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为了不能在人前明说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在最糟糕的时候与自己的上峰作对维持甚至落得一个拥兵自重的恶名也在所不惜,另一个一言不合就要把幽州军的将领杀个遍,哪一个都不是正常人,都是疯子!
官场争斗也是有规矩的好不好!
他们这么一个个的……
钱进钱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住了自己的恼火与惊恐,好说歹说地劝着,“……沈雷亚为何要对崔家下手?不就是为了让两位彻底翻脸吗?两位若是……”
“你闭嘴!”
“废话真多!”
两道声音一同出来。
钱进闭嘴了,该说的都说了,他就不信了这两人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安静。
诡异的安静。
安静到了钱进都开始头冒冷汗。
“一个条件!”最终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的是刘群山,而这时候谁先开口便表示谁输了一筹了。
殷承祉面色不变,颔首道:“说!”
“幽州的辖制权给大公子!”刘群山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狮子大张口。
殷承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崔家如今本就为你所用,我不过是为他们兄弟多要一个保障罢了?如何就不行了?”刘群山冷笑,“还是四皇子殿下先前所说的那些都不过是为了……”
“刘将军以为我费了这般大的心思为了什么?”殷承祉冷笑道。
刘群山咬牙,“你是担心崔家……”
“崔家一朝倾覆,从云端跌入泥潭,他们花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认清了处境,才找到了出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是最好的选择!”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样不是在帮他们,而是把他们重新推到了火堆上烤!”
“有我在……”
“你的确可以为他们保驾护航。”殷承祉继续道,“可你能护的多少?!区区一个沈雷亚便敢对崔家下杀手,若是让人觉得崔家有了翻身的权力,有了可以报仇的能力,你觉得那些人会坐视他们在锦东苟延残喘?”
“那你还……”
“所以我要锦东的掌控权!”殷承祉还是没让他说下去,“我要让所有人即便容不下也不敢轻易动手的依仗!”
刘群山死死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殷承祉继续道:“我现在承诺什么估计你也不会信,不过有一点我们大概都清楚,那便是至少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崔家之于我是助力,只要皇帝没有一定要赶尽杀绝,崔家人活着对我只有好处!而小小施恩,便能够让崔家的旧部死心塌地的效忠,我为何要害他们?”
刘群山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将最无耻的话说的坦坦荡荡!崔家因他而覆灭,他却这般理直气壮地利用崔家!“四皇子殿下不愧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的儿子不多了。”殷承祉接了他的话茬,“安氏绝不会放过我,我若不除沈家,来日便会步我大皇兄的后尘!”
刘群山又沉默了下来。
殷承祉也不着急,局面如何大家都很清楚,相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渔人得利罢了,之所以一直僵持,也不过是条件没有谈妥,或者该说,他不能让他放心。
钱进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两位大人物的博弈他还是不参与好,围观其实最好也不要,只是可惜……
“钱大人,你觉得如何?”刘群山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打算,竟然将钱进拖下水,虽然他也早就在水里。
殷承祉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钱进背脊顿时一凉,快速回应也是经过了百转千回的思索,正色说道:“下官是幽州州府,一切以幽州百姓为先!刘将军,四殿下,只要你们所做能为幽州百姓带来福祉,下官必定肝脑涂地,鼎力相助!”
刘群山冷冷地嗤笑一声。
钱进只当没听出来嘲讽,继续严肃认真地说道:“下官字字出自肺腑!”
“还有一个条件!”刘群山盯着殷承祉,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你为崔家翻案!我要你洗清崔家身上的污点,给回崔家该有的一切尊严和荣耀!”
殷承祉看着他,并未答话。
刘群山也盯着他,“这是我的底线!殷承祉,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若是不应允,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一起下去向将军请罪,让这所谓的正义与公道全都去见鬼吧!”他面容严肃而决绝,“不要拿什么百姓来威胁我了,若是连最起码的公道都得不到,那我们拼命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们为之而浴血奋战的百姓指着我们的鼻子骂?让他们让我们身上泼脏水秽物,遗臭万年?别开玩笑了!”
殷承祉又沉默了许久,才抬头应道:“好。”
“你起誓!”刘群山没有这么容易就信。
殷承祉举起了右手,一字一字地起誓说道:“我殷承祉在此立誓,只要灭了蛮族,为闾州千万百姓报仇之后,必定为崔家洗刷污名,为崔家讨回属于它的一切!若违此誓,天理不容!”
“若违此誓,你必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无所有地在世上苟活!”刘群山却道。
殷承祉并没有异议,照着他的话说了。
刘群山闭上了眼睛,静默了许久之后才睁开,已无了先前的戾气,“那就把我放下来!”
哪怕仍有不甘。
哪怕始终不信。
可亦别无选择。
“宁州军虽受沈家统领,但也并非完全忠于他!”刘群山没有理会浑身的脏污,肃然说道:“若是全部灭杀,别说幽州军尚且没这个能耐,便是有,于锦东而言都是一大损失!”
“这个自然。”殷承祉颔首,“先前应允你们中秋拜见之时,我的人已然潜入宁州。”顿了顿,又道:“崔钰亦去了宁州。”
刘群山怒意又起,不过且并未发作,“为何不让大公子去?比起三公子,大公子……”
“崔怀分量太重。”殷承祉截断了他的话,“我损失不起。”
“你——”
“你放心,崔家剩下没几个人了,每一个都很珍贵。”殷承祉不待他发作便继续道:“再者,崔怀目标太大,我们能利用崔家在军中的余威,沈家自然也能猜到我们会这么做,如果我猜想的没错,崔怀如今在何处做些什么,沈家一清二楚!”
刘群山无法反驳这点,沈雷亚也不是傻子,岂会猜不到他们会利用崔家的余威?“三公子的安危……”
“刘将军,真正要保护一个人不是将他养在温室之中,而是将他放在风雨之中,让他自己学会保护自己!”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
刘群山更是无言反驳,“你最好时刻记住崔家的人你一个都损伤不起!”说完,便又岔开了话题,“沈雷亚虽然一直试图拉拢我,但却绝不会轻信于我!”
“虚虚实实之中总是能找到下手机会的。”殷承祉说道,“他们耗不起。”
刘群山皱眉。
“你能猜到我暗中设局,沈家自然也能,如今不过是将计就计地抢时间。”殷承祉继续说道,“所以,他们耗不起。”
“沈家背后……”
“那是灭了沈家之后的事情了。”殷承祉摆摆手,“安氏在朝中还没一手遮天,一个皇子,一个试图叛乱的逆臣,不说锦东还没重要到让安氏为了一个沈家便与皇帝仅剩不多的皇子撕破脸,便是真的这般,那些与安氏不和的朝臣不会应允,宗亲更是不允!”
“皇帝对安皇后可是惟命是从!指不定直接下一道圣旨让你自裁!”
殷承祉嗤笑,“那不是更好了吗?”
“你什么意思?”刘群山神色一变。
殷承祉似笑非笑的,“你还想靠着皇帝公告天下为崔家洗刷冤屈不成?”
刘群山死死地盯着他,哪怕他话没说明白但已经很清楚了,可他会吗?会为了崔家和自己的父亲撕破脸,甚至为敌?
会!
不过不是为了崔家!
若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了活下去,他也唯有自立这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地想要彻底掌控锦东!”
殷承祉没有回答。
“殷承祉,你很好!很好!”刘群山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挤出来,“来日你若是敢违背誓言,哪怕老天不长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殷承祉没应他这话,只是看着,笑了。
那笑容……
用钱进钱大人的话来说,便是让人毛骨悚然。
他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
不过,却觉得热血沸腾。
皇帝剩下的皇子不多了啊!
六皇子是安氏一派的,而安氏看似如日中天,可各地的乱子都能看得出来,它这如日中天碍着了多少人。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除了六皇子,就剩下了二皇子和眼前这一位了!
二皇子病弱谁都知道,而这位除了不但占据了嫡出的正统之名,更拥有了兵权!
怎么能不让人热血沸腾呢?
殷承祉没在山里耽搁太长时间,与刘群山达成协议之后,当即便离开了,至于如何和沈家的军队交手,那是刘群山的事情。
他要做的是掌控大局,让局面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便成。
“你真的让人把那些将领都控制住了?”这个问题最想知道的应该是刘群山,不过他没问,因为到了这个地步问了也没用。
而圆球很好奇啊,它可是一直跟着他的,可没见过他这么安排过,再说了,一句话便杀一群人,可不是娃娃会做的。
“人手若是充足的话的确可以操作。”殷承祉答道。
圆球沉默了半晌,“所以你是诓他的?”
“也不算。”殷承祉摇头。
“你不是说人手……”
“不是有你在吗?”四皇子殿下说的理所当然,“不过区区几个将领罢了,对小球你而言不就是小菜一碟?”
圆球大怒,“你当我是杀人球啊!”
“这不是没杀吗?”
圆球气的狠狠地砸了他脑袋,“那姓刘的说你无耻就没说错!”
“兵不厌诈啊小球。”殷承祉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去,“师父教的。”
圆球:“……”
啊啊啊啊,还拿主人堵它了!
殷承祉忽然又道:“小球,我答应刘群山的事情不要告诉师父。”
圆球飞了两圈才回过神来,“你要让我骗……”
“不是骗。”殷承祉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说道:“本来就是哄刘群山的话,告诉师父做什么?嫌师父操心的还不够多吗?”
圆球蹦到了他面前,“所以你是越学越无耻了!”
“小球,你是要我坠马吗?”
圆球赶紧飞开。
殷承祉的马跑的飞快。
“臭娃娃你等等我——”不说就不说,反正是假的告诉主人做什么?让主人骂他没把人看好,还是让主人认为它把人教坏了?哎,它的球生怎么这么苦啊。
大殷的锦东在太祖皇帝立朝以来,除了应对蛮族之外,便未曾出现过内部动乱,哪怕崔家坐镇锦东初期有过一段时间的不安稳,但依旧未曾兵戎相见过,而就在这一年的深秋,锦东的地域上亮起了大殷将士自己的刀。
宁州主将沈雷亚欲取到幽州,直逼闾州,绞杀叛将,为四皇子报仇,而幽州主将刘群山先是态度不明,后是消极应对,最后更是大言不惭地说幽州是他的地盘,不管是闾州姓张的还是宁州姓沈的,都给他滚远点,大有趁机自立之意!
宁州主将沈雷亚一边向朝廷上奏揭发刘群山拥兵自立之心,一边调兵遣将部署在宁州幽州边界之处,此后,数次挑衅。
双方正式开战是在沈雷亚接到京城的回复,让沈雷亚尽快平复锦东动乱。
持有圣旨的沈家更是名正言顺地开战了。
幽州积极应战,刘群山揭发了这一切都是沈家意欲吞并锦东,自立为王的阴谋,什么四皇子被闾州主将谋害,什么崔家被屠杀,全都是沈家在背后操控的,证据也是一大堆,至于真的假的可信或不可信,在这时候并不重要。
当然,口水仗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是没有用的!
刘群山两年多来一直消极对抗四皇子,虽然把幽州军经营的铁桶一般,但战斗力却远不如早已经准备多年的宁州军。
双方开展之后,便节节败退。
宁州军顺利开入了幽州境内,随后四面开花,意欲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幽州全境,直逼闾州。
闾州却一直沉默。
不管是军方还是州府衙门,都一言不发,好像是集体哑巴了,又或者是被控制了。
总之,在幽州和宁州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闾州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雷亚不是傻子,这么反常的事情如何会没察觉不对?
“阿袁还没回来?”
“没有。”
沈雷亚脸色很难看,幽州的战事一直是宁州占据上风,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刘群山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可如今却是节节败退,这其中必定有诈!
是想将他引入幽州?
可幽州军有多少他也清楚,宁州军也不是吃素的,吃下来的地盘便是宁州的了,幽州哪怕前边设下了天大的陷阱,可郡县丢失却是事实!
如今大半个幽州都落到了他手里了!
他们还能有什么后招?
“尽快攻占幽州城!”
“将军,刘群山亲自坐镇幽州城,怕是没这么容易攻的下!”
“那就再调兵!”沈雷亚冷声下令,事到如今他们已然没有退路!四皇子殷承祉如今依然行踪不明,闾州跟死了似的,刘群山这边务必解决掉!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手里头的旨意是怎么来的!他更是知道不久之前皇宫中为了四皇子闹出了什么事情来!
四皇子必须死!
这是送来他所需要圣旨那人说的。
“是!”
一声令下,宁州大范围调兵往幽州城而去。
幽州城严阵以待。
钱进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了,嘴巴里面长出了一大串的泡泡,虽说是知道内情的人,可眼下这个局面怎么看怎么着急,更别说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出现恐慌情绪了,哪怕早早便做了预防措施,可还是没能制止恐慌的蔓延,再这么下去,不用宁州军兵临城下,城里就先慌了。
宁州军不是蛮人,屠城一事自然不会有,可毕竟是打仗,寻常百姓如何能安心?
先前一直安稳是因为州府早早便说了幽州军绝对能抵御的了宁州军,可随着宁州军占据的郡县越来越多,越来越逼近幽州城,百姓便再也坐不住了。
“大人,城中有人打砸店铺!”
钱进一口水还没咽下就喷了出来了,顾不上呛出来的咳嗽,便怒吼道:“赶紧派府兵去!一定要把人给我抓住了!还有,给我张贴告示,谁敢在这时候犯事,从重处置!”
“是!”
钱进急匆匆地又去了城头,找到了正在巡防的刘群山,将城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也不只是来诉苦的,而是求援,“万不得已,便只能请将军派兵士协助府兵稳住城中局势!”
刘群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区区几个小贼便让你扛不住了?”
“将军,这不是小贼的问题,而是百姓的恐慌!”钱进吸了口气道,“若是控制不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战乱!”
“如何不是真正的战乱?”刘群山冷冷地道,目光转向城门远处的广袤平原,“这就是真正的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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