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写的时间,能是什么时间。”
谢未弦说。
说完这话,他又把资料恢复回了页面大小,说:“不过他倒还挺周到的,这么一看,其实你跟原地诈尸也没多大区别。毕竟这之后七年你都没信儿,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沈安行:“……这倒是。”
“今天就先填个手续。”谢未弦说,“你既然没死,就得把信息更新一下。然后我这边给你办证件,你爸那边……等他死了我再领你去拿户口本得了,反正他就三天不到了,我都懒得跟死人说话。”
沈安行:“……”
柳煦:“……”
……懒得跟死人说话……
谢未弦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说完以后,他就站起了身,说:“过来。”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
沈安行和柳煦直起身来,又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
片刻后,两人跟着谢未弦,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谢未弦坐到了另一张电脑前,电脑前面是一排桌子,每个电脑前面是一个座位。
桌子上,摆着签字用的笔和录入指纹用的机器。
谢未弦指了指自己电脑前面的座位,对沈安行说:“坐那儿。”
沈安行乖乖坐下了。
谢未弦掏出一堆文件来,翻了翻挑了挑以后,就把其中的几张抽出来交给了他。
沈安行接了过来,简单翻了翻,发现其中好几张都是让他写当时案情经过以及亲身经历。
“……这怎么写。”沈安行说,“我又不是真的被拐过,这个案子不是他们为了让别人不以为我是真的死了而瞎编乱造出来的吗。”
“不是。”谢未弦说,“肯定不是假的,他俩是无常,要是改过去的话肯定会改得特别彻底……对了,我当时是过了晚上零点以后全部被塞到脑子里来了,肯定你也一样,你要不等明天再来?”
“也行。”
沈安行应了一声,又回过头看向柳煦,下意识地征求他的意见:“可以吧?”
“也只能这样了。”
柳煦也应了下来,又回过头,说:“当年这个案子,后续没有调查过吗?总不能认定死亡以后就没事了吧?”
谢未弦闻言,又操作着电脑往下滑了两下,看着资料回答:“查过,但是没有结果,连尸体都找不到,根本没法调查,唯一有的书包还有手机跟衣服上面也没留下指纹,只有他本人的,还有你的和他爹的,相当于没有线索。”
“当时该怀疑的都怀疑过,他爹还有他妈都曾经算过嫌疑人,连你都算进来过。”
柳煦:“……”
“但是都没结果。”谢未弦说,“你妈左白玉那边是一直都在自己店里忙,晚上的行动路线也被监控拍下来了,你失踪那天她的行踪人证物证都有。你爹沈迅人在麻将馆里,失踪那天一直没离开过。柳煦我就不说了,反正他不可能。”
柳煦:“……”
柳煦没应声,沉默了下来。
沈安行转头去看时,就见他低着头紧锁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总之,今天就先回去吧,如果明天想起来了就明天再来。”
谢未弦一边说着,一边关了电脑页面,又对沈安行说:“手机给我。”
沈安行一怔,又连忙把手机掏了出来,解开了锁,递给了谢未弦。
谢未弦点开通讯录,输了一串号码进去,又伸手一扔,扔回给了他,道:“我电话,有事打这个。”
沈安行接住手机,应了两声。
而后,他们两个就走出了派出所。
柳煦开着车,又领着他回了家,一路上都紧锁着眉。
沉默着开了几分钟的车后,柳煦才终于沉着声音开了口。
“我说。”他道,“他们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这么麻烦的过去?”
沈安行转过头,“嗯?”了一声,问:“黑白无常吗?”
“是啊。”柳煦道,“如果我是他们,需要给你改变过去让你顺理成章地复活的话,我就不会改成这样。因为这么一改其实和没改没区别,你不还是诈尸了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让你离家出走。要把他们所说的‘恐慌’降到最低,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离开了而已。”
“但为什么要让你被杀。”柳煦说,“我觉得他们这么安排,是想告诉你什么。”
沈安行:“……是什么?”
柳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煦也不用说话,沈安行从他眼里已经能够看到答案了。
他微微一哽,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
“沈迅。”
柳煦最终还是开了口,对他说:“沈迅可能想杀你——一直都想。”
沈安行:“……”
天色已近黄昏。
12月24号是平安夜,尽管天气寒冷,但街上路上却都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沈安行抱着黏黏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小区里。他们小区倒是也很有氛围,楼下立了棵圣诞树,上面挂着的彩灯一闪一闪,相当梦幻。
那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小孩了,也有一对对男女在四周停留,很有平安夜的氛围。
但他们这边却压根就没有平安夜的氛围。
沈安行站在窗边,表情十分平静——沈迅曾经试图杀过他,似乎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冲击并不大。
他转过头,看向屋子里。
天色渐黑,但屋子里并没有亮灯。柳煦坐在沙发上,低头点着手机,表情凝重。
沈安行不在意,但柳煦显然很在乎这件事。
沈安行走了过去,轻轻问:“在看什么?”
“查当年的情况。”柳煦说,“感觉不太好。”
沈安行抱着黏黏,坐到了他旁边去,又问:“查到什么了?”
“你失踪那天,是你出车祸那天的日子,我生日。”柳煦说,“也就是说,你还是在那天死了。”
沈安行:“……”
“所以黑白无常其实是想告诉你,即使你那天没有出车祸,也同样会死——会被沈迅杀,他一早就打算杀了你了。”
“这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你也知道,他恨死你了,他把你当累赘,当成你妈留下来祸害他的产物……而且他不但恨你,对你的控制欲也很强。你高考完了要远走高飞要去好好活着,他又怎么可能放手让你飞。”
“只是那天意外先来了,所以他才没动手。所以不论你出没出车祸,那天都会丢命。”
“……我也早该想到的。”
柳煦说到这儿,就放下了手机,长长叹了一声,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沈安行无奈道,“跟你又没有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猫,伸手过去,抱住了柳煦,又轻声说:“跟你没有关系的,而且,我其实不意外的,毕竟他那么恨我。”
柳煦:“……”
柳煦被他抱住,半晌没吭声。
沈安行是活人了,他怀里是久违的温暖。
柳煦贪恋这温度,也怀念这温度。
他往沈安行怀里钻了钻,靠在他身上,又想,沈安行的态度一点儿不像个曾经被亲爹杀了的人。
柳煦知道他大抵会是如此,但当真的亲眼看到他这样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心痛。
“……星星。”
柳煦轻轻叫了他一声。
沈安行应了一声:“嗯?”
“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吗。”柳煦问他,“生在这种家里……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以前会。”
沈安行说:“以前一直这么觉得……但是那天我过生日,你买了一个蛋糕回家,坐在客厅里给我点蜡烛的时候,我就又觉得很公平了。”
柳煦:“……”
“你不知道,杨花,我也一直没敢跟你说。”沈安行说,“你救我的次数,要比你想象得多得多。”
“我其实一直都不怕死,遇到你之前,也真的每天晚上都想死。”
“后来我认识你了。刚跟你熟起来的那时候,你总喜欢给我塞糖。我舍不得吃,但又怕放坏了,吃了糖以后还舍不得咬,只敢含着,又怕化得太快,就拿舌尖抵着牙慢慢含。”
“糖被我吃了以后,我舍不得扔了糖纸,又怕被他发现,不敢塞在兜里,不然晚上被揍的时候掉出来就不好了。”
“我就把糖纸都塞进书里,塞得特别紧。”沈安行说,“有时候晚上被揍,疼得真的特别想死的时候,我就把书拿出来看糖纸。”
“我那时候就想,要不活到明天吧。”
“明天可以看到柳煦,柳煦会给我糖,那活到明天再见一面好了。”
他说到这儿,就沉默了下来。
他又想起了那时被沈迅揍得半死,然后被骂着没用东西一脚踹进卧室里时自己的惨样。
他想到那时家里好久没交电费,卧室里的灯根本打不开。大冷的天里,他就悄悄打开了一条窗缝,偷偷地打开书,看那些在夜光下闪闪发光的糖纸。
那些晚上的月亮都很亮,能把他的念想照得很清楚,也能把它们照进他心里。
他那时候浑身是血,换到平时都合该爬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那时偏偏有力气。即使是些拼命榨干全身才榨出来了的可怜力气,也能够撑着他爬向光。
沈安行记得,时至今日他也记得很清楚。
在那无数个漫长得仿若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他会喘着血腥的气爬向被摔到墙边的书包,用一双满是血污的手拉开它,拿出书,再爬向窗户,抓着窗沿把自己撑起来,拉开一条窗缝,翻开书页,看到被他紧紧藏起来的糖纸。
外面冷风萧萧,将他的伤口吹得发凉发痛。
但那些夜晚里的痛,却甜丝丝得像个梦。
他记得有几次,脸上的伤口淌下来了血,滴在了糖纸上。沈安行吓得要死,连忙伸手去抹掉。
可他浑身都是血。于是越抹越脏,越抹越脏,急得他哽咽着哭。
——他就这样靠着柳煦熬过了许多难熬的日子,在柳煦不知道的黑夜里。
想着想着,沈安行又轻轻说:“我就这么明日复明日地活下来了……”
“……我生日那天跳楼的时候,其实不是不敢跳。”沈安行说,“我那时候不怕死,我其实从来都不怕死……就是不舍得。”
“也不能说是不舍得,是不甘心吧……我也想被人惦记。”
柳煦:“……”
柳煦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我不怕沈迅了。”沈安行对他说,“我下过地狱了,我不怕他。等今天晚上梦到之后,明天我们就去派出所报案,然后,我们去过圣诞节。”
柳煦垂了垂眸,对他道了声:“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抱紧住沈安行,又道:“那我们晚上去吃放学路上的那家店。”
沈安行笑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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