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啪”地关了房门,把王锦城连同他的鬼哭狼嚎一起屏蔽。
然后走到露台,站在夜的寒风里给兴奋的心情降降温,不然王野怕现在就忍不住直接去找林雾。
深吸一口冷空气,通体舒展。
王野这才回复:可以,哪天去?
林雾那边秒回,显然发完就一直捧着手机,也激动着呢:后天?小舅说随我们定,但我怕再往后拖就开学了。
王野挑眉,敲字:你明天有事?
林雾:没啊。
王野满意点头,一锤定音:那就明天。
林雾:……
王野:[上山不积极,脑袋有问题.jpg]
林雾:你是不是有一键生成表情包的软件!
去长白山那天,集合地点约在赵里咖啡店所在那条街的路口。因为车程较远,为赶在天黑之前进山,集合时间定在早上六点半。
林雾六点二十抵达,冬日的天还未亮。
不成想王野已经先到了,倚靠在路灯下,微茫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沿着眉峰,鼻梁,下颚线,勾勒出黑夜里最霸道,也最英挺的轮廓。
他今天穿了一件蓝灰色外套,款式简洁,颜色低调柔和,为了带上山的东西,还背了个双肩包。
林雾第一次见王野背双肩包,在这种自带“乖巧上学”属性的装备加持下,终于有点“对方是自己同学”的感觉了,要不然他以前看王野,总感觉社会闲散青年溜进他们学校了似的。
“你也太早了吧。”林雾来到路灯下。
“早吗,”王野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都六点二十了。”
林雾认真打量他,说:“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特着急?”
王野当然急,如果可以,收到林雾那条信息的时候他就想即刻出发了。
“你不想快点见到你小舅?”
“想啊,”林雾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但又怕见到之后真打开新世界大门。”
他是真怕从陶其然口中证实,每一个觉醒者或早或晚都要兽化。
林雾觉得自己还没做好世界颠覆的准备。
王野一看他多思多虑的样,就想再把越野车开过来兜个二十圈:“你什么时候能想点有用的?”
林雾抬起下巴:“怎么没用了?”
王野低头凑近他:“这玩意儿是你不想打开就不打开的?门缝现在已经开了,你不进,就一直卡门上,我可不陪你。”
“……”林雾从王野的眼睛里根本看不见自己,只能看见对未来期待的光。
这个见兽忘友的王八蛋!
王野皱起眉:“是不在心里骂我呢?”
林雾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没有啊。”
王野怀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倒也没什么破绽,点点头,伸手摸上他的脑袋:“把心放肚子里,你就是真变成狼了,我还带你兜风。”
“拉倒吧,”林雾翻白眼,顺着扯淡的话题故意找茬,“你都变成虎爪了,怎么握方向盘?”
王野:“现在有自动驾驶。”
林雾:“……你还真切实考虑过?!”
疯了。
王野先疯,然后他被王野逼疯——林雾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悲惨未来。
“滴——”
身旁突然响起短促的汽车鸣笛音。
两人一齐转头。
一辆双排座黑色皮卡停在路边,赵里从车上下来。
“赵里哥。”林雾一边打招呼,一边往车里看,没看见第二个人,“我小舅呢?”
“他已经在山上了,我回来接你们。”赵里说着绕到车后面,又检查了一下码放在无顶货箱里的大小纸箱,确认捆好了不会随着行车惯性移动或掉落。
“这是要带到山上的?”林雾问。
“最后一点东西,”赵里拍拍箱子,笑一下,“这下是真把家搬到山上了。”
林雾想起卖掉的咖啡店。
“赵里哥,你是要一直和我小舅住山上了吗?”陶其然喜欢山里,林雾知道,可他也知道赵里和自家小舅不一样,就是个踏踏实实生活着的人,没艺术家那么与众不同的精神追求。
“嗯。”赵里简单应一声,简单得像答应一个周末。
林雾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你也……”
“没有。”赵里知道他要说什么,遗憾否认,“我还是单纯的野性觉醒。”
既然赵里不能像小舅一样兽化:“那是我小舅让你陪他的?”
“我非要陪他的。”赵里打开后车门,和两位同学道,“上车。”
王野和林雾鱼贯而入后排。
赵里关上门,透过放下的车窗,朝还有点懵的林雾笑一下:“你放心让你小舅一个人待在山上吗?”
林雾下意识摇头。
赵里那在笑容里难得温和舒展的眼眉,沉稳可靠:“我也不放心。”
皮卡发动,汇入街道,天的尽头刚泛起一抹白。
林雾知道陶其然和赵里关系铁,但没想到铁到这种程度。虽然未来无法预测,也许小舅在山上住一段时间就后悔了,但至少,当下,赵里许下的是一个足以让他生活彻底颠覆的承诺。如果陶其然一直住山上,那可能赵里搭上的,就是整个后半生。
这样的友情,林雾只在书里看到过。
廉颇相如,刎颈之交;角哀伯桃,舍命之交;刘备关羽张飞,生死之交……
“想啥呢?”王野发现林雾上车之后一直恍惚。
林雾回过神,看一眼前面,赵里正专心开车,这才重新看回王野,在皮卡颠簸的嘈杂里,低声感慨:“我就是忽然觉得,一辈子能交赵里哥这样一个朋友,就足够足够了。”
这都哪跟哪?
王野从内视镜里瞅瞅赵里那张又恢复了严肃的脸,难得盘了一下逻辑,盘到上车之前的对话,有点悟了。
嘁。
“我陪你。”这还值得感慨一下?
林雾没领会精神:“啥?”
王野一把揽住他肩膀,真情实感:“你住山上,我也陪你。”
林雾在东北虎强健的臂弯中,艰难转头,看他:“我并没有这个需求,谢谢。”
王野不放弃,循循善诱:“你可以有。”
林雾一字一句:“我真没有。”
王野眉头锁起,沉默了。
林雾发誓自己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失望。
……他俩到底是谁想住山上啊!
皮卡驶出城区,上了高速。
两边的景色变得单调起来,就是树连着树,还都是光秃秃的没一片叶子。
夜行本能终于稍稍盖过兴奋,一狼一虎肩膀挨着肩膀打起哈欠。
赵里从内视镜往后看,道:“大概要开七个多小时,你俩先睡一会儿吧。”
林雾:“没事儿,我们不困。”
王野:“精神着呢。”
十五分钟后,高速行驶的皮卡来到车流多的路段,不得不减速。
后排两人随着刹车东倒西歪,也没影响他们悠长的呼吸,和香甜的梦境。
林雾和王野一路睡到高速服务区,和赵里一起短暂休息,吃点东西后,继续上路。
下午两点,皮卡终于离开高速,驶进山路。
睡了大半天的林雾和王野彻底精神了。
车窗外的景色已悄悄发生了改变,随着盘山路,冬的感受愈发强烈。
沈阳的雪早化了,可在更冷一些的吉林,在这样的山里,依然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在此之前,林雾印象里的长白山,就是天池。爬到山顶,一览天池碧波,想象当年火山口喷发的壮观,再感叹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真正去了解长白山,就是昨天的事儿,在知道了小舅以后要住在那里之后。
长白山其实是绵延两千多公里的山脉地区,除了山峰,还有更广阔的山地森林,那里有着极其珍贵的原始森林生态系统。一望无际的林海,和多种多样的动植物,才是长白山最大的馈赠。
“赵里哥,这里离天池有多远?”林雾忽然起了好奇。
赵里问:“你想去天池?”
“那倒不是。”林雾其实想的是,如果这里离景区近,那其实还算热闹的。
赵里:“去天池的路在另一个方向,我们现在不是往山顶去,是往山里去。”
林雾:“……”
一字之差,前路截然不同。
山顶是景区,山里,那就真是深山老林了。
林雾默默看向窗外,盘山路边的树已经从光秃秃的阔叶树变成红松。
他记得资料里说,长白山脚下都是阔叶林,到了海拔一千米,就是红松、落叶松的针阔混叶林了。
半小时后。
很好,彻底变成针叶林了,红松被云杉和冷杉取代,针状的枝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还是努力露出一点苍绿。
针叶林分布在海拔一千到一千八百米,等到了两千米以上,就只剩地衣和苔藓了。
林雾对着照在山林的阳光虔诚许愿,千万别让他一会儿连树都看不见了。
海拔一千多米的山林就足够严酷了,要是再往上……
小舅你是要修仙吗?
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啊!
幸好,皮卡车在还看得见树林的时候,就开进了一个村庄,接着穿过村庄,继续往森林深处去了,没再绕着盘山路往上转。
可是周围也越来越荒凉,再无人烟。
渐渐地,连路都没了,皮卡在林间穿行,阳光越来越淡,都被森林挡住了。
不知开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片开阔地。
几幢小木屋零落地建在那儿,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说破败荒废都是好的,有两个连屋顶都没了。
但其中一间,明显被修缮过,可能还进行了扩建和加固。屋前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用篱笆围出了不大的院子,井然有序。
“这里是八几年的时候,附近村民为了进林子打猎能有个落脚点,临时住住,一起建的,”赵里停好车,“后来不让打猎了,就荒废了。”
林雾:“附近还有村子?”除了最开始那个村庄,后面他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以前有,”赵里解释道,“现在最近的村子,就是我们一小时前经过的那个了。”
时代发展得太快,林雾记得看过这样的报道,年轻人口往大城市流动,很多村庄都荒废了。
三人下车。
王野搜寻似的,左右看。
林雾知道他在找什么,直接问赵里:“小舅呢?在屋里?”
赵里没说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
林雾和王野跟着他看过去。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雪松,树冠低低压下来,几乎要落到地面。
树下,一头银灰色的苔原狼。
安静,优雅,又帅气。
下午三点半的阳光洒下来,透过松枝,斑驳落在它的皮毛上,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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