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此言诚不我欺,”散去了指间金芒,季月年道,“若是能够借到那张掌鬼天符,此后你便无需再上轮转重极,只要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回转当初的化生之地,勾连其中的天象气机,催动此物溯净真灵,从根源上真正剥离‘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的因果束缚。”
黑袍少女低声道:“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毕竟是你所施展,难道你不与我同去么?”
季月年道:“瑶池圣境诸事纷杂,灵源气机一片混乱,若要尽数梳理干净,至少还需数千年工夫,我若是随你前往北俱芦洲,只怕是分身乏术。”
那少女声音愈轻了些,道:“那我便随你同去瑶池圣境,待此间事了,再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应当并不算迟。”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她,神情肃然,道:“可是此时我并不知晓你在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之中的因缘应在何处,若是这段时间之内因缘圆满,届时你便会似珈弥陀罗汉一般灰飞烟灭,再也来不及后悔了。”
黑袍少女咬了咬嘴唇,笑道:“我不愿自己前往北俱芦洲,即便当真要陨灭,那就直接陨灭在这昆仑丘之中,也便罢了。”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借得掌鬼天符之后,你持其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我回转瑶池圣境,两不耽搁。待你溯净真灵、消除后患以后,再行回转东胜神洲昆仑丘,如此岂不是更好么?”
“不,”那黑袍少女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山崖之上的狂风呼啸而过,扬起了她的玄黑罩袍,隐隐露出了少女那白皙绝美的倾世侧脸,其眸光清澈澄净,从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动摇。
“那便随你罢,届时若是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莫要怪我。”
季月年目光微冷,轻拂袍袖,径直走下了山崖。
黑袍少女沉默着跟在其身后,一如数千年前,北海之畔。
在古籍气息的遮掩之下,沿途的所有生灵都不曾察觉到季月年与季清婵的存在,其在昆仑丘之中约么行了数日工夫,终于行至了一座临水巨山之前。
苍翠山色一望无尽,金红日光洒落而下,将此间的巨山秀水映衬的愈加瑰美浩瀚。
黑袍少女仰望着此处的插天巨山,神情有些诧异,道:“在我的感应之中,此处山阙仿佛有些虚幻,这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这是一座世外之仙的道场。”
“世外之仙么,”黑袍少女目光微动,沉入天象神魂记忆之中,刹那之间便知晓了此言之意,“竟然是如此稀少的生灵,难怪能够持有掌鬼天符这般罕见至极的神物。”
世外之仙,乃是天地三界之中不曾沾染三大源教气息的仙人。
这般生灵极为稀少,修业更是参差不齐,不过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其神魂修业乃是完全藉由天地灵机修成,没有半点三大源教的气息掺杂。
天地之间最为有名的世外之仙,便是西牛贺洲灵梧地界边缘之处,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洞天之主,其天讳唤为历劫明心大法师,又唤作菩提祖师。
根据古籍传闻,这历劫明心大法师的修业高深莫测,早在无量量劫之前便是持界三境的生灵,功参造化,有着通天彻地的恐怖修业。
似这般不沾三大源教气息的世外之仙,因其真灵融于天地,故而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推算其因果气机,这也是灵台方寸山如此明显地坐落于西牛贺洲边缘,却少有生灵能够真正寻到这座世外仙山之故。
“且抓好了。”
季月年伸出手掌,轻轻抓过少女的玄黑袍袖,古籍金光在身前蔓延而过,眼前光影变幻,顷刻之间便融入了这座巨山的虚幻山幕之中。
数息之后,黑袍少女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方才的巨山秀水,只不过四面八方的天地气机却是已经大变,碧蓝天穹之上洒落着充盈雀跃的灵蕴,潺潺水声不绝于耳,环绕着山脚的河水翻腾奔流,在脚下溅起雪白的水花,灵动至了极点。
季月年神情有些沉凝,已是回忆起了自己在五台山文殊菩萨尊者处观想之时,所望见的那些景象。
其中一幕,乃是瑶池圣境琼雪殿之中的烛影摇红。
而另外一幕,其中所显现出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青年。
在那记忆画面之中,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轰鸣咆哮的狂风暴雨之中,那白袍青年持着掌鬼天符凌霄而上,神情狠戾至极,无穷无尽的天象雷霆之力自掌鬼天符之中轰裂而出,千万道雷霆光虹在缠绕流窜之间轰落而下,将下方的无数生灵尽数炸裂成了死寂无比的灰黑之物!
“那画面之中所显现的景象,正是眼前的这座仙山!”
回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物逐渐重合,季月年朝着远处的山阙遥遥拱了拱手,沉声道:“一别经年,玉楼道兄别来无恙。”
此言落罢,那灵机充盈的山水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后片刻间便恢复如常,丝丝缕缕的仙光自天穹之上倒卷而下,化作了一个身着云雷篆纹长袍的俊朗青年。
那俊朗青年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眸之中似有无尽沧桑,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声音有些沙哑:“季月年道兄,当年北俱芦洲别时,我便知晓,你我终有再见之日。前日里我察觉到那缕天符气息隐隐颤动,便明白是你来寻我了。”
季月年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感,若不是曾经你所留下的天符气机,我还当真寻不到这座世外山境。如今你我能够相逢,实乃命数使然,颇为不易,我这里有着珍贵至极的上境仙酒,正要与道兄把酒言欢,叙说旧言。”
此言落罢,季月年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上下打量着俊朗青年的神色,眉头忍不住稍稍皱了起来,“玉楼道兄,我观你有些心事重重,神魂气息更是颇为不稳,到底是怎地了?”
白玉楼神情晦暗,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巨山深处便传来了轻柔的女子声音:“吾儿,可是有客来访么?”
听到这声音,白玉楼的身形下意识地颤了一颤。
季月年这里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下骇然。
转过身去,白玉楼低垂着头,道:“母亲,正是我当初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所相识的故旧道兄前来拜访。”
那轻柔女子的声音笑道:“既然如此,吾儿便好生招待客人,莫要坠了我元景玄山的面皮。”
白玉楼应道:“我知晓了,母亲。”
季月年心神颤动,双目之中运起通灵业火,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俊朗青年,竟是察觉到其神魂气机已经衰弱至了极限,几乎随时随地都会崩灭而去!
刚要开口说话,白玉楼便拂袖将其拦下,朝着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
其手指轻划,在身前开辟出了一道扭曲的光门,昆仑丘的天地灵气自其中涌动而入,白玉楼看了季月年一眼,当先踏了进去。
季月年随其行入光门之内,而那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黑袍少女,亦是沉默着跟了进去,随后光门寸寸崩灭,只余了这座元景玄山逐渐陷入凝滞死寂,再也不剩半点方才的灵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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