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风云变幻,场面突转,形势险恶至极。
楚云默然不语,安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禅君的喝问,在他耳畔震荡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面容平静,拿眼看着场中诸人。
那九命妖君,兴奋得脸色潮红,喘着粗气,要挑战无双。
那黑山蛮君,嘴角挂着嗜血的笑意,紧紧地瞪向楚云。
那霏雨剑君,微微含笑,坐在座位上,点名要见俞牙大师,意图扰乱楚云的阵脚。
再看那紫霄,抱着画卷,眼帘垂下,寂静的表象下却潜藏着最危险的杀机。
楚云心中一沉,忽然明白了一个关键:“紫霄此次行刺,是以江汉国的名义献画。这其中一方面说明了,江汉国主对于紫霄的信心,认为他一定能够得手。另一方面,也预示着,江汉国必定都会在刺杀后发动军事行动。”
“因为只要实施刺杀,身为江汉国代表的紫霄一旦暴露,江汉国的敌意也就昭然若揭。刺杀成功,江汉国会趁机发动大军。刺杀若失败,江汉国也会暴露,铁定也要发动大军袭击。到那个时候,我舒家就要两面受敌!”
目光再扫视,原本酒豪王、仙囊王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
无常侯站在场中,抱臂在胸,对楚云冷笑。
禅君高举真心玲珑石,对楚云大声喝斥,要将他逼向绝路。
原本是盟友的蒙元国一方,此时却静默地坐在角落里。蒙飞表情愤懑,似欲起身,却被身旁的一位老者死死地按在座位上。
而真正算得上依靠的敦煌国一方,此时却在十万八千里之外,被江汉国秘密调动的军势所牢牢牵制。
再远眺前方,陆鲸恢弘壮阔,如大陆漂流而来。陆鲸背上,无数人影战旗。东海派秣马厉兵,战意冲霄。以毁天灭地的汹汹气势,直攻火德城。
前面是猛虎扑来,身边是群狼环噬。
八方埋伏,四面楚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境!
然而越是绝境,楚云就越冷静。
他的呼吸,变得越加悠长平和起来。目光幽幽,双眼如千古碧潭。他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只是神情越发冷冽,衬得黑发白衫的他如同一块冷玉。
“动手吧,动手吧。只要一有人动手,我就暴动!”
“舒家铁定完了,但是好东西一定不少。趁火打劫,是我的最爱啊。”
“杀,杀了楚云这个小崽子。居然修行到了侯级,这种天才就该扼杀!”
六欲心魔蝎暗中催动起来,场上诸人的心思情绪,统统传入楚云的心底。无数人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在心中咆哮,狂喊。
这些心声,充斥着无边的嗜血、暴虐,顷刻之间就组成汹涌的声浪,席卷楚云的心湖。
楚云像是一个人面对赤红海啸,孤立无援,毁灭的末日即将来临。
然而这一切,却反而让他的斗志,无限地膨胀起来!
越强则强,越是艰难困苦,楚云越是斗志昂扬。
此刻,他的头脑冷静得如同冰山一般,身体内的血液却沸腾起来,仿佛是奔流的岩浆!
他的心中,一个声音在回荡:“来吧,敌人!来吧,命运!不在沉默中爆发,就让我在沉默中灭亡!”
他忽然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嗯,为何发笑?”
“哼,故弄玄虚,楚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笑吧,在死之前尽管笑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心中,立即又传来众人沸腾的心绪,其中嘲讽、得意、轻蔑无一不足。
“先来后到,你们不用着急,这些事情我一个个都处理了。来啊,把画呈上来,我要接受江汉国的这番好心意!”楚云朗声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赏画?!”
“这是绝境,楚云已经被逼疯了!”黑山蛮君在心头大笑。
“他还在装,装的如同一切尽在把握,运筹帷幄的样子。真以为可以欺骗得了我吗?想得太天真了。”九命妖君眯着眼睛。
“不过,陆鲸王向天下发布挑战信,舒家不可能没有准备。如今舒家的高层,除了楚云、花英之外,再没有见到其他人。也罢,我且先忍耐一下,看他究竟玩弄的什么玄虚。”禅君目光闪烁不定。
“原本还以为此次没有了机会,想不到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紫霄低着头,微不可察地捏了捏手中的画卷。
在六欲心魔蝎的帮助下,众人的心意如实地反映给楚云。
楚云心中一声冷笑,这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少国主能看在下的江山社稷图,这是无上的荣幸。”紫霄恭敬地走上前,将手中的画卷徐徐展开。
“哦……”旁观的众人,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这画卷,的确是绝世之佳作,大师级的手笔。画卷开头,春意盎然,旭日初升,让人身临其境,心中撼动。
画轴徐徐翻卷,只见群山连绵起伏,树木苍翠,百鸟飞渡。真个是水墨淋漓,笔力雄健,形神兼备,别有韵味。让人的心境,也随着群山弧线而起伏难平。
“好画,难怪当初,就连宁天王也要着了道。”楚云心中也是赞叹。
这时,画轴缓缓一停,紫霄目光一闪,示意画中的一景,讲解道:“此乃唐锦国,虎踞山!”
此山险峻,高耸入云,巍峨壮阔。但是在这苍翠葱茏当中,却有虎踞关的废墟遗址,让人细细品味,就觉得在这雄伟惊险当中,又弥漫着一股岁月匆匆,繁华似梦的悲哀和伤感。
楚云前世,紫霄便是借着这一景,借机抒发“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伤叹,攻开宁天王的一丝心境缺口。
此时紫霄将杀意收敛到极致,目中余光四扫,只见不少人已经围了过来,曾经在这画中,脸上不由地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和感慨。
再看目标楚云,见他也是双目幽幽,凝视入画,紫霄顿时得意,在心中暗暗冷笑。
然而正在他要开口,以言语攻破楚云的心境时,却听楚云忽然轻笑一声,吟道:“风虎云龙笑谈兴亡,多少失败成功?大千世界功名尘土,依旧海阔天空。”
紫霄顿时心头一震。
旁观众人,统统眼前一亮,脸上的哀伤之情一扫而空,如扫阴霾见碧天如洗。
世事变幻,如风起云涌,龙争虎斗,叫人难以预料。许多打击突如其来,接踵而至,能让人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然而这又如何?
失败不可怕,灭亡不足惧。
我要笑谈兴亡,指点江山,说尽成败。
世界太大,太广博。人如点点尘埃,微不足道。建立的功名,也只能显赫一时,多年之后也如同这唐锦国的虎踞关,成为废墟,化为尘土。
然而天依旧是天,山依旧是山。何必纠结于此,自卑自怜。不妨师法天地,学天地之心,跳脱出来,就能见海阔天空!
紫霄越品味楚云的这番话,心中越是震动。
再看着画中的虎踞山,原先的悲伤和哀叹忽然间一扫可空,取而代之的是广博的天高地远,无尽山峦间的气魄和雄壮!
“楚云这番话,说的是这幅画,也暗指的他此时之绝境。没有想到,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有如此的大气魄,大气量!”
一时间,紫霄只觉得自己心绪烦躁,震荡不定。持着画轴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他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又缓缓推进画卷。
画卷行到中部,他再次停下来,指着画中洛川大江,解说道:“这里曾经是苍茫山脉主峰,高达三千丈。却被曾经的剑王燕一剑,施展神通道法大剑瀑,一招而灭。因此山峰销毁,形成河道,造成今日的大江。可惜群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昔日的剑王,也被历史的长河冲刷得无影无踪。”
众人齐叹。
楚云却哈哈一笑,高歌而诵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多少英雄豪杰。万万年,涛声依旧,席卷星洲血与火!”
他的声音,充满了他此刻胸中激荡的无尽之深情。
慷慨激扬!
无所畏惧的勇气,敢于无视时光,直面悲哀和惨淡。
又战意熊熊,如烈焰,如狂歌。
哪怕大江东去,无数英雄豪杰逝去,我也要席卷星洲,掀起血与火!
“不好,楚云越挫越勇,有天地都压不弯的脊梁。他借着这幅画,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楚云要掀起血与火,他要拼命了。他是天才,是侯级的强者,一旦拼命,只有王者才能安全。”
“不能逼他太急,否则他急眼了,先挥刀杀我,我如何能够抵挡?”
听到楚云这样的声音,众人都暗自心惊。原本的杀意和冲动,如浇上一桶冰水,一下子就冷静下来。
哗哗哗!
听着楚云的声音,紫霄看着手中的画卷,忽然间产生了一股错觉——他就好像是站在江边,耳畔充斥着的是江水咆哮的怒吼。大江漫漫,卷起惊涛骇浪,浩浩荡荡,冲刷一切,向他淹没而来。
在这滔天的江水面前,他彻彻底底地感受到楚云身上的,那股如大江一般浩瀚磅礴的精神意志。那种无视光阴惨淡,也要席卷星洲大地,掀起无边的血与火的无畏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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