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手中的树棍,贺庆生来了精神:“申哥啊,你不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才找到这宝贝!这是野栆树枝,以前我在家时查过书,栆树非常坚韧,做弓太合适了。等有时间给你做把大弓,百十米开外就能把鬼子穿个血窟窿。枪吧,是比它厉害,但你想啊,有的场合怕闹出动静,枪不好使,这家伙就得劲了,‘嗖’,一箭过去,鬼子没了,边上的鬼子还不知道怎么没的。”
申月华笑道:“看你得意的。好吧,哥先谢谢兄弟。不过,最好做的又有劲儿又小巧,好带,方便。”
“这我倒想少了。对,小巧,不容易暴露,又不碍事,特别这儿枝枝蔓蔓的多。”制作上有了新想法,贺庆生两眼放光。
“好吧,你就拿着你这宝贝,先当拐棍使。咱去找人。”申月华一弹腿,直接从地上蹦起来,顺便还一把将贺庆生拽起来。
他们重新翻过虎头山,又爬到勺子山顶,对面,是一座比勺子山更大的山。从山顶看过去,对面的山峰连峰,像竖在大地上的巨大木工锯,正是陈川林命名的“锯齿山”。
申月华指指对面:“诺,底下有个洞,咱现在就是去找洞钻洞。你怎么样?”
隆兴这个地方,九月中旬虽已是中秋季节,少云的白天还是很热。连翻两座山,贺庆生的后背汗湿透了衣服,贴在肉上很不舒服,听申月华问,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歇,受不了。”
趁休息间歇,申月华观测一号藏洞的位置。
他这样推理:脚下勺子山昨晚他守夜的山洞位置,对应到锯齿山,他和谷成见面的对应位置是他出洞左拐两百多米,张景泰他们留在距他们四百米的地方。估算他们翻过勺子山下来往他歇的洞方向走了不超过五百米,而从一号藏洞出来跑到勺子山,正是他们慌慌张张逃跑的时候,走直线快捷,勺子山没有险峻处,到处有可行走的斜坡,所以下山也是直线的可能性最大。
那么从他歇的洞对应过去,一号藏洞在距这个地方打宽点算,八百到一千二百米处。
以八百米左右的起点为参照物,申月华拉起贺庆生下山。
申月华算得比较准确,在他目测的一千一百多米,找到了隐蔽的一号藏洞洞口。
洞口呈狭长形,长六、七米,高只有不到一米。进洞前,他们砍了几根粗壮的松枝做成火把,申月华先点燃一根在前面带路。
洞长不过六百米,虽然七拐八拐,洞中有洞,对申月华这个走迷宫的高手来说,算不得什么。
没多大功夫,他们就走到宋学勤挤破额头的狭缝处。申月华伸出火把照照,正面对着岩壁,一些微弱的光亮从侧面延伸进来。两人钻过狭缝,来到谷成他们睡过觉的大厅,垫在地上的草还在,却没见一个人。
一号藏洞是空的。
难道自己推断错误?申月华没理会贺庆生接二连三的询问,重新推测谷成他们可能的行动线路。
思来想去,申月华只拿准他们一定进了山洞,那是跟鬼子躲迷藏的最佳办法,可能怕鬼子再来洞里搜查,又从前面出洞了。
出洞后会往哪儿去呢?
他拿出组委会发的地图,仔细推敲一番:往南的可能性最大。
申月华记得早上说情况的时候,谷成提到他们是从九江过来的,九江在一号藏洞南面,其它地方按理他们没有去绕行,茅坪在正北偏西,直奔茅坪最直接的线路就是经过一号藏洞一带。
想在山野躲避鬼子搜索,人的第一感觉是找自己熟悉放心的地方。
这么大的山区,他们沿路走来的时候一定见过比较好的藏身之处。
申月华的行事风格绝不拖泥带水,认定的事情不犹豫。
他不容分说地拉起贺庆生从洞口的乱石窟窿钻出:“找他们。这帮人挺聪明,这儿不安全。”
贺庆生知道这个大哥主意多,听他的一定没错,不再问什么,跟在申月华后面一路小跑。
跑了会儿,申月华突然收住脚步,近乎耳语地说:“小声点!你那跟树棍做成弓得多长时间?”
贺庆生没防备,差点撞到申月华,吓了一跳:“大哥,不带这么搞突然袭击的。”
申月华笑笑摆摆手:“小声说话。现在做弓,多久能做成?”
“急着要,十分钟。不急,一个来小时。咋?”
“急。再带两只箭呢?”
“加三分钟。干嘛急成这样啊?”贺庆生回答得很简洁。
申月华说:“现在做。那边有只野猪。咱把它打了填肚子。”申月华指指斜前方。
贺庆生伸长脖子看去,瞄了半天,才在百米左右看见一个黑色的动物若隐若现地晃在草丛中:“看不清啊,你怎么知道是野猪?”
“不说别的,抓紧喽!”
听说打野猪吃肉,贺庆生当然高兴,早上出洞时,还是张翠丽给了他一个烙饼,自己的干粮昨天就吃空了。现在已经大中午,几乎不歇气地跑了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到了后脊梁。
他拿出瑞士军刀,把掂了一上午的树棍往地下一杵,从上往下削树皮:“可跟你说好,十分钟做的弓不太好使。”他见申月华站在那里看自己削树皮,“楞着干嘛,去扯根葛藤,比小指细点的就成。”
十来分钟,一张简易的弓做好了。贺庆生试着拉拉,几乎拉不动。申月华接过来,第一下也只拉开不足半尺,第二次加了些力,拉出足足一尺多:“有劲儿!试试箭,好久没用这玩意儿,不知道还能射准不。”
贺庆生见怪不怪地说:“你是不是什么都会玩儿啊?”
“不是你申哥吹,十八般武器咱都玩过,有的精有的差些。”
“射箭呢?”
“中等偏上吧。”说着接过贺庆生递来的箭往弓上放。
还别说,贺庆生做东西讲究,箭杆用白桦木枝削成,笔直光溜,箭头上还有两个小小的倒刺,箭尾没找到羽毛,镶嵌了一圈就地割的青草。申月华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贺庆生:“小子,真有你的!”
贺庆生得意地把头扬多高:“小意思。”
申月华虽然有些日子没摆弄箭,不敢朝树上试,怕响声惊动野猪,看中三十几米处一只老鼠在草叶下啃噬什么,一箭射去,箭插在离老鼠几厘米的地方,老鼠被惊得一蹦老高,摔在地上打个滚,一窜不见了影。
“差点!”贺庆生遗憾地说。
申月华走过去捡箭:“可以啦,几个月没摸,打猪没问题。”捡回箭向贺庆生挑挑大拇指:“几下子搞这么好个弓,真有你的!有空再搞把一个小时的那种,一定更得劲。”
“那是当然。这一路好好瞄材料。做东西材料第一重要。”
“好,这事儿交给兄弟了。在这儿待着,我去弄野猪。”申月华说着朝野猪出现地方走去。
贺庆生也没闲着,他又去那棵刚削了两枝做箭杆的白桦树取枝,这种树做成的箭坚硬光滑,并不是哪儿都有,遇上就充分利用。
野猪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申月华摄手摄脚走了很远,才发现野猪并没有跑远,在一片很小的竹林中用劲儿地拱土,想来是发现了吃食。
他匍匐在地,慢慢向它爬去,爬到离野猪大约四十米,野猪停止了拱土,僵直了身体,歪着脑袋朝他这边张望,可能听到动静或者嗅到气味,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申月华不敢耽误,调整好身子,握牢弓箭,半蹲起来拉弓便射。
“嗷~”随着箭枝飞出,野猪发出一生惨叫,就地蹦了个高。申月华知道射中了,但射杀不太容易,毕竟箭很简陋,没有铁尖,没入不会很深。怕它逃掉,一跃而起,同时拽下腰间的链球,准备冲过去,谁知野猪落地后并不逃窜,而是一低头,出乎意料地迎他奔来。
野猪这种动物暴躁易怒,受到攻击后经常会选择反攻击,报复攻击对象。
看它的动作,似乎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奔跑速度很快。申月华不仅不害怕,反而高兴了:野猪如果逃窜,到处是障碍的林子了想捉它很困难,不逃就好办,以他的身手,对付受伤的野猪简直易如反掌,何况他手中早已准备好了链球。
眼看野猪冲到面前十来米,申月华一个侧身,跃出四、五远,人尚在空中就旋动手中的链球,没落地球已经甩了出去,野猪刚跑到方才申月华站的地方,石球也到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野猪的后脑勺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野猪被砸得立时翻倒在地。
申月华怕出岔子,急速拽回链球,又再次向野猪甩去。
这回砸在了脊背上,从声音上判断,至少脊梁骨是断了,就是不死也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还不敢大意,又对着野猪头来了一下,这回,野猪四蹄蹬了几蹬,口中流出一滩殷红
的血,彻底咽了气。
申月华到跟前踢了踢猪肚子,见没有任何反应,放心蹲下查看箭射的位置。只见箭还完好地插进猪肚子上小半尺,野猪在地上胡乱翻腾尚未把它折断,原因是树枝在制作箭的时候还是湿的,有很好的柔韧性。
申月华很庆幸:野猪皮非常厚实,如果不是自己使足全力,没有铁尖的箭头很容易划过皮毛飞空,野猪没有吃疼,只是受惊吓的话,会拼命逃窜。
那样一来,自己还要费些周折寻找其它野物。
他其实心中早掂量好:这么急寻找谷成他们,就是想给他们弄点吃的。
他从自己这方面的情况判断,他们一定也断顿了。
今天是九月九号,比赛开始的前一天,来参赛的队员带的干粮按理大部分准备到九号,因为组委会在比赛地点安排吃住。
所以一路上他都在留心观察,不然也不会轻易发现眼前这只野猪。
野猪大约有三百斤重,对今天粒米未粘,又奔波了半天的申月华来说,扛着它去寻找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队友,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取一部分比较现实。他想起贺庆生那把军刀。
叫来贺庆生,申月华用刀割取野猪肉,边割边弄些肉往嘴里喂:“你也吃块儿,饿急了吧?”贺庆生惊惧地看着他递来的还在滴血、远远闻着就散发着浓郁腥膻味儿的肉块儿,连连后退:
“你是野人啊,这也能吃!”
申月华把递出去的肉塞回自己嘴里:“跟你说吧兄弟,以后这样吃东西的日子多了,学不会自己挨饿。”
贺庆生直摆手:“不行,看着就反胃,吃不了这。我说,咱就不能烤熟吃啊?”
“你不怕把小鬼子引来啊?再说了,咱们得抓紧时间找人,丽丽他们也正饿得两眼冒火星呢。”
“还是算了,实在不敢吃。”
“想挨饿随你。捆捆上路。”申月华打了个饱嗝,起身就近扯了许多草和树叶,割了几条葛藤,把已经分割妥当的野猪肉每块用草和叶子包裹严实,每块肉一端戳个眼儿,用藤条逐个串起来,往肩上一挂:“百十斤,够大伙儿吃几天。”说着把刀和弓递给贺庆生:“别傻楞着,拿着,出发!”
贺庆生这半天真是一直楞着,打野猪,割肉,吃生肉,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事,且都是血淋林颠覆他认知的事,一时难以接受。
其实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伴随着惊惧与怀疑,伴随着新奇与兴奋,每一次的成长都是认知的颠覆,颠覆后重建新的、更符合实际的认知。
成长的快与慢,除悟性外,现实的改变起很大作用。
当然也不排除不同的人格所起的作用。
随和乐观的人改变起来更容易些,那些固执偏激的人甚至至死都无法改变。
当然这只是从三观上说,生存的改观在处境的逼迫下,人与人差别不是太大,区别只在于有的人容易有的人艰难。
申月华明白这些,他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当初师傅为了锻炼他的绝境生存能力,什么都不让带,赤手空拳赶到东北大山里,一个月不许出山,也不许找人求助,全靠自己活下来。
他吃野草吃树叶,后来吃虫子吃老鼠,从吃进去吐出来到吃进去不在往外吐,再到坦然往肚子里吞,很快就习惯了。
一个月快满时,他侥幸打了只狍子,割了块儿尚在蹬腿的狍子肉嚼在嘴里的时候,觉得这是天底下最香的食物。
“慢慢来吧,但愿走不到必须吃生肉的地步。”他看了一眼贺庆生,在心里默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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