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平县公墓,一座无名墓碑前。
先是空中出现了诡异的扭曲,紧接着似乎是一些粒子在不断集中汇聚,随着粒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凝聚轮廓越来越清晰,扛着于部长的谭砚半跪着出现在墓碑前。
放下于部长,谭砚抬手轻轻碰了碰墓碑,低声道:“又被你救了一次。”
似乎是与墓碑中的人交流了一会儿,谭砚控制好情绪后,将视线放在于部长身上。
有点愁。
他现在都有点不敢回家,县里一定封锁了出城路口,有人看守他家和平县治安管理所,科研人员大概都集中在交巡亭附近探测,试图寻找救出于部长的办法。
此时如果他出现在平县,就算身上扛着昏迷的于部长,也会被立刻控制起来,行动十分被动。
现在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谭砚揉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用力掐于部长的人中,将他弄醒了。
于部长受到刺激猛地清醒,他与一般人不同,醒来后他既不大喊大叫,又不惊慌失色。他第一时间确定周围环境是否安全,见到旁边墓碑上熟悉的汉字后才微微松口气,肌肉状态也不那么紧张了。
“我们回来了?”尽管心中有无数问题,于部长最先确认的还是安全。
谭砚点点头。
虽然有些埋怨于部长给自己未来可能带来的无数麻烦,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人真的足够优秀,不管是从身体机能上还是精神状态上。
这是一个神经强韧到能够应对任何困难的人。
见到谭砚的脸又变老了,于部长也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他飞快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有什么要求?”
饶是谭砚已经设想了几百种于部长的可能反应,却依旧没有猜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于部长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是:在一切都有可能暴露的情况下,对你而言什么最重要,因为你接下来可能会被软禁或者说“保护”起来,我会最大限度地满足你的愿望。
“我希望每晚巡逻的名单上还能有我。”谭砚回答道。
“这恐怕不行。”于部长干脆地拒绝了谭砚,“先别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据我所知,空洞出现是有时间间隔,虽然这个间隔的规律目前还没找到,但是大概率上,至少三个月内不会有空洞出现了。”
谭砚微微皱眉:“你所知道的规律和我熟知的不同,有时候我会连续三四个晚上都进入空洞,但也有数年间都没事的情况。”
“看来你知道的真的很多,”于部长捏了捏眉心,让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的自己能够保持清醒,“那么我换个说法吧,巡逻会换人,如果发现空洞,我们如你所愿送你过去,可以吗?”
“时间上……”谭砚皱眉,“空洞扩散的速度很快。”
“我们有办法让空洞不再扩散,或者短时间停止扩散。”于部长道,“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与我们所知有出入,我们需要交流一下情报。”
“……”谭砚犹豫片刻后道,“我还能正常退休吗?”
于部长:“……这个得容后再议了。”-
三个小时后,国家技术安全部某秘密基地内。
“于部长,平县治安管理所中所有人都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不会将他们看见的事情说出去,我们也会派人监视当天在场的人。”信息员小徐,也就是徐明宇与另外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正在向于部长汇报。
“知道了,”已经换了衣服洗去脸上污迹的于部长一边看徐明宇的报告一边道,“我们消失后,空洞反应也随之消失?”
“没错,”说起这个徐明宇便有些激动,“根据我们已知的资料,过去二十八年中,空洞反应在世界范围内共出现过137次,每次出现的时间、地点、空洞范围、能量反应都不同,但是从未有过这么快就消失的情况,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失,这在以往的记录是从来没有过的。或许我们可以找出解决‘空洞’这种自然灾害的办法,让它不再危害地球的安全。”
于部长看完资料后,喃喃道:“137这个数字有待考证,或许空洞出现的真正次数要远超过这个记载。我们已知的空洞,最长持续过多久?”
此时金丝眼镜回答道:“我们目前将空洞定义为一种未知的自然灾害,出现在空洞附近的人或物都会被卷入并且彻底消失,除了部长你和谭砚,没有成功返回的案例。每次空洞出现后不到半小时就会停止扩张,大约几个小时后便会消失,最长的一次空洞持续了14个小时,看起来的确是很危险。但这么多年,空洞给地球造成的损失甚至比不上一次海啸或者地震,二十八年来的失踪者共293人,财产损失2782万人民币,而我国为了研究‘空洞现象’所投入的资金已经超过几十亿了。”
“乔知学,难道你的意思是,就因为‘空洞现象’危害不大,我们就停止对它的探索和研究了吗?你这样的想法是对生命的亵渎,也是对自然的蔑视!万一真的有一天,空洞不断扩大,我们无法遏制它,无数人、事、物都被吸入了呢?始终要对未知保持敬畏,不敢有丝毫轻视,这才是一名研究员应有的素质!”徐明宇就差拍着于部长的桌子向金丝眼镜吼了。
“这不是我的意思,”乔知学将一份报表甩给徐明宇,“你可以只专心搞研究,我却要对研究院花的每一分钱负责。这个项目想继续申请经费,就必须提供理由,它将会带来的效益或者它可能造成的危害。”
“行了,”于部长沉声道,“你们在唱双簧逼我说出在空洞中遇到了什么是吗?”
两个脖子爆青筋吵架的人一下子冷静下来,徐明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部长你什么都不说,那个谭砚也是像个闷葫芦,我们研究‘空洞现象’足足十年了,是真的很好奇部长你遇到了什么。而且,你到底是怎么从平县西郊的出城路口毫无任何行动轨迹地移动到南山公墓的?”
乔知学推推眼镜,与徐明宇一同牢牢盯着于部长不放。
“我不是不说,是有些事情还需要理顺。”于部长轻描淡写地将他们的追问带了过去。
空洞后是另外一个世界这件事,他还有很多需要确定的事情。
于部长忍着后颈被敲的疼痛,看过了所有资料后,列出一张清单递给徐明宇:“这上面列的所有信息,我一个小时后要得到准确资料。”
徐明宇迅速扫了一眼,便立刻拿着清单去查,留下乔知学盯着于部长不放。
“看什么?我把清单给小徐就没你什么事了吗?”于部长佯怒。
可惜乔知学熟知他的性格,不为所动。
于部长叹气:“别看了,去工作吧,能说的时候我自会说。”
“你身上有特殊能量反应,”乔知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仪器,“只有在你与谭砚在一起时,由于波频一致被我检测到了,分开后就不可查了,但我确定它还存在。目前为止,我没有地球上见到过这种波频。”
“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您现在不会说,但如果你需要研究,研究小组中请一定有我的名字。”乔知学固执地说道。
“可以。”面对这样的热情,于部长只能答应他。
一个小时后,于部长带着徐明宇拿来的资料单独去见谭砚。
此时谭砚安静地在床上睡着,通过室外仪器的电波检测,应该是进入深度睡眠了。
于部长轻轻打开门,谭砚立刻睁开眼睛,仪器立刻显示他的状态为清醒。
“警觉性不错,”于部长赞扬道,“要是早发现你这个好苗子,我肯定会把你挖过来。”
谭砚看了眼表,距离他们回到地球才过去四个小时,时间还早。
“我们来聊聊吧,”于部长拉过凳子坐在谭砚面前,“我先说一下国家对空洞现象的探索进度。”
“自从1990年12月在华国北方发现了第一例空洞现象后,迄今为止世界上已知的空洞有137例,算上刚才我们经历的已经是138例了。”
于部长注意到自己说到1990年时,谭砚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动作十分微弱,换成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
是的,于部长以外的人都看不到。
意识到这点的于部长心中疑惑,却没有点出来,而是将方才徐明宇和乔知学说的话给谭砚复述了一遍。
“以上就是我国已知的全部信息,这些是多年来对‘空洞现象’的研究结果,乔教授坚信空洞中有量子力场出现,这些都是绝密内容,不过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谭砚扫了一眼纸上的公式代码,便没有兴趣地收回视线:“我看不懂。”
“哦,的确是有些复杂。”于部长表示他当初也是学习了好久才看懂的。
见于部长还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谭砚又道:“我初中学历,毕业后去当兵,复员安置到平县治安管理所,你觉得这些东西我能看懂多少?”
于部长:“……”
“还有你刚刚给我说的东西我都没听懂。”
于部长:“……”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谭砚十分干脆,“事到如今我对你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18岁时被空洞吞入,在陌生的世界中九死一生逃出来,每次回到地球都在平县公墓里的无名墓碑前。迄今为止我到底被空洞卷入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可以确定,绝对超过138次。”
“每次都是那个世界吗?”于部长问道。
如果每一次都是,那么从18岁至今40年,谭砚都经历了什么。
“不一样,上次那个算简单的。”
于部长:“……”
回忆起熔岩世界那可怕的高温,他不禁想再去冲一次冷水澡。
见谭砚态度很配合,于部长便继续分析道:“目前已知最长的一次空洞发生在,2002年11月4日,地点在非洲无人草原上,时间的话,换算成北京时间是夜间23点12分36秒,15分钟后停止扩张,第二天下午13点58分36秒自然消失。”
“或许你觉得我的想法很疯狂,我让小徐去查了你当天的出勤记录,最准确的。”
所谓最准确,并不是单位台账中保存的出勤记录那么简单,有些历史性的东西都是比较模糊的。比如如果某天谭砚没有上班,事后回来他告诉领导自己出了外勤,考虑到他常年无休,以及工作的勤恳,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也没有人去查证他是不是真的出了外勤,出勤记录本上只会出现满勤的字样,但是谭砚当天是否真的出了外勤,有待考证。
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不是那么好查。徐明宇派出的手下将当年还在岗的所有人员都查证了一遍,终于从一名退休职工的口中问出当天谭砚的去向。
“谭砚那天其实没有出外勤,他去扫墓了。”那名退休老同志回忆道,“11月5号是我母亲的忌日,我也请假去了公墓。我还记得那天看见谭砚跪在一个墓碑前,全身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好像跟谁起了冲突的样子。谭砚这个人,从小没爸没妈,心思重,有什么事都不跟别人说,挺可怜的。那天他跪了好久,头低低的,好像在哭,看起来太可怜了,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心酸呢。”
“11月5号,时间相同,出现在公墓,我可以理解为你刚刚从一个很危险的世界回来吗?”于部长问道。
“我不记得具体日期,但的确是02年冬天。”谭砚肯定道,“我就旷工过那一次。”
“两个‘空洞’同时出现,一个有记载,一个没有记载,但它们的确是同时消失的。”于部长又递给谭砚一份资料,“这是已知137例‘空洞’的出现、停止扩散和消失的时间记载,后面备注是它们的发现地,这些时间你都有印象吗?”
谭砚细细看过,那笔画了几个勾:“就这几个太难我有点印象,其余都不太记得,太多了。”
40年,一个人从青少年走到中老年,时间跨度太长,经历得也太多了。
“先不提你身上的诸多疑点,只看这份资料,我可以理解为,在大家都不知道情况下,你其实已经拯救地球数十次甚至数百次了吗?”于部长认真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于部长:我可以理解为,在大家都不知道情况下,你其实已经拯救地球数十次甚至数百次了吗?
谭砚:我算算,搞不好是数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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