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里外外装饰一新,便是连宫人们的衣衫也都是新的,奢华喜乐,一派盛世风景,不管是西北的战事还是南海之域的洗劫,又或者是南边的瘟疫与民乱,皆没有影响到皇帝要为安皇后过生辰的兴致,皇帝赏赐的珍品一波波地送进了皇后宫,似乎要把整个珍宝库给掏空似得,不仅如此,皇帝还在朝上让朝臣务必好好恭贺皇后生辰,若有怠慢着便必以藐视君威处置,所以,整个京城,无论是皇族还是朝臣,乃至于豪族与商贾,纷纷向皇后敬献珍品,恭贺皇后生辰,而皇帝却仍嫌不够,下令为皇后修建功德塔,为皇后积福添寿,转而又要为皇后修建避暑山庄,命工部和户部尽快操办。
又是战事又是瘟疫民乱的,国库本就紧张,若真的修了这两个东西,必定会生大乱子,而所谓功德塔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修建的,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急的是焦头烂额,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坏皇帝的兴致。
安皇后如此盛宠,安国公府也便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安国公的夫人小姐们盛气凌人便是皇族的女眷都得让她们三分,安国公世子更是当众嘲笑二皇子病秧子活不长。
这边点燃了淑妃的怒火,跑去了皇帝跟前大闹了一场,差点没把皇帝给闹得真的给她一条白绫,最后还是没能为儿子讨回公道,因而,在得知了叶家那边有动静之后,自然便忍不住了,“让大哥派人立即将那小贱人带回京来!”
“娘娘,会不会太急了?”信国公夫人还是觉得稳妥点好,“安皇后如今这般盛宠……”
“崔氏当初便是输在了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淑妃冷笑,“若她一得知消息便立即动手,安氏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她偏不,甚至还不敢动手想拉上她来当枪使,她倒是不介意给她当一下枪只要能为儿子报仇,可也就是她这般怕这怕那的让安氏给察觉到了,人家可比她狠绝多了,当即就派人去把自己老情人和亲生女儿给宰了!“不管这女子是不是那贱人生的贱种,先将人掌控起来,便不是,只要找到合适机会,也能变成是!”
信国公夫人想着崔氏的下场,也是心有余悸,因为二皇子当日中毒一事,信国公府和安国公府已经交恶,她的这位小姑子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往后恐怕会更加交恶,两家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而且,即便他们愿意退,安氏也未必愿意给他们退路走,“好,臣妇这回去便禀明国公爷,不过娘娘,在事情还没定下来之前,您还是避避锋芒的好。”
“嫂子放心,本宫有分寸。”淑妃颔首。
信国公夫人也没多说,在宫里这般多年也经历了这般多事,娘娘自然不会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哎,也不知那安氏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陛下蛊惑至此。”
“多说无益,嫂子便无需劝我了!”淑妃不想再继续这些,“便辛劳嫂子一番了。”
“臣妇不敢。”信国公夫人也没有再多说,起身告退了。
淑妃在她离开之后转头便去了太庙,对外宣称自己惹恼了陛下,自罚至太庙,望陛下息怒,同时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大殷,愿战事早日取胜、南边诸事安宁。
二皇子得知消息之后便匆忙赶了过去。
身为后妃,自然没有资格进太庙了,所以只是在外边跪着,盛夏的烈日像是要将人烤焦似得,也没多久,淑妃整张脸都滚烫的,晒伤了一片,而除了淑妃之外,还有其他的几个妃嫔,据说都是听闻淑妃娘娘要来祈求先祖庇佑,跟着来的。
二皇子上前劝说了一番,结果却是自己也跪了一份。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却不为所动,继续翻看着珍宝库的记录,又挑出了好几样赐予了皇后宫,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去似得。
偌大的皇后宫竟然开始拥挤起来了,库房早已经放不下,管事的太监便清理出了偏殿用作暂时堆放,等库房扩建之后再次入库,整座皇后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是喜气洋洋的,便是淑妃在外头搅事情也没能影响到。
“既然淑妃这般为陛下,那便让她好好跪着吧。”安皇后一边赏玩着人高的珊瑚树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本宫便也不追究她区区一介妃嫔之身竟然跑去叨扰祖宗了,让她们好好跪,跪到真的天下太平为止!哦,对了,小五不是得了天花吗?让她们也顺便为他祈祈福,让祖宗庇佑小五早日康复!”
“是,皇后娘娘。”
黄昏将近,烈日落下,别说是养尊处优了,便是身强体壮的人也熬不住,更不要说身体孱弱的二皇子了,天还没黑,二皇子便倒下了,淑妃急急忙忙又哭又喊地把人送回了二皇子宫,一整晚太医院忙活个不停,待到了清晨,才算是缓过来。
“母妃,您别担心……儿臣没事……”
淑妃什么也没说,没有自责也没有愤怒,因为她儿伤一分,她必定会从别人手里讨回来两分,哪怕是安氏也不例外!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安国公世子在眠香宿柳时发了马上风,差点便丢了命,虽然救治及时,可赤条条的被许多人看到了,花楼还把全京城所有说得出名号的大夫都请过去了,安国公府这会儿是脸丢大发了,这还只是其中一桩,也就是在同一天,安国公府圈养的马匹全部口退白沫死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乌鸦冲天而降,冲进了安国公府的后院,抓伤了不少人……
很快,京城便传出了安氏德不配位,荣宠过盛,让大殷列祖列宗为之震怒,才会降下这等之兆。
安皇后大怒,正要发难淑妃。
淑妃便又领着白绫去找皇帝,说二皇子若是没了,她也不活了,闹腾的皇帝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跑出去行宫避暑去了。
安皇后以皇后的身份惩处淑妃,淑妃拧着白绫直接上吊,是宫人拼死拼活才把人弄下来,而这时,一道惊雷劈进了太庙,将太祖皇帝的灵位给劈了。
皇帝急急忙忙赶回来。
皇室宗亲惊恐万分地进宫。
安皇后将这事安在了淑妃身上,说淑妃惊扰了先祖,先祖震怒,可不止她运气不好还是殷家老祖宗显灵了,皇后殿也被劈了。
淑妃哭天抢地地喊怨,上天也已经表明了谁才是罪魁祸首。
宗亲们也哭天抢地,安氏一族嚣张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早已经让宗亲满腹怨言,安皇后仗着皇帝的宠爱,不管是当贵妃还是当皇后的时候都没怎么恭维他们这帮宗亲,哪怕他们可以讨好也从未正眼看,早已经埋下了不少的祸患。
反安氏的一派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而那些中立的也实在是坐不住了,皇帝恩宠安氏已经超过了界限了,越来越往昏君靠近了,若再继续下去,大殷江山危矣!
各方想逼,皇帝做的唯一退步也还只是不追究淑妃,至于皇后还是皇后,恩宠还是一样,甚至像是要补偿似得,又加深了不少,至于生辰,无论如何也是一定要过的,功德塔和行宫也一定要建,若是国库没钱,那边增税!
满朝哗然。
已经告老在京郊养老的老相爷、九十岁高龄的宗亲老王爷都坐不住了,拄着老拐杖上朝堂,一副皇帝若是敢做这事他们就装死在殿前,这才逼的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
而在这时候,五皇子病逝了。
天花恶疾,五皇子熬不过也是寻常,然而便在五皇子没了之后没多久,他的乳母便发疯了一样在京城的长街上散发皇后安氏害死五皇子的单张,单张上将安氏如何谋害五皇子的前前后后写的很详细,是安氏为了让六皇子坐上太子之位而设计让五皇子染上瘟疫的,这么做同时也是希望能将大皇子送去西北前线,让他有去无回!
到时候,六皇子一下子便少了两个对手了。
至于二皇子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一次针对淑妃的发难,便是为了除掉二皇子!
桩桩件件交代的清清楚楚,让人瞠目。
而散完了单张之后,乳母便装死在了宫门前,死之前还在地上用血写上了安氏妖孽,人人诛之八个字。
一件又一件冲着她而来,安皇后一开始从未放在心里过,可到了最后,便不得不佩服这些女人的手段,“真当本宫不敢杀她吗?!”
淑妃这个贱人当初早就该死了!
“区区一个女人就把你气城这样,还想成大事?”怒火还未消,便又有人来火上添油了,而且这油添了她也必须得摁住怒火。
“你要的天下大乱我给你办,可没打算将自己搭上去!”安皇后若是没看出这些是冲着自己来的就真的白来这一趟了,“你是在帮我还是想我死!”
“不过是一些深宫夫人的小把戏罢了,这就让你急了?”男人嗤笑,“还是你真想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后?”
“你——”安皇后咬着牙,没有与他继续争辩下去,“你来做什么?殷长乾我已经弄去了西北,你不是应该去西北等着那女人吗?”
“我来提醒你不要找死!”男人冷笑,“万千宠爱的游戏适可而止,可别玩过了!”
安皇后大怒,“你以为是我让他做的?”
男人嗤笑,“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告诉你在我没玩够之前别把皇帝玩死了!”
安皇后牙齿都几乎要咬碎,她的确控制了皇帝,可并未让皇帝做这些!“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引火自焚的事情我不会做!”
“最好是。”男人似乎真的只是来警告一番,没有再多说便转身走了。
而便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个小宫女瞧瞧地从皇后殿跑出去,在宫里面兜兜转转大半天,最后在冷宫附近的长街上与人见了面,耳语一番之后又各自散了。
当天傍晚,淑妃得知了皇后宫有男人出没以及信国公府送来的叶家那上门找人的少女失踪了没找着。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淑妃砸了皇帝送来做补偿的金玉茶盏,安氏在宫里会男人自然是把柄,可她敢这么做便有把握不会落下把柄,况且消息是从她那边传来的,饶是钉子是她埋的,可安氏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消息是真是假还需查证,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当初她私奔那事!
可人居然跑了!
“不过跑的这般快也证明了必定有鬼!”
不急。
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这一连串的好戏她开了个头,接下来便有无数的人主动接受,可见安氏有多么的不得人心!而这事也让她心里一直怀疑的一件事隐约有了答案了。
陛下不对劲!
很不对劲!
“告诉二皇子,让他这段日子好生养病,无事不要往陛下身边凑!”
“娘娘的意思是……”
淑妃沉着眸,“本宫进宫这般多年,虽不敢说了解陛下,但还是知道陛下绝不是会做出这等荒谬之事的人!男人会沉迷女色,但也不可能完全丧失理智!更何况陛下什么美女没见过?她安氏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有着同样猜疑的并不只是淑妃,不少人也在心里琢磨皇帝的变化,若不是每日都见到皇帝,而他一切如常,他们都怀疑皇帝是不是被偷梁换柱了。
于是,便在皇帝依然执意要为安皇后过生辰之时,京城传出了安皇后用妖术蛊惑了皇帝的传闻,虽然传的很隐秘,但已经是有了这方面的传闻了。
而这些,对于远在锦东的四皇子殿下来说还是很遥远,比起这些还没有定论的猜测以及各种各样的斗法,如何获得今年的丰收更重要,此外,还有另一个很重要也很致命的事情要解决。
兵刃的问题。
锦东一道道诏书送去京城,却都没有回复一个字。
若是再不给兵器的话,锦东的殷军便真的成了无牙的老虎了。
“喂,主人让我出去办件事,你给我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乱跑!”圆球终于现身了,也没多说几句,警告完了便当即跑了,像是生怕对方吃了他似得。
殷承祉没来得及问,不过从张华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给他弄来了武器!
武器!
他现在最缺的武器!
因为是武器,也因为南方那边正乱着,所以她要派圆球亲自去押送!
殷承祉很想问一句,她在哪里。
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了都说不出口。
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说皇帝要给安皇后修建功德塔,那可是有大功的人才能建的……”
“可不是?我听说啊……”
“有人说安皇后是妖孽……”
“狐狸精吗?”
“哈哈……”
饶是闾州与京城相隔甚远,京城的是是非非还是传了过来,街头巷尾都在传,而比起天子脚下,天高皇帝远的闾州更加没有顾忌了。
殷承祉没有闲情逸致逛街,但每隔几日他都会来,开始慢慢热闹起来的街市便是他这段时间来努力的验证。
百姓在慢慢地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
“哎,西北的战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是啊,打仗……打仗太可怕了……”
“还要那个狼王不像那些恶鬼……”
“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大皇子都代帝出征了……”
殷承祉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
“啊?”正聊的热闹的百姓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你……你……”
“你刚刚说什么?大皇子代帝出征?大皇子去了西北?”殷承祉又惊又急,几乎忘了屠戮过后的闾州百姓很是敏感脆弱。
“爷饶命!爷饶命……”
“少爷!”亲卫上前劝道。
殷承祉压下了心中的急怒,将人放下,作揖一下道歉,“对不住了老哥。”尔后转身离开,“回军营!”
这一回到军中,直接踢了张华的营帐门,“我皇兄去了西北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嗯?”张华愣了愣。
殷承祉怒声质问,“为什么瞒着我?!”
“殿下……”张华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来,“您先别急,先坐下来……”
“是她让你瞒着我的?”殷承祉拍着桌子吼道,“是她让你瞒着我的是不是?张华,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殿下,末将……”
“她不过给了你点好处你就……”
“四殿下!”张华喝止了他的话,神色凝定,“那位是您的师父!”
殷承祉神色一震。
“末将不知您与那位闹什么矛盾。”张华继续道,“但这一年多来,冯姑娘一直在外奔波为殿下筹谋,末将十分佩服!殿下也不该一出口便是质问。”
殷承祉握紧了拳头,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
“况且,这事是末将自作主张瞒下的!”张华继续说道,“末将深知殿下看重手足之情,尤其是大皇子还是您唯一的同胞兄弟,若是您知道此事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可殿下,您如今不是一个人,您是锦东的天,你肩负的是锦东的百姓!”
“所以你就瞒着我!”殷承祉冷笑,“你担心什么?担心我得知消息就立即跑去阻止?还是会带着锦东的殷军去帮他?!张叔,在你的心里,我便是这般不分轻重的人?”
张华叹了口气,跪下,“四殿下,末将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可末将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只能瞒一阵子,也得瞒!”
“你——”殷承祉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张华抬头,“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大皇子既然代帝出征,便绝不会轻易涉嫌,因为一旦他出事了,丢脸的是皇帝,是大殷!再者,四殿下,这也是大皇子脱困的契机!只要这次出征胜了,大皇子便能脱困!殿下,崔家虽然数代经营都在锦东,可武将之间你来我往的,只要大皇子抓住这个机会,始终是会有一些情分在的!”
“安氏岂会让皇兄……”
“别说殿下阻止不了这事,便是能阻止,大皇子在守陵就能安全了?”张华继续道,“殿下,危中才有机!”
殷承祉听的懂他的话也的确有道理,可是——“张叔,你不应该瞒着我!”
“是末将的错,请殿下降罪!”
殷承祉苦笑,“罢了,以后关于西北的事情,巨细无遗必须禀报与我!若再有隐瞒……”神色一沉,“张叔,哪怕你是为了我好,我也绝不容!”
“是!”张华应道。
殷承祉缓和了神色,“起来吧,先把最近的西北战况给我!”
“是。”
殷承祉仔细查看了所有战报,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虽然战事僵持,但到底没有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大殷派去的将领也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皇兄应该不会有危险,“这事真的是你私下决定瞒下的?”
“末将岂敢欺瞒殿下?”张华说道。
殷承祉握着战报的手有些紧,“咳……张叔,先前我说的……我说的你就当没听见……”说完,便将桌上的战报一抡了就转身出去。
张华愣了愣,缓过神来之后,忽然摇头失笑。
这对师徒啊。
大皇子去了西北一事的确是他私自做主瞒下的,只是冯姑娘那边也是有了话传来,让他能瞒便瞒,免得混小子又闹混。
转眼便到了秋收。
今年闾州喜获丰收。
百姓将士纷纷奔波于田间,将一亩又一亩的粮食收割,欢天喜地的好比过新年,十大高僧数月来在闾州各地设坛讲经、超度亡魂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屠戮后的阴霾渐渐地散去,丰收带来的希望传播到了每一个幸存的百姓心中。
而此时南边却没这么幸运了。
瘟疫蔓延并未得到遏制,朝廷派去救治瘟疫的人根本便不得力,民乱的影响范围更大,当地驻军采取了强硬措施,以杀平乱更是激起了更多的反乱,渐渐的,便汇聚成群,甚至打出了反叛的旗号,建立了山头。
比起南边,西北虽然还在僵持,但也算好多了。
殷承祉时刻留意着西北的情况,同时等待着从南边运来的新一批的武器,派去蛮族那边的探子回报,经过一年多的修生养息,又有个别的蛮族部落想要动手了。
果然豺狼被猎人打狠了也还是豺狼!
“再有五日,便能顺利抵达锦东了。”张华收到最新的密报之后,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些了,虽然锦东还有各怀鬼胎的,但只要进了锦东,便算是安全了。
殷承祉也翘首以盼,只是武器还没盼到,西北便先传来了不少的消息。
大皇子领兵出征,被困龙潭峡,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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