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价突然跳涨到每石四千钱,然后便以一种止不住的态势不断上涨,几天便涨到了五千钱,之后不到十天,粮价一口气涨到了七千五百钱。
街头喝义粥的人越来越多,官府不得不加设施粥点,每天用粮成倍增长,已突破了一千石,周边大量饥民涌入长安城,城内人口爆增,靠皇帝陛下养的人越来越多了。
皇帝陛下已经一个月没上朝了,每天只是和他的内朝官员在宫中议事,外朝的官员连见皇帝一面都办不到,虽然主张限制粮价的奏折雪片一般地飞进宫去,但是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皇帝陛下既不说不,也不说是,就是一个不答复,随你们怎么说,怎么上奏,皇帝就当没看见。这使官员们感到愤怒,这种愤怒情绪终于在他们又一个被放鸽子的早朝上集中爆发。
“怎么?陛下今天又不上朝?”杜林皱着眉头问道。
宦官马面微笑着道:“陛下昨夜操劳至深夜,感觉腹中饥饿,便用了些饭食,不料因为饮食失宜,圣体不安,今早请了太医令入宫,正在为陛下把脉问诊。”
他一挥手中的拂尘,说道:“陛下圣躬违和,今日不上朝了,请诸位回府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殿内立即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大臣们都心怀不满,这一个月,已经被皇帝忽悠了好几次了,一到上朝的日子就是这不舒服,那不舒服,让大家在大殿里集合一下,立马解散,明摆着是不想上朝。
“陛下日日在深宫,不上朝理政,长此以往,国家怎么办?”
“粮价已涨至七千余钱,百姓怨声载道,陛下竟听之任之,甚至纵容粮价暴涨,我等屡次上书,陛下也不回应。”
“粮价之事关系到国计民生,陛下竟如此轻忽!若不当面请陛下下旨,限制粮价,怕这长安的粮价要涨到天上去了!”
杜林走到新任御史中丞宋弘面前,说道:“面刺陛下之过,是我等御史之责,御史大夫近日不在长安,我等御史以中丞大人为首,请中丞大人带领我等,入宫求见陛下,请陛下限制粮价,打击奸商。”
宋弘是京兆长安人,西汉少府宋尚的儿子,他这个人,看起来性情很好,待人彬彬有理,给人一种谦和的印象,实际上原则性很强。宋弘不仅为人正直,做官清廉,而且敢谏,敢于拒绝皇帝。
他就是后世传说中被刘秀姐姐湖阳公主看中的大臣,湖阳长公主刘黄寡居,皇帝让她在大臣中挑选如意郎君,湖阳公主一眼就挑中了宋弘,可见他的相貌是很出色的。
要是一般人得到公主垂青,大概都会欢天喜地地接受,可是宋弘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坚决不同意停妻再娶,狠狠地撅了皇帝和湖阳公主的面子。因为这件事,后世流传下来一个俗语:“糟糠之妻不下堂”。
小皇帝刘钰一进长安就征召宋弘入朝,召了几次,都被他推托掉了,以至于小皇帝怀疑,宋弘是不是像历史上一样,为了拒绝樊崇的征召而在家里装死,没想到半个月前,宋弘居然来到了长安,刘钰很高兴,立即任命他为御史中丞。
一提大汉的官制,总要提到“三公”,西汉时三公是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司马,如今三公九卿这些官职都被赤眉军旧将占据,但是小皇帝已慢慢地架空了三公的权力,大权集于六曹,不过监察权在六曹之外,还在御史们手中,御史大夫樊崇不怎么上朝,而且动不动就出去打猎,几天都不回来,御史中丞便成了实际上的监察长官,是侍御史们的顶头上司。
以杜林为首的一帮侍御史要面刺皇帝,当然要请长官御史中丞宋弘带头。宋弘刚上任半个月,初来乍到,还没摸清这朝堂的门道,便遇上这种事。若是不出头,难免被属下的侍御史们看轻,若是出头,带着一群御史呼啦啦入宫,难免有逼宫的嫌疑,他宋弘会第一个承担皇帝可能的雷霆之怒。
宋弘当然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粮价之事,心中也倾向于御史们说的限制粮价打击奸商的意见,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出这个头,他是敢谏,敢说话,但不是以这种逼迫皇帝的姿态。
宋弘道:“粮价之事我也听说了,民间确实有怨言,我虽初到任上,但身为御史中丞,理当收集各位御史的意见,代大家上奏陛下。公等可将欲奏之事写成奏章,联名上奏,宋某愿即刻入宫,问候陛下圣安,并将联名奏章呈递陛下,请陛下立下决断。”
宋弘的意思是不让大家一道入宫,而是联名上奏,由他一个人入宫代奏。这也是符合制度的作法,御史中丞本就是御史们的上司,御史们有意见经常通过御史中丞代奏。
杜林等人虽然想直接与皇帝对话,表达意见,奈何中间隔了御史中丞这个直接上司,人家说得在理,也只好答应。
杜林是文学巨擘,写奏章的水平自然是没的说,就由他执笔,写了一篇奏章,大家签名,除了御史们之外,还有御史之外的官员在上署名,写完了交给宋弘,由他入宫代奏。
朝官和御史们都说道:“我等就在此等候中丞的消息,陛下不下旨,我等便不离开。”
看来这些人还是不死心,虽然被宋弘劝着不去逼宫,但现在改成逼御史中丞了。
宋弘一揖道:“在下定不负诸公厚望。”转身要走,却被司隶校尉鲍永叫住。
鲍永最近巡查右扶风,刚刚归京,知道各地粮荒的现状,归来后写了篇奏章,正要上奏皇帝,正好与宋弘一道去。
两个人进了宫,求见皇帝陛下,说是要问安,宦官进去禀报,一会儿就出来了,请两个人进去回话。
鲍永和宋弘进去的时候,小皇帝正在吃烧鸡,见到两人,挥着油乎乎的大黑手道:“不必多礼,坐,都坐吧!”
两人坐定,鲍永道:“臣等听说陛下圣躬违和,特地前来问安,陛下您。。。现在好些了吗?”
不用问也知道,看他狼吞虎咽吃烧鸡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毛病。
皇帝嘴占着没空说话,旁边的宦官牛头眼睛里含着热泪,哽咽道:“陛下,陛下这几日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呜呜,忙得连饭都吃不好,昨天陛下忙到深夜,耗损太巨,说要吃两只烧鸡补一补,我便让下厨去准备烧鸡,可是,可是陛下因为太过劳累,没等到烧鸡做熟,就,呜呜呜,陛下就睡着了,可怜陛下饿着肚子睡到今早,便觉得腹痛,全身都不自在,这不,吃了只烧鸡才好些。”
牛头边说边抹着眼泪,“陛下为了百姓,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德比尧舜,是千古一遇的圣明之君啊!”
“去去,少在这儿哭哭啼啼!”皇帝斥退了牛头,对着鲍宋二人道:“胃口是不太好,只能吃一只烧鸡,平时都能连吃两只的。”
一大早就吃了一只烧鸡,这还是胃口不好。。。鲍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弘看着小皇帝,心里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皇帝,第一次是他刚来时,皇帝专门接见了他。
皇帝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成熟,虽然长了一张少年人的脸,却有成年人的心智和见识,让宋弘着实吃了一惊。
宋弘闲居在家时,小皇帝曾几次下旨征召,宋弘鉴于赤眉贼的名声,几次都不应召,但是后来赤眉军入长安之后,有关小皇帝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传说他仁德爱民,入长安秋毫无犯,说他得到赤眉军诸将领的支持,竟将数十万大军一举解散,传说赤眉军已不再是从前的流寇,而是如今的王者之师。
宋弘半信半疑,本想再看看时局,可是随着刘钰在长安站稳脚跟,他担心再不应召会被皇帝怪罪,整个家族遭到祸殃,于是有些不情愿地进了长安。
长安的景象让宋弘眼前一亮,小皇帝刘钰看着也像个有为之君,宋弘对这个新朝廷多少有了些信心。可是今天再见到皇帝,宋弘的心又在一点点地下沉,这个皇帝看着有点。。。不牢靠。
宋弘奉上联名奏折,说道:“陛下,最近粮价飞涨,民怨沸腾,有朝臣六十八人联名上奏,请陛下惩治奸商,限制粮价,请陛下御览。”
皇帝哦了一声,示意宦官接过来,放在一边,看也没看,转身向鲍永道:“君长,右扶风情景如何?”
鲍永道:“陛下,右扶风在镇西大将军出征之后,各县官署尽皆恢复,赖陛下天威,百姓归心,豪强归附,只是粮价亦是不低,距长安城越近,粮价越高,反倒是一些偏远之地,粮价并没有那么高。比如说漆县,最近粮价一直在降,据说有商人从西面、北面不断贩粮食过来,尤其是高平被田校尉占据之后,凉州的粮食便可以通过高平进入关中。”
“这就对了!”皇帝将手向案上一按,留下一个油乎乎的手印,他说道:“再过十天半个月,长安城的粮价也会下降。”
鲍永有些疑惑,问道:“陛下如此说,有什么根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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