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待在燕王府等待惩处,对于他来说已然是极大的恩德了,怎么还会奢求继续当这个亲卫长?
“殿下可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阿三说道。
严朗点头,“那就好。”
殷承祉径自回了前院的书房,并未按照原先的打算第一时间去见师父,脸色阴沉的将里里外外的人都给吓到了。
“真这么生气直接揍一顿就是了!”圆球有些瞧不下去了,“自个儿生闷气算怎么回事?燕王殿下,你可是他们的老大,怎么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丢不丢人啊!”
殷承祉突然伸手将圆球抓住,然后走到了窗户前,另一只手打开了窗户,扬手用力一扔,直接将圆球扔出去了。
圆球傻的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殷承祉扔完了球,便又嘭的一声把窗户关了,然后,转过身席地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无力又有些无助地瘫坐着。
圆球差点就把自己给气疯了,臭娃娃造反了是不是?它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居然恩将仇报这么对它!它要是不把他脑袋给砸烂了它就不叫圆球!呸,它本来就不叫圆球,它叫……嗷嗷嗷嗷!主人喊它小破球,臭娃娃喊它圆球小球,然后……然后它竟然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臭娃娃你好样的!好样的!”
它决定不自己动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况且就那混账玩意的脑袋就算砸烂了也还是那个鬼样子,还不如去找主人告状!
让主人来瞧瞧他这副丢人的模样也好!
说干就干。
圆球大人火急火燎满满的火气跑到了主人面前,一轮嘴地骂了开来,恨不得将燕王殿下给骂成王八似得,“……主人,你不能再惯着他了!你得管管他!小娃娃是不能宠的!宠坏了就糟了!主人……”
“一回来就躲起来了?”冯殃终于找到空隙插了句话。
圆球愣了一下,然后就嗷嗷嗷起来了,“主人,真的不能再惯他了,都惯出了一身坏毛病了!主人,他可是男娃娃啊,男娃娃顶天立地才是真本事,怎么能动不动就委委屈屈的?又不是女娃娃!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伤心委屈的不见人这算什么玩意?”
“好了。”冯殃并不觉的殷承祉会因为严朗就这般反应,但之所以这样也必定是有事,可到底什么事情她现在一时半会也猜不到,“你确定他心理没受创伤?测试过吗?你系统里的东西到底做不做准?”
圆球想挖坑把自己埋了,“主人,你可以怀疑小球的能力,但绝不能怀疑阿玖前主人的本事!”
“不是被小季聊动过手脚吗?”冯殃没有怀疑阿玖的能力。
圆球哼哼,“臭季聊再厉害也就是个逗乐的,哪里有本事把我废了?”
“胆儿变大了。”冯殃看了看它,说道。
圆球立即道:“主人,小球没有胆的,小球只是基于数据做出分析!季聊那玩意从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你是知道再也落不到她手里了才敢这么说。”冯殃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
“主人,真的不能惯!再惯下去……”
“闭嘴。”
圆球很不情愿,但也还是闭嘴了,它就知道就知道再怎么告状也没用,主人就是铁了心了好惯着那混账玩意!
冯殃一边往前院去一边询问着路上的情况,从圆球的描述中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那他之所以这般难道真的是因为被背叛了而伤感?当初他们这一群人一起从太白山中走出,感情的确比军中的其他人好,可应当不至于道这个地步吧,还是她低估了这些孩子之间的情谊?
“冯夫人。”
书房的院落外,阿三亲自守着。
冯殃颔首,“你们也累了,便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是。”阿三没有异议。
书房的门虚掩着,并未紧闭。
冯殃走了过去,只需要伸手一推便能将门给推开,按以往的习惯那应是立即推门进去的,只是手就要用力的时候,却停住了。
“主人?”圆球也有些疑惑,不进去了?难道主人终于听进了它的话,不继续惯着了?
冯殃将推门的动作改为了敲门。
想来想去这孩子之所以这样应当还是因为觉得丢人了而恼羞成怒,这般大的一个男孩儿被人用那种手段算计,的确是会羞愤不已的,没落下心理阴影便算是不错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来了。
殷承祉原本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有些昏暗的光线映照在眼瞳之内,交织出了一幕幕惊慌和不安,他浑身紧绷,嘴唇微张,好半晌之后才挤出了一个字,“谁?”
“我。”门外很快传来了回应。
殷承祉又倏然闭上了眼睛,很快很急,像是要隐藏什么,双拳紧扣着,呼吸变得沉重而绵长,虽然只是数息的时间,但至于他而言便像是熬过了漫长的时光,最终,仿佛灵魂抽离了般,平静的出奇,“师父,请稍等。”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水盆边上,就着盆里早已备好的水洗了把脸,凉了的清水洗去了脸上的风尘,也洗去了那不应该有的不安和惶恐。
半晌过后,门开了,燕王英俊挺拔的身躯伫立在了门前,笑的阳光灿烂,“师父。”
冯殃微微皱眉。
“徒儿拜见师父。”殷承祉敞开了大门,行了一个师徒大礼,“徒儿没事,让师父担心了。”
冯殃看了看他,颔首,“没事就好。”
然后,相对无言。
殷承祉还是笑着,和平日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又明显的不同,冯殃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也没打算过分追问,这孩子分明是在掩饰,既然如此,便也就不问了,孩子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回来了便好好歇息吧。”
“师父!”殷承祉见她要走,脱口而出,“这就要走了?”可说完了,脸也僵了,哪怕很快就恢复正常。
冯殃看了看他,“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既然没事就好好休息吧。”
“我不累!”殷承祉又道,“徒儿很久没见师父了!”这语气听着便像是在撒娇,带着淡淡的委屈和依赖。
冯殃失笑,“都多大了?”
殷承祉笑的更灿烂,“多大了也都是师父的徒儿!”
“别学圆球的坏毛病。”冯殃失笑道,“该休息就是去休息,在军中忙活了大半年了好不累吗?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师父……”
“若真的不愿自己处理了便跟师父说一声。”冯殃无奈地道,“多大点事?不是还有师父我在吗?”
“主人,你会惯坏他的!”圆球忍无可忍了。
冯殃冷眼扫了过去,“你有意见?”
“我……”圆球哪里敢它哪里敢?“没意见没意见,主人想惯就惯,自家养的娃娃当然要惯了,不然养来干什么?”
“师父!”殷承祉突然跪了下来,声音都沙哑了,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又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般,“徒儿知错了!徒儿真的知错了!徒儿大逆不道!徒儿罪该万死!徒儿……徒儿——”
话到了最后,竟然都说不下去了。
“啊!”圆球都吓到了。
冯殃也微微愣怔,“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殷承祉五内俱焚般,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能如何回答?他不能回答!他怎么能如实回答这个问题?!那样大逆不道那般罪该万死的龌龊,如何能如实相告?可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为何就……为何就……难道真的只是那熏香的关系吗?因为那熏香所以他才会生出那样可怕的歹念?可为何是师父?他见多的女子不只是师父的!那是师父啊——他一直以为已经过去了,也一直在自欺欺人地认为已经过去了,可今日见到了严朗,见到了师父——没有过去的!没有的!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怎么能?!
“师父,徒儿罪该万死!”
冯殃低头看着他半晌,“起来。”
“师父……”
“起来!”冯殃声音厉了起来。
殷承祉惊慌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厉严肃的脸庞,“师父……”心底深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恐慌突然间又死灰复燃了般冒了出来,师父不要他了,师父会不要他的,若师父知道了他竟然曾经有过那般龌龊的年头脑,哪怕只是在意识不清醒甚至受药物控制的情况下,也不会原谅他的!她会……“师父……”他伸出了手,如同过往每一次做错了事情或者惹恼了师父般拽住了她的衣裙,然而这一次,才触碰上了便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慌忙又收了回来,那本来就负罪愧疚的神色更深重了。
“有事便好好说!跪来跪去惺惺作态的你跟谁学的这套混账玩意!”冯殃怒道,“还不起来!”
殷承祉连忙站起,脸都白了。
冯殃吸了口气压下了怒火,怎么都是自己养出来的,这副模样也都是自己教出来的!“说吧,出什么事了?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的事情了?”说完,扫了一眼旁边惊呆了的圆球。
圆球顿时一个激灵,“主人,没有啊!娃娃一直都很乖啊!除了瞒下了皇帝蛮族要求和的事情,他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它也真的是一头雾水了,好好的怎么的就大逆不道了?日子过得太舒畅了来找抽吗?
“我……”殷承祉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了,他在做什么?!都在做什么?!
冯殃盯着他,“到底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哪怕天大的事情为师都为你担着!”
“徒儿……徒儿——”殷承祉咬着牙,白着一张脸看着她,视线却不敢与她直视,而到底怎么回事最后也还是没说清楚,噗通跪下,“师父你罚我吧!”
冯殃真的恼了,可看到他眼底的绝望便又是心惊,“既然你这么喜欢受罚,那就好好跪着吧!”说完,转身离开。
圆球想跟上去,但最后还是没跟,“你这臭小子又在做什么妖?好好的你到底作什么妖?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故意找茬是不是?”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圆球,我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你说啊!”圆球急的不行,“主人不都说了不管什么大事她都担着吗?你这么一个劲地要罚却又不说让主人怎么想啊?!我看你就是仗着主人惯着你就无法无天了!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少吃了一顿饭还是少睡了一个时辰?!臭娃娃你能不能消停点?主人为你劳心劳力的已经很操心了,你就不能懂事点让主人省点心吗?!”
殷承祉没有再说话。
它如何会懂?
哪怕是自己都不懂!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亵渎师父!
那是他的恩师啊!
……
冯殃离开后便找了欧阳三,仔细问了这段时间殷承祉的情况,不是不信圆球的话,只是再厉害的人工智能哪怕有自主意识,也都是机器,况且小破球那逻辑向来简单,哪怕发生了什么也未必能当回事,但欧阳三便不同,这人心思细密,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定然能察觉的到。
阿三详细叙述了燕王这半年在军中的情况,“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觉得呢?”冯殃反问。
阿三沉默下来。
“有什么想法便尽管说。”冯殃说道,“有无道理都可。”
阿三又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殿下似乎一直有心事,在空闲的事情时常出神发呆,偶尔又是懊恼甚至有些自我厌弃的情绪。”
“自我厌弃?”冯殃脸色微沉。
阿三低头道:“或许是属下敏感吧,不过殿下出神发呆却是真的,应当是心里有事,而且不是军务上边的事情。”
“和皇帝有关?”冯殃问道。
阿三摇头,“属下不知,但感觉不像是。”顿了顿,又道,“殿下虽对皇帝不满,偶尔也会流露出难过,但面对皇帝还是很理智,并未过分伤感于兄弟之间的情分,属下觉得应当不是因为皇帝。”
“那是为何?”冯殃并非问他,所以也没等他回答,便又喃喃道:“难道还是因为先前的事情?”
可那是虽然丢人,也算不上是大逆不道。
就算给她这个师父丢人了,也用不上罪该万死这四个字!
“他与张华可有争执?”
阿三点头,“但都是军务上的事情,最后也都是商讨出了最好的结果,唯一的一次不愉快便是因为先前嫣红楼那件事,不过殿下也没有为难张将军。”
冯殃思来想去也实在是摸不透这孩子这回到底怎么了!若是因为要顾全大局而不能动算计他的人又或者伤心于身边亲近之人的算计,再或者看清了与皇帝到底不是一路人,都不至于他现在这副模样!难不成因为瞒下了蛮族议和一事觉得对不住皇帝?“罢了!他爱闹就闹吧!”不管何事,总不会能把天给捅出一个窟窿来的,便是真捅了她补回去便是了,“你下去吧。”
“是。”阿三也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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