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知道自己决不可能做过朝华说的那些事,因为他连楼宸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但既然朝华敢这么说,又带着禁军搜他的宫殿——如果没有楼越的允许,禁军怎么敢搜皇后的宫殿——那么朝华一定有所依仗。
果然,他们搜出来了一叠书信。
藏在了书房挂着的画后面。
朝辞没有看那些书信,他只是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妹妹,神色中却只有得意与快意,之后便是大块大块斑斓的污浊。
朝辞闭了闭眼。
他自是心善,但也不是记吃不记打的蠢人。
一次又一次……他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朝华,她竟如此恨他。
罢了。
朝辞睁开眼,又看向了楼越。
他就算没看那些书信,也明白朝华此次必然是有备而来,而此时,单看楼越愿不愿意信任他。
愿不愿意信任他呢?
——如果是上一世的楼越……
“陛下,请过目。”禁军的首领将那些信奉过头顶,呈给了楼越。
楼越展开了信。
每读一行,他的神色就沉一分,朝辞的心也就随之冷一分。
楼越看完了信,直接把信摔倒了朝辞面前。
朝辞没去看,余光却看见了那上面的字迹。
与自己一模一样。
——如果是那个与他携手一身的楼越。
“朝辞,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楼越走到朝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朝辞跪了下来,视线只能看到他玄色的繁重衣摆:“臣妾不认。”
“证据确凿,有何狡辩?”男人的声音冷冽而陌生。
“单凭几张书信,未免过于儿戏。”朝辞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下。
——如果是那个爱他护他、珍他重他的楼越。
朝华却得意道:“本宫早知兄长会心存这般侥幸,碧落,你把先前向本宫坦白的,再说一遍。”
碧落,是他身边的两位大宫女之一。
他的心腹。
“是。”碧落站了出来,她不敢看朝辞,只是跪在楼越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莫无须有的欲加之罪。
最后,她重重地向楼越磕了一个头:“主子执意如此,奴婢无法干涉,但日日夜夜却难以入眠。奴婢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只求不要牵连家人。”
“朝辞,可认罪?”男人一字一顿,像敲在朝辞的心上。
“不认。”
——那楼越一定会……
“将皇后拘于琼华宫,没有孤允许,不得踏出一步。”
琼华宫,便是冷宫。
——终究,还不是他。
朝辞闭上眼睛,泪闻声而落。
…………
冷宫的日子,的确不是那么好过。
临华宫那数十位宫女太监自然是不能来了,只有碧翡坚持要跟着朝辞。
到了冷宫,朝辞还背上了谋反的罪名,那从前皇后的待遇也更是沾不上边了。
只是朝辞毕竟还占着个皇后的名头,楼越也还没有废后,那些人总不好做的太过分。
吃穿还算不上恶劣。
过得去,便就能过罢。
朝辞坐在案桌前,面前是一张白纸。
他提笔,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最终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提笔动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搁下笔,再往那画上一看,却是心中一惊。
那是过了不惑之年的楼越。
上天偏爱这个男人,哪怕到了四十多岁,他也不见老态。
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却另有威严俊美。
朝辞将这幅画搁置一旁。
将笔蘸上了墨,又画了起来。
他而立年的模样,他不惑时的模样,他年逾半百时的模样……还有他白发苍苍的模样。
朝辞活到了八十三岁,那时候楼越也八十五了。
再如何受上天偏爱,也是一副白发老态。
满脸皱纹与沟壑。
但这是他的爱人。
是他爱逾性命的爱人。
…………
朝辞被打入冷宫,收到消息的朝家,却是闹翻了天。
朝丞相与阮氏,连夜去求见了朝华。
“辞儿是你的兄长,他疼爱你十数栽,他如何为人,你不清楚么?他怎么可能与那前太子有染!”朝铭之痛心地看着朝华。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如何想的,本宫如何知晓?”朝华高坐着,挑眉反问。
朝铭之看着自己这膝下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也是自己除了阮氏之外唯一的妾室。
虽然是庶女,但是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他一直都把她当做嫡女疼爱。
她的姨娘是商户之女,目光短浅,朝铭之不愿将朝华交给她的姨娘教养,但朝华自幼却与她姨娘格外亲厚,一旦离开便大吵大闹。朝铭之无法,只能将她交给姨娘抚养。
这么多年下来,他知道她难免会沾上些短浅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却是移了根。
陷害兄长,让兄长生生背上了谋反的罪名。
她如何敢!
朝铭之失望又痛心。
“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不逼你。”
“明日上朝,我便向陛下禀明一切,朝家与辞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娘娘,好自为之。”
朝朝铭之深深对朝华一拜,转身携着阮氏离开了。
……
朝华险些将手中的护甲都要掐碎了。
说什么她与嫡女无区别。
实际上上一世她在那穷山恶水的乡下庄子,朝铭之也没来见过她几次。
任由她在那里,过着贱民一样的生活。
如今朝辞遇难,他便要拖上整个朝家,为了朝辞一搏。
算什么!
满口谎言!
她当然不可能让朝辞就这么翻身。
朝家……
也不是她的家。
这般想着,她又去书房飞快地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写完过了一炷香,字迹便消失了。
…………
朝家为朝辞请命,求皇上彻查。
但最终却在朝家搜出了更多证物,甚至在城郊找到了朝家养的私兵。
这一下,便不是那几封书信,几个人证能了清的事了。
朝家全家入了大牢,等待皇上发落。
朝辞听到这个消息,不顾阻拦,硬闯到了勤政殿。
禁军倒是想拦他,但是朝辞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作为名门嫡子,他就算不精通武道,也是练过的。他自然不可能是禁军的对手,但是动起手来对自己也下手极狠,禁军不敢真的将他如何,只能任由他一路闯到了勤政殿。
朝辞在勤政殿前,重重跪下。
膝盖与地面的石板猛地碰撞。
朝辞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色,又一下力道极重地在地上磕着头。
不过几下,头上有了血迹。
……
夜半,连石板都被朝辞染上了化不开的血色。
朝辞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下,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
还不等人来扶他,他又强自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再次,缓慢而坚定地,将头磕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
朝辞的身体到了意念也无法支撑的极限,头磕下去了,却再也起不来。
无论是头,还是身体的哪里,都像是断开了一样。
殿门开了。
陈总管从里面走出来,将朝辞扶了起来。
“皇后娘娘,回去吧。”
“陛下开恩了,判你朝家流放。”
流放,至少命还在。
这是朝辞最后一个念头。
随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三天后,朝辞还在琼华宫中卧床不起。
他收到了一封信,是来自朝家的。
——辞儿,多多保重。
那封信后来被他的泪水晕开,寥寥几字几乎不能看了。
朝辞也寄了一封信。
让人带到了宫外。
又过了几日,朝辞也收到了一封回信。
——好。
…………
朝辞入宫前一年,救过一名江湖少年。
他自称自己天纵奇才,如今武功已臻至化境,朝辞既然救了他,他愿意达成朝辞的一个要求。
那时候,那名少年也才十五岁的模样。
朝辞见他小小年纪便这般大言不惭,不免觉得好笑。但是少年一片报恩之心却是真挚的,因此他还是收下了少年的信物。
少年说,如果想要了想他做什么,就拿着这个信物,去皇城东城的一家叫同光当铺的地方。
少年见朝辞不信他,还颇为不满,特地施展了几手。
如今还是有内家功夫存在的,京城中有不少武将就是练这些,听闻楼越也是个内家高手。但是这些内家功夫,不过是让人更加强健、更加耐久……若说多么神异,倒也没有。
但是少年却能徒手结水成冰,能踏空而行。
朝辞见他这般,也信了三分。
只是他人生顺风顺水,一直没有什么无法实现的奢求。
如今却是穷途末路,只能急病乱投医了。
……
朝辞提出的要求,是想在朝家举家流放时,去远远送他们一程。
自从朝家全家都背上了谋反的罪名,朝辞先前在冷宫还算安稳的日子却是彻底没了,每日连吃食都成问题。
他自然也不可能,再闯一次勤政殿,求楼越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
朝家举家流放那天,一名白衣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朝辞不知道他是如何冲破层层的防卫,来到了这深宫之中。
他果真带着朝辞,穿破层层防卫,去了城郊。
被流放的朝家,蹒跚地行走着。
朝辞看到了爹娘,也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家仆,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人,与他的长辈也无分别。
他站在远处,一点点地看着那些浩荡却蹒跚的人群,消失在了视线中。
“你也想离开吗?”少年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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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调一遍,楼越不蠢,就是渣渣的。
比我想想得快一点,一周目到这里就结束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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