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数正死了。
时局混乱,死了一个没有价值的贰臣,没有人会在意,自家的站队都考虑不过来呢,谁还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
战事尚未开始,但双方你来我往,暗下交锋早已经白热化。
因为斯波义银与一条秀吉都出自尾张,双方麾下尾张系武家的往来更加紧密。
以天下一统的角度看,这是斯波家与一条家的决战。
但站在尾张出身的武家立场来看,尾张人奋斗十八载,攻略天下得来的超然地位,可不能被其他地方的王八蛋抢走了。
———
播磨国,三木城。
三木城曾经是播磨有力武家别所长治的居城,因织田信长委派一条秀吉负责西国征伐,别所长治对此不满,便联合毛利家发动叛乱。
一条秀吉反手一击消灭了别所长治,又暗中私通明智光秀,把别所长治联姻的波多野家污蔑为叛乱同谋。
波多野秀治因此被暴跳如雷的织田信长杀死,丹波国再起叛乱,明智光秀充当质子的便宜老父亲也为此丧了命。
一条秀吉与明智光秀联手演了一出戏中戏,各取所需。
一条秀吉借平息别所长治的叛乱,卖掉了前线奋战的尼子胜久,令斯波织田联手攻略西国的计划彻底黄了,变成一条秀吉独挑大梁。
而明智光秀因为父亲之死,有了让大家相信她会对织田信长挥刀的理由,各路反织田势力与明智光秀密谋,终于做成了本能寺之变。
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可惜无数冤魂因此命丧黄泉。
三木城位于播磨国东部,与丹波摄津两国边境相邻,是一条军团跨入近畿的桥头堡。
此时,驻守三木城的先军大将是一条秀吉麾下老将蜂须贺正胜。
此人出身南尾张的东海郡,早年行舟于木曾川,依靠水运谋利。
与一条秀吉相遇之后,协助一夜建立墨俣城,从此出仕织田,成为一条秀吉与力,先后参加了美浓攻略,越前攻略,镇压一向一揆。
蜂须贺正胜是彻头彻尾的尾张老武家,就是那群跟随织田信长四处扩张,最终走到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人生巅峰的尾张人。
织田信长死后,蜂须贺正胜继续追随一条秀吉,历经了西国,四国,九州征伐,因功被封阿波一国之地,已然是国主身份。
她也感激一条秀吉知遇之恩,将国主让给自己的女儿担当,自己继续鞍前马后为一条秀吉奋战,自然被一条秀吉青睐,委以重任。
三木城是一条军团进军的桥头堡,一条秀吉必然派遣嫡系进驻,蜂须贺正胜当仁不让,驻扎在此等候命令。
可此时,蜂须贺正胜却在被人劝诫,有些左右为难。
内室之中,仅有蜂须贺正胜与稻田植元两人。
稻田植元是蜂须贺正胜发迹之前在尾张乡下一起胡闹的浪人死党,两人甚至效仿天朝刘关张,结义金兰。
蜂须贺正胜跟随一条秀吉南征北战,稻田植元便出仕蜂须贺家,也出力不少。
一条秀吉曾经想要分封稻田植元成为独立大名,但却被稻田植元拒绝。
稻田植元以蜂须贺正胜是我义姐妹,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为由,拒绝独立,继续为蜂须贺家奋战。
这份情义让稻田植元在蜂须贺家的地位超然,可以说是蜂须贺正胜最亲密的战友与姐妹。
而今天,稻田植元却在劝蜂须贺正胜作战不要太卖力,尾张人不打尾张人。
蜂须贺正胜叹道。
“关白对我有大恩。”
稻田植元直言不讳道。
“关白的恩情再重,能抵过圣人与织田殿下吗?
织田殿下带领尾张人征伐天下,打下四百万石领地。
圣人更是征服近畿关东,令半个天下臣服在尾张人的脚下。
您追随关白多年,也应该很清楚关白手里是怎么一个烂摊子?
西国的毛利,四国的长宗我部,九州的大友,龙造寺,岛津,她们有哪个是真心臣服于关白的?
圣人与织田殿下可是实打实得把地盘打下来,分封给我们尾张人统治。
织田旧领四百万石,占据上中层的名主地头,近半是我们尾张武家出身。
近畿尾张斯波领的两前田家,那也是我们尾张人的骄傲。
小六,今天我不当您是主君,直说几句僭越之言。
你是不是要带着我们这些跟你征战多年的老姐妹,去和同出尾张的自己人见血?
近畿斯波领是前田利益殿下的地盘,尾张斯波领是前田利家的地盘,近畿大半斯波精锐,都是我们老尾张武家的自己人!
关白她已经输了,在半岛她奈何不了明军,难道大军回转近畿,她就能打得过圣人?
她根本就是想拉着我们替一条家陪葬!”
蜂须贺正胜皱眉道。
“慎言!关白对我恩情似海,你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稻田植元冷笑一声,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一身伤疤。
“关白待你恩情似海,那么我们这些老姐妹呢?
这些年厮杀,我们从老家带出来的姐妹还剩下多少,小六你也很清楚。
大家当年一起离开尾张,追随织田殿下攻略天下,活着是畅快,死也死得骄傲。
可现在呢?关白调转枪头,把刀子对准了我们尾张自己人!令亲者痛,仇者快!
行,你要效忠关白,你要杀我们尾张人,那就从我开始,拿起你的刀,刺进我的心窝。
来!姐妹!给我一个痛快!”
蜂须贺正胜揉着太阳穴,低头说道。
“你让我想想,再想想,这不是还没开战嘛。。”
稻田植元哼了一声。 “前田利家殿下那边已经给了明确的话,开打之前弃暗投明算是起义,临阵再转头那可是逼降,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蜂须贺正胜心乱如麻,摇头叹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回去,再给我一点时间。”
稻田植元不是第一个来劝她的人,但却是最贴心的老姐妹,让蜂须贺正胜心里不禁发毛。
前田利益那个傲气的家伙倒也罢了,前田利家经营多年,在尾张美浓老武家圈子里人缘是相当好,但也真没想到她能说动这么多人。
连稻田植元都来了,蜂须贺正胜真担心自己如果还咬着牙不肯,回头会被人阵前打了黑枪,甚至没到阵前,自家的军势就会下克上。
稻田植元倒也耿直,该说的都说了,鞠躬之后转头就走,也不管蜂须贺正胜还在那里头疼。
她刚出院子,就被一群姬武士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问起情况。
“稻田大人,家督怎么说?她是不是还不肯松口?”
“不会吧,这该如何是好,大家这些年在斯波领可是买了不少地产股票,这一打起来。。”
“地产股票也就罢了,就怕打输什么都没了,以后大家当浪人喝西北风去。”
“不会吧,前田利家殿下不至于这么苛刻,圣人也仁厚,最多战后削减一些领地,总不会让我们尾张人没活路吧?”
“圣人是仁厚,但那些外人可不好说话,我们尾张人打生打死,消耗了力量,回头让外人看笑话再上位,我们这十几年就全白忙活了!”
“是啊是啊,这算什么事嘛!”
稻田植元狠狠一压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怎么说。
她冷声道。
“一个个的别胡说八道,家督不会不管我们的死活,大家都是从尾张走出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年的辛苦,家督都看在眼里。
你们给家督一点时间,她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稻田植元说完,人群里忽然冒出一句小声话。
“如果。。家督真不管我们了呢。。”
稻田植元眉角一抽,眯眯眼,遮掩流露出的凶光,淡淡说道。
“不会的,放心吧。”
———
伊贺国,上野城。
前田利家来访多日,前田利久与前田利益母女热情招待。
说是两前田家聚会,其实是前田利家与前田利久碰头商量写信,不断传讯四方。
前田利家的领地在北陆道,距离织田旧领的核心地带的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四国太远,反应不及。
她干脆跑来伊贺上野城,就近和前田利久一起,不断利用织田家中的老关系,分化尾张美浓武家。
其实不单单是蜂须贺正胜,尾张美浓出身的老人都在她们的劝说范围内,信件如雪花般洒向四方,能找到的关系全都用上了。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其实人际关系这东西也一样。
前田利家这些年与人为善,分了那么多钱,交了那么多朋友,攒了那么多人情,不就是为了在今天用上嘛。
见前田利家与前田利久天天讨论人际关系,斟酌言辞,写信劝说而不停歇,前田利益却有些烦了。
她秉性中有一丝属于文化人的孤傲,最烦这些拉扯的关系,这会儿喝了几口酒,忍不住讽刺道。
“尾张人不打尾张人。。真亏你们写得出来这种说辞。
当年圣人与织田信长开战,双方麾下的尾张人少吗?还不是杀得血流成河?
你们写这么多信能行吗?要是嘴皮子管用,刀剑又有何用?”
前田利久无奈摇头,对自己这个倔强的女儿实在是无可奈何。
前田利家却是温和一笑,随口说道。
“正因为当年斯波织田一战,杀了太多尾张人,所以她们才会抓住尾张人不打尾张人这根救命稻草。
说到底,是让圣人给杀怕了。
没有圣人当年天威压众的一战,就没有她们今日的惶恐不安。
我们不过是借力打力,用一个她们无法拒绝的理由,帮她们说服自己,背弃一条秀吉。”
前田利久跟着说道。
“织田殿下席卷天下,把尾张人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国之中能有多少人才,大多数还不是平庸之辈。
她们今日手里捏着的领地,权位,兜里揣着的斯波地产,北陆道商路股票,哪个是凭她们的真本事得到的?
是其他地方的武家不够努力?还是尾张人特别优秀?
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些都是织田殿下带她们获取的,没有织田殿下,她们便还是一群尾张乡下的土鳖。
所以,连织田殿下都无法战胜圣人,你让她们如何相信一条秀吉能做到呢?
跟着一条秀吉战败,就会失去已经到手的一切,她们能接受吗?”
前田利益默默点头。
尾张出了一个斯波义银,出了一个织田信长,把尾张人带到了天下最高舞台,但这些成为中上层领导的尾张人有几个是真正的人才?
大多数人还不是滥竽充数嘛,就因为跟对了人,成为名主地头,迎取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一只猪踏中了风口,也能一飞冲天,但那是猪的本事吗?
所以,在大多数尾张领导心里充满了不配得感。
虽然她们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能力配不上现在的地位,是爆棚的运势帮了她们。
让她们重来一次,她们都没有自信能把握住机会,再次得到今日的权位。
但已经到手的权位,让她们主动放弃,她们也是绝对不愿意的。
前田利家与前田利久就是利用她们这种德不配位,却不愿失去权力的复杂心理,不断分化一条秀吉麾下的尾张武家,甚至美浓武家。
前田利益不傻,当然明白她们在做什么,但心高气傲的前田利益也是真有本事的人,她就是不屑。
没本事的人占据高位,就是特么的心事重,想得多,容易被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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