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这句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徘徊而去,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不!
怎么能?
怎么可以?
哪怕她真的疯了也不能让爹看见!
“你告诉我……告诉我……”她抬起头,用哀求般的语气问道,小姑娘瘦弱的身躯颤抖着,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那一日,我潜入皇宫中,亲耳听见安皇后向皇帝坦白来历。”冯殃开口说下去,“她是意外来到这里,且身怀常人所没有的异能,她能操控物体以及侵入人的思想,进而控制一个人的言行。”
叶晨曦睁大了眼睛。
“她与你母亲长得极为相似,你母亲惊讶,她自然也如此,或许一开始也没想取而代之,只是在她得知了你母亲的来历之后,便动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了。”
“为什么——”
“或许是想尽快在这世上立足,或许再也不愿为人所左右吧。”冯殃答道,这些也许是在那一场爆炸中不甘死去的所有人都会有的,“你母亲的身份可以让她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这个目的。”
“所以,她杀了我母亲?!”叶晨曦喝道,“那她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只是想要我娘的身份,为何要留下我?!为何要骗我爹?!让我们全都死了不是对她更好吗?为什么要留下我们这两个祸害?为什么还要骗了爹一年?!”
冯殃看着她,“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哈哈——”叶晨曦冷声大笑。
“或许收集的资料还不够多,又或许……”冯殃顿了顿,看着痛苦的小姑娘,“到底还留了一份善心。”
“善心?!”叶晨曦觉得可笑之极,“她杀了我母亲取而代之,骗了我父亲,让我父亲后半生活在了被背叛的痛苦中,这些是善心?!冯殃,这些是善心吗?!”
冯殃没有答话。
叶晨曦又问道:“我爹之所以发现不了她是假的,也是因为你所说的异能吗?!”
“嗯。”冯殃颔首。
“哈哈——哈哈哈——”叶晨曦又大笑起来,似乎除了大笑之外,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如何反应了,这样的一个异类,这样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妖孽,偏偏存在了,还就来到了她爹娘的面前,还那么巧的和她娘长得极为相似,又偏巧她爹当时不在……所有的巧合所有的阴差阳错……“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很抱歉。”冯殃沉声道。
叶晨曦蜷缩在了冰冷的地上,泣不成声。
知道真相了。
全都知道了。
可那又如何?
能如何?
她在这里苦守了那么多天,所求来的明白,也不过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她苦熬了这么些年,她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连仇人的面都没能见到!
死了?
就这样死了?
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对她父母犯下的罪孽!
所有人都说安皇后是妖孽,可谁会在意被她取而代之的那个无辜之人?没有人!甚至不会有人去想起来!
“你想找到你母亲吗?”
这么一句话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停下了哭泣,猛然抬头,只是心里还未形成的希冀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遗骸。”
遗骸?
是啊。
遗骸!
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个妖孽连爹都杀了,如何会留下娘?
“我求你!”叶晨曦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我求你帮我!只要你帮我找到我娘,让我爹娘能够团聚,往后我便惟命是从!我求你——”
“我可以帮你,条件只有一个。”冯殃说道。
叶晨曦看着她,“我答应!”
“好好过你的人生,莫要再折磨自己,也莫要让你爹娘在天之灵担忧。”冯殃看着她,“你爹临终之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叶晨曦张大了嘴,可最后发出来的确只是呜咽,尔后,便是嚎啕大哭,终于像回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爹……爹——”
要找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活人或许很难,但要找尸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圆球担下这个重担的时候还苦恼过,但仔细一分析,似乎也不是太难。
当初那个叶扬的妻子才生下孩子,而且叶扬随之可能回来,那个安皇后若是要取而代之必定要下手快准狠,而且还不能离开太久,哪怕具有精神操控的异能,但没在主人这里挂上号的,异能等级自然不会很高了,自然不能让叶扬直接发现真相之后再行控制,她应该是先假装,偶尔再用异能抹杀叶扬的怀疑,如此才会将事情瞒的如此严密,所以,她应该走不远,应该会就近处理尸体的。
而叶晨曦小姑娘的运气也不错,以原来叶家为圆心,往周边一公里扩展,探测地上的人形骨骸,而且是女性的,便只有那么一具。
阿三带着人在指定的地点挖,每半天便将骨骸给挖出来了。
虽然没有工具可以检测,但在场的人都相信那是他们要找的了,“冯姑娘,按照那骨骸的特征,应该是女子。”
而且这里离那废墟不远,再观那骨骸的情况,死了应该十来年的样子。
“你还懂这个?”冯殃看了他一眼。
阿三顿时精神抖擞,“和十五那家伙待多了,便也知道一些。”
冯殃没再多问,看向跪在骨骸旁的叶晨曦。
“属下这便去弄一副棺木来。”阿三也是心领神会,立即便着手接下来的事情。
叶晨曦跪在了地上,不哭不闹,小心翼翼地用脱下了外衣,一块一块地擦干净那埋藏了十几年的骨骸,没有怀疑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像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般,一眼便认定了那就是。
冯殃倒是觉得她可能误会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找到骨骸,是因为她先前从安皇后那里听来的,既然是从安皇后那里听来,自然就不会错。
当然,理论上也不会错。
即便是错了也无妨。
人死了留下来的骨骸或者骨灰,唯一的意义便是安慰生者。
叶晨曦如今需要的便是这么一份安慰。
没有大操大办,甚至没有葬礼该有的礼仪,一切都办的安安静静的。
阿三想的很周到,连孝服都弄来了,叶晨曦披麻戴孝,将父母合葬在了一处,香烛、纸钱、还有一块她亲手刻上字的白玉石墓碑……
等一切都完成了,小姑娘瘦弱的身子便再也撑不住了。
殷承祉派来的人到了的时候,叶晨曦正发着高烧,烧的自己都昏迷不醒了,自然就没法子去决定救或者不救了。
圆球倒是自个儿气了一场,以为臭娃娃又要白眼狼了,而且这一次狡诈多了,不直接开口要,先摆出叶晨曦来!
什么它小球心度他小人腹?
才不是呢!
叶晨曦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臭娃娃难道还不知道吗?
居然想让她去救崔家的人,简直痴人说梦!
不是拐弯抹角让主人出手是什么?
可更让它气的是——
它家主人二话不说便割了手腕灌了一瓶子血。
“主人?!”圆球都要疯了,“主人你这是作甚?主人……”
“闭嘴。”冯殃没解释也没让它嚷嚷下去,将瓷瓶封好,便交给了殷承祉派来的人,“拿去给他吧。”
“是。”
“主人——”圆球觉得现在主人已经不可以用偏心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就是把臭娃娃宠上天了!“主人,你再这样下去会宠坏娃娃的!”
“我养的娃娃不能宠?”冯殃反驳了过去。
圆球:“……”
它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埋了算了!
叶晨曦的病情一度很凶险,多年集聚下来的沉疴一下子爆发出来,小小的身躯难以承受也在情理之中。
冯殃亲自照顾。
圆球这时候就能区分出宠不宠来了,叶小姑娘病的再厉害,脸都烧红了,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可主人却压根儿没想用那种方法救人,而臭娃娃呢?话都没说直白,便白白得了主人的血!
主人那心眼是全都偏给那臭娃娃了!
不过让圆球有些欣慰的是,臭娃娃最后还是脑子清醒没有继续当白眼狼,派来的人回去之后没多久,又有人来了。
十五带着那被封的严严实实的瓷瓶回来,此外,还带来了一封殷承祉的信。
对不起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真的知道错了。
虽然字不多,但每个字都是诚诚恳恳甚至诚惶诚恐的。
总算是没白眼狼到底!
圆球勉勉强强原谅了之前的事情。
冯殃将瓷瓶以及那封信一并丢进了火盆里,什么也没说,继续盯着奄奄一息的叶晨曦,小孩儿脆弱的时候很脆弱,而生命力的顽强亦比其他年龄段更加的明显,哪怕数度危及,但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圆球有些担心她烧坏脑子。
不过十几岁了应该不会吧?
果然,叶晨曦醒来之后,精神虽然很差,但还是呢喃了一句,“夫子姐姐……”
夫子姐姐。
多少年没听过的称呼了?
大病一场便大彻大悟放下过去了?
冯殃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轻声说道:“没事了。”
……
崔夫人到底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年,在小年的第二天便长睡不醒了。
崔家闭门治丧。
临近过年,这时候治丧自然是晦气了,不过崔家的灵堂还是有许多人来祭拜,上至燕王下至普通的来百姓,络绎不绝,似乎都并不忌讳。
对崔家而言,这是好事,是足以作安慰的好事。
殷承祉全程参与,甚至纾尊降贵亲自在灵堂告谢前来祭奠的客人,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为了显示燕王与崔家同心同德了,也可以彰显燕王的作为外甥的一份心意,只是到底是做的有些过了。
便是亲儿子也不为过。
崔钰看不下去忍不住点醒,“殿下无需如此!不说叶姑娘是因病重方才无法前来,即便她真的不来,也与你无关!”在崔家人的眼里,燕王如此还有请不到叶晨曦之故,“即使她来了,也未必救得了我母亲!”
幽州最好的大夫,甚至京城新皇帝都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最好的药材与太医,最后都没有办法,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能耐起死回生?
殷承祉这莫名其妙的愧疚哪里来的?
简直可笑!
殷承祉什么也没说,该如何做便如何做,做完了,也便心安了,他是愧疚,但绝没有认为自己见死不救,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而不能做的绝不能做!不说和崔夫人没多少感情,即便有,他也没有资格为了救人而将师父陷入险境!他已经错了一次了,绝不能再错第二次!
在接到那瓷瓶的时候,他浑身冰冷,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窖中般,他让人去请叶晨曦绝没有让师父来救的意思,他绝对没有的!
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崔夫人而让师父陷入险境?
那么多的大夫,甚至京城里来的太医都说没法子了,他一瓶子药便让人起死回生,如何向所有人解释?若是传出去了,外边的人会如何议论?若再被人知道那瓶子药是师父给他的,会如何?
殷承祉直到现在都后怕。
当初若是他来得及救下父皇,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会给师父带来什么可怕的处境?!
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哪怕是皇帝,不,尤其是皇帝,绝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哪怕父皇再疼他,也绝不会为了他而放弃长生不灭的机会!
他差一点……差一点便害师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只要一想到就差这么一点,他整个人都像是在被刀子凌迟般。
他怎么就这般糊涂?
怎么就这般贪心不足!?
从西北回来,他尚且可以做到不问不说不想,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将这个当做最后的依仗了?!
那是他的师父啊!
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恩人!
他竟然屡次差点将她陷入险境!
他还是人吗?
圆球说的没错的,他就是白眼狼,就是狼心狗肺!
师父,师父她还愿意原谅他吗?
她认为他让人去找叶晨曦便是像当初为父皇般求她吗?
师父……她还要他吗?
殷承祉见到那瓶子的时候便恨不得立即赶过去亲自向师父解释请罪,可走出了门却再也走不下去了,他怕过去了见到师父了,她说要将他逐出师门,不要他这个白眼狼的徒儿了……他不能去,也不敢去!
为崔家操办丧事,除了出于心里的那一丝愧疚之外,便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陷入到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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