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医院。
郁绵挂了号,坐在外面等了一会,她感觉自己的额头更烫了……本来穿着湿衣服是觉得冷的,可是现在又觉得一阵冷一阵热的,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终于等来护士,给她测了体温:“你在高烧,要在医院输液。”
郁绵怔了一下,点点头:“……好的。”
她从小就很少来医院,对打针、输液都有种先天的心理恐惧,不过来都来了,她都这么大了,似乎也不能说回去了。
护士低下头记录,跟她叮嘱着一些注意事项,等输液瓶到特定位置就要按铃叫人来了。
郁绵点点头,笑着说:“谢谢。”
护士刚说了句不客气,突然看着她就愣住了:“小姑娘,你还没成年吧?你家里人呢?”
郁绵的笑意凝了一瞬:“她不在家。”
护士愣了一下:“在工作啊?哎……那你家人也真是太忙了,把你一个人丢在家。而且你看起来很小啊,让你一个人来医院。”
“嗯……她很忙。所以我……不想打扰她。麻烦您了。”
护士无奈的点头:“行吧。你现在还不严重,如果再严重一点,一定要记得叫家人来啊。”
郁绵顿了一下:“……她可能太忙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没事的,就发烧而已。”
护士摇摇头,不再说话了,拿了输液瓶进来,在她手背上擦了擦酒精,就要给她把枕头扎进去。
郁绵长这么大,好像还是第一次输液,看到那么粗的针头,下意识的往后一让,针头扎歪了,少女白皙干净的手背上多了青紫的针眼。她愣了一下,才忍住痛感说:“抱歉……我现在不动了。”
护士看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多多少少也有点怜悯,目光落到她湿漉漉的头发上:“算了……你的衣服也是湿的吗?”
郁绵点点头:“刚刚淋了雨。我以为来开个药就可以了,还没来得及回家换。”
护士轻轻叹气,拿了一件病服给她:“你先换一下吧,小姑娘……你也真是,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郁绵笑了笑,把衣服换上了,有些沉默。
护士看她年纪小,又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单独给她找了间没人的病房,病床上被子铺的干净整齐:“你坐床上吧,在这里输液好了。”
郁绵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次她没再往后退了,把手伸出去,偏过头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漆黑天空,等到冰凉刺痛的感觉传过来,她才回头看了看,很好,这次枕头扎进去了。只是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可怖。
她坐在床头,往后一靠,后脑勺抵着冰冰凉凉的瓷砖上,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雪白的墙壁,心里放的很空很空。
手机群里一直有消息,是许小妍在夏威夷海滩上,分享了很多的照片……景知意刚回老家,发的一张江南乡间的小道。梁知行好像刚跟家里吵完架,在群里疯狂吐槽着他父亲带他去了他后妈的娘家,他气的要爆炸。
而陶让没有回复。
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着,只回复了一个软萌可爱的表情包,又把手机放下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她很少发烧……第一次知道,原来发烧的感觉是这么难受的,全身无力,人也烧的晕晕的。护士好心给她安排的病房很僻静,静到她能听到走廊外别人走路的声音,听到窗外有雨声哗哗,树叶被风雨拍打着绵延作响。
岑寂安静的雨夜。
偶尔有小虫子扑扇着翅膀,从窗户的缝隙里飞进来,砰的一下撞到了白炽灯上,嗡嗡数声,最后掉落下来,四仰八翻了一会,然后悄悄没了动静。
郁绵渐渐闭上眼睛,看不见那渐渐失去生病的昆虫,可鼻尖药水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更加浓郁了,刺激的她眼眶发酸,非常想哭。
裴姨她……现在在哪里啊?
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好像昏昏沉沉睡过去,睡梦中还在家里,房间的门忽然开了,那个很久很久没回家的人终于回家了。她在梦里直接抱住了她,跟她说她不想出国,她不想看着她跟别人结婚,她……
她的话好像还没说完,就被人叫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护士满脸担心的看着她:“小姑娘,小姑娘?”
“嗯……怎么了?”
护士皱着眉看着她:“你现在还没退烧,我看你刚刚好像都要烧晕过去了,你不能再一个人了。你家人电话呢?”
郁绵愣了一下:“好像有点晚了,她……她比较忙。”
护士不同意:“不行。你这孩子,出了事怎么能瞒着家里大人呢?现在能说话吗,我去问问她。”
郁绵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她偏过头看了一下:“现在吗?”
护士拿过她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下,就发现置顶的人,备注是‘MyMoon’。
她愣了一下,指着备注问她:“这是你的监护人吗?”
郁绵犹豫着点点头:“是的。”
护士没有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拨通了电话,那边嘈杂的不像深夜,可对方的声音却冷冽如泉:“绵绵?”
护士激动的说了一大堆,说清楚医院地址和病房号,问她作为监护人,怎么能让孩子单独来医院,过了一会才气愤的把电话挂了:“她说知道了,很快就来。”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
护士怕她再睡着,叫她看会手机,再难受了一定要叫她,她点点头,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是陶让发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昨天才听景知意说你最近情绪不好。”
郁绵说没事:“有点发烧,在社区医院打点滴。”
“一个人?”
“嗯。一点小事,就自己来了。”
陶让很快回复:“我来看看你。”
郁绵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天黑的厉害,她下意识拒绝:“你别来了,雨天不安全。
对方再没回复了。
郁绵等着等着,又把手机放下了。
病房里安静的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窗外雨渐渐停了,夜色浓沉如墨,云幕后不知何时出现清凌凌的一弯月,月光柔柔的落进来。哪怕灯关了,可房间里还是有亮度的,她在黑暗中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有时又看一看墙上的时钟……十二点半了。
-
电话响起的时候,一辆加长的轿车正在高速上快速行驶。
裴松溪刚结束一场会议,会后看到来自郁绵的未接来电,她拨回去,无人接听,可能是已经休息了。
她精神疲惫,没再多想,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手机忽然震动,她拿起手机,直到看清来电姓名:“绵绵?”
电话挂断,车往回开。
等她到医院,在病房外,刚好凌晨一点。
她的鬓发染了夏夜的雨露,有些湿漉漉的,一向冷清淡漠的人,眉宇间却透着藏不住的焦灼难安。
她在门前站住,隐约看见里面漆黑一片,绵绵是……睡着了吗?
可是下一秒,她愣住了。
她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继而转为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她听到生病的女孩在漆黑的病房里边哭边说:“我听你的……我出国读书好了。”
绵绵……
裴松溪感觉自己心脏某处被击中了。
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瓷砖墙壁,手包悄无声息的滑下去,落到地上。
她听见哭声渐渐低了,可女孩的话语声近乎哽咽:“你、你结婚吧,我不会再不开心了。我会努力开心的,只要还能在你身边。”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认为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将它视为合作契约,所以态度淡漠敷衍,也不曾把它当成一件大事,和绵绵好好聊过。
唯一那一次沟通,是她误解了郁绵的意思,把商业联姻解释为冷冰的规则和复杂的利益关系,却唯独没有考虑过,联姻毕竟也是婚姻关系的一种,一旦开始,她们就再也不是她们了。
裴松溪不知道郁绵为了这件事难过了多久,却终于理解谈及出国这件事,她那么强烈的抵抗情绪——是怕她送她走了,就再也不要她了吧。
她不曾理解郁绵的情绪,不知要怎么跟她沟通,后来下定决心,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裴林茂带来的麻烦,于是开始日夜不歇的工作,同时让人时刻关注郁绵的动态,唯有深夜看着手机时会觉得恍惚,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回家了。
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让她一个人来到医院。
房间里的哭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彻彻底底的安静了。
裴松溪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是我错了。抱歉,绵绵。”
-
翌日,阳光越过窗帘照进来的时候,郁绵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昨晚睡得太晚,现在眼皮还沉沉的,有点睁不开。
直到床边有人坐下,一阵清冷出尘的木质香味唤醒她的感官,她愣了愣,揉了下眼睛:“……裴姨?”
裴松溪看着她,瞳光清浅温柔,凝视着她:“醒啦?睡的还好吗,头还晕吗?”
郁绵摇摇头:“不疼了。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有一会了。昨晚在外地,赶回来要一会。”
“哦……在外地啊。”
那就不会听见她……偷偷哭吧。
裴松溪摸了下她脸颊,笑意温柔:“想吃点什么吗?医生说你要吃点东西。”
“想喝点粥。”
“那你等我一会。”
“裴姨——”
郁绵下意识叫住她,好多天没见她了,她很想她:“我先不吃了,你坐会好不好?”
裴松溪说没事:“魏意在外面,我跟她说一下就进来。”
“哦,好。”
郁绵看着她清瘦高挑的背影,心里渐渐安心下来。原本近两个月的冷战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影响,她们说话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懂彼此在想什么。
裴松溪很快就回来,从果篮里拿出两只新鲜的橙子:“魏意去买了,还要等会。”
她坐在床边给她剥橙子,刚剥完一个,魏意已经买了一份清粥回来,配了两碗清淡的小菜,卖相很不错。
郁绵有点没胃口,就吃了半碗,坚持要她要吃一点。
裴松溪没有拒绝,把她剩下的半碗吃完了,想把剥好的橙子,却又收回了:“还是先不吃了,晚点我问一下医生。”
郁绵点点头,伸手拿起床边那还没剥好的橙子,果实饱满清甜。她拿起来,看了一会,然后捧到唇边认真的亲了一下,才朝她笑了下,笑容虚弱又明媚。
像极了六岁刚来她身边,给她一个橙子就能安静坐下半天的小孩,在自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捧起橙子,悄悄的亲上一口,那么简单地快乐和满足。
心脏被悄悄攥住,又悄悄松开。
裴松溪抿了下唇,眼眶发酸,可她还是弯了下唇角,看着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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