这么不守妇道,当初就该寻个小花园,拖她进去……也算是美事一桩啊。”
谢绍延瞥了他一眼,一副大少爷你快省省吧的神情,“好歹是文强的妹妹,她如今已经是世子的侍妾,你这点小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莫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司马成玉满嘴的不在乎,文强根本就不待见他这个妹妹,就跟他看不惯自己妹妹一样,“这样的女人,便是送给我,我也不敢要!未婚就勾搭上男人,还是昭华公主的男人,这郡主可真真是……”不要脸!
最后三个字,被他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花轿子一点点的远离视线,楼下实在是吵闹的厉害,张澄泓重新落座,端着茶杯一抿,面色不豫。
路嘉跟着他走回软榻,对着他挤眉弄眼,“澄泓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回京都不知道先找我们聚聚,我们还想着为你接风洗尘呢,没想到你刚回京就遇上这样的大事,说,你是不是故意算计好了才回来的?”
张澄泓倒了一杯茶,端至唇边,一顿,斜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巧合罢了。”
“早知道会有这等大热闹,咱们昨日便该来这醉霄楼,说什么也要跟着闹上一番。”路嘉习惯了他的冷面,大大咧咧的坐在他身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听说昨日小郡主也在场,可是真的?”
“嗯。”
“哈哈,我就知道,有小郡主在,这事儿铁定热闹,澄泓你经常不在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位小郡主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性子豪爽极了,我每回见到她,她都在跟人起争执,上个月大街上人家小夫妻打打闹闹,旁人见到这情形都离得远远的,她倒好,直接上去干涉,说自己最瞧不上欺负弱女子的男人,听听……多么豪迈……”
路嘉噼里啪啦,一件一件地跟他说着小郡主的辉煌事迹,张澄泓冷峻的面容渐渐缓和,想到那张牙舞爪的身影,那俏皮的大眼睛,还有那个让人有些头疼的活泼好动的性子……唇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他瞧得出来,小郡主跟他一样都是刻意为之,目的便是将严如是跟朝阳郡主的事情传扬出去,只是,这件事情她从何而知?她是为公主办事还是自作主张?
这个小郡主,倒真是有个性。
窗边,司马成玉看了一会儿热闹,兴致淡淡,他眼眸一转,便被跟着轿子走的李静姝吸引住了。
哎呦,这小娘子可真真是不赖,五官精致,细皮嫩肉,那小腰走起来一扭一扭,甚是迷人。
他眼睛一亮,推了推身边的谢绍延,“延哥你快看,那个美人可真不错,这李家还真是风水好,养出来的姑娘好看,这丫鬟也生的水灵灵的。”
谢绍延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他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李家的庶女李静姝,她见人一向是低眉顺眼,永远都是站在朝阳郡主身后,是以,京中人虽听说过她,可真正将她的容貌记住的少之又少。
他扭头,将司马成玉眼中的猎|艳之色瞧在眼里,眼眸微转,闪过一丝幽光,不打算将李静姝的身份说出来,“这小丫鬟长得确实不错,怎么,成玉你看上她了?”
“嗯,瞧着挺有味道的……”
从关注到她到现在,她都不曾笑过,那漂亮的小脸蛋绷着,一双眼眸似千年的冰爽,眼中一丝笑意都没有,隐隐透露着高傲和不屈不饶,像极了初认识时候的苏琴,苏琴如今对着她一脸的谄媚,他已经有些厌了。
司马成玉看着李静姝心里痒痒,若是能够将她讨回去好生调|教,该是别有一番趣味。
他最喜欢调|教冰冷的女子,看着她们从矜持高傲到放下身段的屈服顺从,这个过程是最美妙的。
谢绍延握着酒杯,手指轻轻的摩着杯沿,眉头一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句,“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抢,不过是个小丫鬟,我若是你,看上眼了便直接抢回府上做个暖床丫鬟……一个丫鬟罢了,凭你的身份,难不成这点面子,李家不给?严如是会不给?”
司马成玉猛的一拍脑门,可不就是这么一个理。
这主意好,直接抢回去做个暖床丫鬟,看她跟着轿子走,应该是朝阳郡主身边的侍女,既然是个奴儿,抢回去又如何?
他可是右相的嫡子,李家会因为一个婢子跟他闹翻?还是严如是会因着一个婢子跟他闹翻?
用脚趾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司马成玉伸长了脖子,眸光又一次落到了李静姝身上,看着她俏丽的背影,越看越中意,只觉得这一趟来的甚是值得。
想着戏文里看到的山寨头目抢了花姑娘回山做个压寨夫人的桥段,喉咙一紧,他兴奋之下猛的一拍谢绍延的后背,“延哥说的对,既然喜欢,干脆抢了回去。”
他脚下像是起了风,嗖嗖就要往外窜。
在他身后,谢绍延眉头一挑,嘴上高声喊道:“成玉你回来,你可不要胡闹啊——”
司马成玉整颗心都系在李静姝身上,闻言脚步不停,摆了摆手,回了一句:“放心吧延哥,这是跟你没关系,我自有分寸,先走了啊,回头请你们喝酒!”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没一会儿,远处便传来了他吩咐下人操家伙上场的声音。路嘉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切,他不过是跟澄泓说了几句闲话,这是怎么了?司马成玉怎么跟火烧了屁股似的一溜烟跑了?
他抬起头,瞥见对面的吴子虚正涨红着脸,乐得直不起腰来的模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皱着眉头,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好事,是件好事!”吴子虚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中,笑的见牙不见眼,延哥坑起人来就是厉害,“哈哈哈,司马府马上就要添新侍妾了,这是大喜事。”
路嘉了然的挑起眉头,“成玉又瞧上哪家姑娘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可就这点爱好。
“可不是……”吴子虚笑够了,直了直身子,“走,去瞧瞧热闹。”
在场的几个都是喜闹的,一听有热闹可瞧,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外走,只有张澄泓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抿了几口茶,抬起头,瞥了走在最后的谢绍延一眼,眼眸中划过一道深意,后者对着他笑了笑,“澄泓,你不过来一同看看吗?”
张澄泓眯着眼睛,“这戏文都写好了,如今不过是照着剧本演一遍,结局如何,延哥早就知道了不是?还用得着去看?”
谢绍延挑起眉头,打量着他,“话可不能这样说,昨日那场戏,澄泓你不也是亲自上阵吗?戏本是死的,人是活的,结局如何都是人定的,中间如何表演,最为关键。”
张澄泓一双锐利的眼睛眯着又松开,眼中的深意更浓,这谢绍延果真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他这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挑拨的这帮京城中的几位纨绔子弟对他深信不疑,这份手段,这份本事,可真是不简单。
他轻笑一声,站了起来,“走,一同去瞧瞧。”
街道上,李家的粉轿子一路上吹吹打打,很快就过了最热闹的那条街,转了个弯,准备过桥,周围不远不近的跟了一大批看热闹的老百姓。
司马成玉带着一干家丁赶过去的时候,那轿子正好停了下来,在撒喜钱。
他眯着眼看着李静姝的后背,越瞧越满意,一挥手,两三个家丁冲了上去,一下子抓住了李静姝,将她往他这边推。
李家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群人突然冲了过来,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有人抢亲啦——”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所有人都往花轿那处赶,将花轿团团围了起来。
这丢面子是一回事,可是当街被人抢亲又是另外一回事,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方,李家的下人们只想着息事宁人,将朝阳郡主早早的送到严府,也算是交了差事。
就因为大家都护着花轿,才没有人关注到李静姝,她被抓之后,先是一惊,随后恼怒了起来,待看到来人是谁时,身子猛然一怔。
司马成玉虽顽劣,倒是生了个好相貌,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眼睛,飞挑的凤尾,漫不经心的朝着你一扫,无端的生出了几分风流韵味。
他今日一袭靛蓝色华服,衣裳上绣着精致的竹叶,显得颇为精神,见家丁压着她过来,他大步走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之前离得远,未能看得清楚,如今美人的花容月貌近在眼前,那微微上翘的眼角,秀气的鼻子,紧抿着的丁香小口,尤其是那双明明勾魂,却又透着不屈不挠的眼睛,实在是让人欢喜得紧,司马成玉上前,用扇子挑着她的下巴,一双桃花眼紧紧的锁着她,“小侍女生的不错,不若跟着小爷回府,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总好过跟着别人为奴为婢。”
李静姝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认出了他,右相的嫡子司马成玉,京中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颇为好色,曾经为了一个青楼女妓大打出手。
在听得他这番话后,李静姝很快就明白了现下是什么情况,原来他没认出来她,想来也是,他那样的人,又怎会将她一个庶女放在心上。
他这是错以为她是婢女,瞧上眼了,要带她回府?
李静姝眼眸微闪,这一刻,她仿佛又瞧见了新的希望。
她跟着朝阳郡主去了严府,身份也只能是个陪嫁丫鬟,就算是得了世子的眼,也只是个暖床丫鬟,到时候,还不定会被朝阳郡主怎么打压,朝阳郡主的性子她最清楚,她是断然不能容忍世子喜欢上别的女子,她无论是否能赢得世子的心,都永无出头之日,她这样上头有朝阳郡主压着,又占着“庶女”这个脱不掉的身份,以后能怎样?
可若是跟了面前的这位,至少他如今瞧上她了,那她便有六七分的把握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只要握住了他的心,她离出头还远吗?
李静姝打定了主意,看着司马成玉的眼神却越发的倔强,她心知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会想要,太同意得到的反倒不珍惜,“若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那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司马成玉对着家丁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家丁出手,劈向她的后颈,李静姝作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惊呼一声,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李静姝被人敲晕了带走,那边,李家的下人在瞧见并没有人抢亲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程嬷嬷眼尖的瞧见了这边的一幕,连忙垂首,向花轿里头的朝阳郡主询问道。
朝阳郡主在轿子停下来时本就不耐烦了,一听说李静姝被贼人抢走了,当下唇角一勾,命令赶紧起轿,她真不明白娘亲为何要将李静姝送过来当陪嫁丫鬟,她颇有几分姿色,若是得了世子的眼,世子将她抬成侍妾,这不是平白的为她添堵吗?
那李静姝如何了,与她有何干系?
她被抢走了最好,省的在她面前晃着碍眼!
程嬷嬷皱着眉头,有些犹豫,李静姝再不济,也是李府的小姐,就这样被人当街抢走,这算怎么回事?
她扭头,打算瞧瞧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如此的霸道,正好听到后面赶来的几个公子哥对着那靛蓝色华服的男子喊着司马成玉。
她虽不认识司马公子,那后面跟过来的谢公子她却是认得的,那可是阁臣谢大人的嫡长子谢绍延,程嬷嬷一颗提着的心缓缓的落了下来,原来是右相家的。
她转头,佯装不知道此事,吩咐人继续抬轿。
既然知道是谁家的,就好办了,那司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京城里头谁人不知?他看上的姑娘就一定要得到,谁敢去拦?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她一个老妈子能管得了的,有朝阳郡主的吩咐在先,这件事情,若是老爷怪罪下来,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她何苦趟这趟浑水?
李府的人,各怀心思,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李静姝被掳走,而无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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