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地狱逼我谈恋爱(无限) > 第27章 久别人间(四)

沈安行彻底愣住了,也彻底明白了。

    他之前看到这辆车,只是被很深刻地提醒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

    柳煦已经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成长了七年,他不是当年十八岁的少年了。七年过去,他有了车,说不定也有了房,还有了一个没有沈安行的生活圈。

    沈安行过世的这件事不能让地球停转,也没办法让时间停下来,所以柳煦一直在往前走,他也只能往前走。

    在沈安行不在的世界里,他得学会把事情翻页,甚至于习惯没有沈安行在的每一分每一秒,而这些,都必然要付出痛苦并惨痛的代价。

    人说成长的代价就是掉骨掉血掉皮掉肉,所以柳煦这一路走来,也必然要无时不刻地伤害自己才能慢慢习惯沈安行的离开。他必然要在每一个日日夜夜回想沈安行,回想那场车祸,回想那两年间的点点滴滴,等到他对此感到麻木时,才能说的上是习惯。

    而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伤害,也必然会摧毁掉他。

    摧毁掉当年带给沈安行光明的那个年少又耀眼的人。

    沈安行知道他变了。在他的记忆里,柳煦绝对不是个会很平静的说“我会真的很想死”的人。他之前没觉得,是因为那是在地狱里,柳煦和他久别重逢,也自然而然地会在他面前习惯性地做回七年前的自己。

    但现在回了人间,他也习惯了沈安行的再次出现,也必定会被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在沈安行的记忆,柳煦是个会和人笑着的少年,是他的光。

    他说他变了。

    柳煦说完这话后就不说话了,他看着沈安行,眼里是一片平静的麻木。

    沈安行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从里面看到了柳煦这七年里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沈安行看着他,默了片刻后,说:“杨花,我十八岁那年就说过了。”

    柳煦:“……”

    “你应该记得。”沈安行说,“我说,我会一直喜欢你。”

    柳煦当然记得。

    如今的沈安行说这话时,就与他记忆里那十八岁的身影遥遥相应起来。

    柳煦仿佛看到那一年,沈安行和他一起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对着树影和满天飘飘而下的初雪,脸色涨红磕磕巴巴,紧张得手都直抖,十分艰难地对他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无论以后会怎么样,只要你不说不要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十八岁那年转瞬即逝,七年已过,已经深埋泉下的沈安行坐在他面前,可他却和当年毫无差别。

    他对他说:“我现在也没变,杨花。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只要你不说不要我,我就一直喜欢你。”

    沈安行确实没变。

    无论是样貌,还是心意。

    柳煦不禁笑了一声。

    “好。”他说,“那我要你。”

    沈安行也跟着笑了下:“好。”

    柳煦突然就感觉心情松快了不少,就伸手在沈安行脑袋上呼噜了一把,转头就踩下了油门,把车开回了家。

    那是一个很高档的公寓小区。大学毕业找了工作之后,柳煦就从自己家里搬了出来,买了一个离工作单位比较近的单身公寓,住了下来。

    从小区门口进来后,就是一个十分艺术性的喷泉,绕过喷泉再往里开一些,左手边第三排的高层公寓,就是柳煦住的地方。

    下车后,柳煦就看到沈安行身上和脸上乃至衣服上的血居然都在他开着车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全都消散了下去,就像是不曾有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煦惊了,他拽着沈安行,扶着眼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绕着观察了一圈,愣是再没从他身上发现什么血迹,就连身上的血味也都消失了个干净。

    沈安行知道他在看什么,便无奈一笑:“守夜人可以自我痊愈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哈……”柳煦听了这个回答,又心情复杂地把眼镜往上怼了怼,说,“那衣服怎么说?”

    “衣服也是守夜人的一部分。”沈安行伸出双臂来,说,“这说起来很难,简单来说就是,这已经是灵体了,不是客观存在的事物,所以严格来讲,这不算衣服。”

    “……”柳煦默了一下,说,“我懂了,但麻烦你不要说的好像你没穿衣服一样。”

    沈安行:“……”

    沈安行不禁抽了抽嘴角。

    柳煦笑了两声,伸出手去,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手,说:“好了,回家。”

    沈安行被他领着进了楼,上了电梯。上了电梯之后,柳煦就伸手按下了十五层。

    沈安行见状,随口道了句:“住的这么高啊?”

    柳煦说:“不是你说想住高的地方吗。”

    沈安行:“……”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沉默之后,沈安行才干干巴巴地道了句:“也是。”

    柳煦笑了两声。

    沈安行却没笑,他看着柳煦好似随心的笑,心里却隐隐作痛。

    他不在的这七年里,柳煦却在按照他的愿望行事。

    他当年说想和柳煦养一只猫,柳煦养了;他说想住高的地方,柳煦就买了高层……

    柳煦践行着沈安行所有的心愿,可偏偏沈安行不在。

    恰好电梯行至了十五层。柳煦走向左边的门。

    他打开了门,恰好,一声骂骂咧咧的猫叫从门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猫叫的一瞬间,沈安行才想起来,柳煦好像说过,他养了这么一只猫。

    而这只猫,叫……

    “黏黏——”

    柳煦拉着长音叫了它一声,然后就带着沈安行进了门,又把门关上,把灯打开之后,就转头看向了这只猫。

    黏黏是只漂亮的布偶猫,一边迈着猫步走过来,一边朝着柳煦张着嘴骂骂咧咧,好像是在质问他死哪儿去了。

    柳煦习惯性地低下了身去。布偶猫是个粘人的物种,黏黏作为其中一员,就自然而然的走进了他怀里,让他给抱了起来。

    黏黏一路骂骂咧咧,即使跑到了柳煦怀里,也依旧喵喵骂个不停。

    沈安行突然看到柳煦手上的那一枚早已生了铁锈的戒指。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枚戒指已经锈得都看不出原样了,可柳煦还是戴着,应该一直没摘下来过。

    那是七年前的盛夏,柳煦买下来的。

    沈安行轻轻皱了皱眉。

    “很少这么晚回来,应该是生气了。”柳煦转头对沈安行说,“你说它看得见你吗?”

    沈安行往柳煦身边凑了凑,黏黏也自然而然的扒住了柳煦的肩膀,也往沈安行那边凑了凑,小鼻子一动一动的,似乎是想分辨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然后它就闻了一鼻子冷气,立刻打了个喷嚏,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粉鼻子,好像在回味似的。

    “应该是看得见。”沈安行说,“毕竟猫和人不一样,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猫是看得见的。”

    “是吗,那就好。”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颠了颠怀里的猫,对它说:“黏黏,好好看看,这是我男朋友。”

    黏黏哼唧了一声,又歪了歪脑袋,呼噜了起来。

    “是他给你起名字的。”柳煦说,“是他说,等以后养只猫要叫黏黏的。”

    沈安行一听这个,心里就又猛地一痛。

    “对了,这件事好像还没跟你说。”柳煦转头对沈安行说,“你知道吗,我发现了“秘密”。”

    “我知道。”沈安行说,“你一说你养了只猫叫黏黏,我就知道你发现了。”

    柳煦朝他一笑。

    沈安行这次却笑不出来了。

    他们所说的那个“秘密”,是沈安行的遗物之一,是一个愿望清单,沈安行叫它“秘密”。

    沈安行有很多想和柳煦一起做的事,但有时候会突然想到后来又忘掉,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以后来,他就想到什么,就会在纸上把它写下来。诸如他和柳煦说过的,想和他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想和他一起去游乐园看夜场一类,以及还有他没和柳煦说过的,想给猫起名叫黏黏,想住在高的地方等等。

    这一长列愿望清单,沈安行藏得很深很深,所以他就叫它“秘密”。他本来是打算柳煦生日那天送给他的,可在那之前,他就出了车祸死了。

    死了之后,他就希望柳煦永远别发现它。

    发现死去的人还未开始的一系列愿望清单,这无疑是一种折磨。好在那玩意儿沈安行真的藏得很深,他也就抱着侥幸心理,一直在地狱里祈祷着柳煦永远别发现它。

    可柳煦是个聪明人,沈安行也向来瞒不住他什么,他还是发现了。

    沈安行在冰山地狱里听到柳煦说家里的“黏黏”的时候,世界都崩塌了。

    除了柳煦,他是最明白那些愿望清单是有多诛心的人。

    可如今,柳煦在提到“那个”的时候,却显得轻松又淡然。

    沈安行却明白得很。他现在有多轻松,当时发现那些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沈安行抿了抿嘴,叫了他一声:“杨花。”

    柳煦抬头看他:“嗯?”

    “很晚了,睡觉吧。”沈安行说,“不嫌我冷的话,我陪你睡。”

    柳煦:“……”

    柳煦怔了怔。

    他当然是不会嫌沈安行的,便置之一笑,说:“好啊。”

    柳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校服,问他:“你这身校服能换吗,我给你找身睡衣?”

    “可以。”

    “行。”柳煦得了他答应,就放下了猫,拉起了沈安行,说:“你跟我来。”

    沈安行就乖乖跟着他去了。

    柳煦拉着他,往屋子里走去。他这间公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屋子。

    从门口进来后,就是客厅,客厅另一边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再往里走,左手边就是卧室,正对着门口的是一间衣帽间,衣帽间的旁边就是卫浴一体的一间卫生间。而夹在卫生间和厨房中间的,是一间书房。

    柳煦领着他进了衣帽间,然后,从一堆衣服里抽出来了一件衣服。

    在看到那件衣服的一瞬间,沈安行当场就骤然一惊。

    那是他高中那年,柳煦看不惯他天天穿着校服睡觉,硬买给他的一件睡衣。那是件挺朴素的睡衣,上身是暖黄色的长袖,下身就是黑色的睡裤。

    柳煦当年笑着跟他说,因为他是星星,所以要穿黄色。

    当年的黄色如今早已被洗脱了色,变成了廉价的浅黄,而那件睡裤的黑,也被时间洗礼得发了灰。

    “这件我替你留了七年,怕积灰,每隔一段时间就洗一次,所以现在也不是很脏。”柳煦说,“可能有点洗缩水了,你先试试?你比我高,我怕我的睡衣你不合适,过两天我再替你买一件,你不能总穿着这身破校服。”

    沈安行一时无言。

    柳煦没得到他回答,就抬起头看向了他,问:“怎么了?”

    “……”

    沈安行沉默了片刻后,就张了张嘴,但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欲言又止了好半天。

    好半天之后,他才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问:“你怎么……还留着这件衣服?”

    “……”

    柳煦也默了默,然后才回答道:“我找不到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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