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苏州,高药师家宾朋满座,觥筹交错,酒宴正酣。
自搭上徐泽这条线后,高家在辽、宋、高丽三地之间的贸易做的不亦乐乎,生意越发兴旺,对官府的“打点”力度也越来越大,苏州大小官吏对其“慷慨之举”盛赞有加。
今日,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便亲临高家,品酒赏舞。
精致的玻璃酒杯配上透明甘醇的高度酒,令人赏心悦目,酒量甚豪的蒲离卜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上头了,
手指着厅内众歌女捧衬的绿衣歌姬,道:“这位绿衣歌姬美艳动人,歌舞双绝,本官喜欢,药师可愿不愿意?”
高药师立即为节度使空了的酒杯满上,阿谀道:“小人今日的一切都是节度老爷赏赐,家中的所有都是为老爷准备的,阎氏能被老爷看上,是她的福分。”
“哈哈哈,呃——”
蒲离卜打着酒嗝,高兴地拍着高药师的肩膀。
“不错,好好做!”
歌罢舞歇,高家头牌歌姬阎氏得了家主吩咐,上来陪酒。
蒲离卜酒劲上头,嗅着怀里美人体香,所触皆是柔嫩滑腻肌肤,早就心猿意马,仅仅两杯酒下肚,便急不可耐地带着阎氏去了高药师安排的客房。
阎氏即是阎婆惜,当初被张三和王英诓出郓城县后,其母意外落水身亡,心神失控下狗咬吕洞宾,撒泼胡闹,谩骂一片好心的徐泽等人,被武松丢下水。
灌了一肚子凉水后,阎氏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徐泽绝非黑三郎那般能蛮闹的角色,老实跟去了之罘湾。
之后,阎氏在被服坊、纺纱坊做了几个月,都因为吃不了那份苦,不干了,又哭求徐泽,愿意自荐枕席,只要再不做工。
徐泽哪能看上她这身不干事还惹事的好看皮囊?
知道阎氏确实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徐泽给她指了一条明路——高丽人仰慕大宋文化,若是你品味高一点,寻个高丽豪商做小妾,定然能安享富贵。
阎婆惜动了心,竟然拿出儿时学曲的拼劲,老老实实练了几个月的歌舞和礼仪,虽说仍是半瓢水,但糊弄没见识的外国商人还是足够了。
徐泽没有忽悠阎氏,真托褚青为其寻了个有钱的高丽商人。
阎婆惜终于过上梦想中的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长,高丽商人抱得美人归不久,就因酒色过度一命呜呼,其妻恨阎氏霸宠克夫,欲将其卖做妓女。
恰逢辽国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死了小妾,郁郁寡欢,高药师“偶然”知道了阎氏的消息,便买下了阎氏,带回苏州认真调教,以便适当的时机献给蒲离卜。
只要智商在线,极少有一事无成的废人,只看有没有用对努力的方向,阎氏正经事一样做不成,但以色娱人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经历了大宋、高丽和辽国三段生活后,这个媚骨天生的女人又多了一些往日不曾有的阅历沉淀,更令人着迷。
蒲离卜第二日就将阎氏带进了自己的节度使司,过上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堕落日子。
贪财好色的蒲离卜不是一个好镇守,却对政治风向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感嗅觉,女直人起兵至今,辽国局面的不断崩坏,让他感到恐惧和迷茫。
七月,皇帝为鼓舞士气民心,诈称南朝交割的本年岁币物资为“助军银绢”。
八月,得知女直人再度发兵黄龙府,皇帝竟然停了捺钵,赶至军中,免去耶律斡里朵(一月份耶律延禧“率二十七万步骑亲征”的实际统帅)等人的官职。
萧乌纳、萧嗣先、耶律斡里朵接连败于金人,让皇帝耶律延禧对契丹人的统兵作战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遂决定不再听从萧奉先的忽悠,他要弃国族而用汉人!
皇帝选用地位和威望最高的汉人宰相张琳率军东征金国。
张琳只是个老儒生,既无统兵之才,也没胆挑战“凡军国大计,汉人不与”的国法,不敢接受这个荒唐的任命,极力推辞。
但皇帝根本就不想听他的理由,蛮横定下此事——必须统军。
赶鸭子上架的张琳清楚自己使唤不动国族,以“前日之败,失于轻举。若用汉兵二十万分道进讨,无不克者”为由,请求征发二十万汉军。
皇帝这回倒是冷静了一次,只答应征发一半的兵马,诏中京、上京、长春、辽西四路家产在三百贯以上的汉人家庭至少出一人当兵,并且必须自备兵甲,限二十日各赴期会。
但在三百贯以上还有很多层次,有些大户便被勒令出一百兵,甚至二百兵,逼得很多汉人家庭生业荡散,一些小族番部也受到波及,还没开战就已经民怨沸腾,征发的军队也全无战心。
见兵将自备的兵甲质量太差,张琳又打开武库,令汉军自取,但绝大部分人根本就不想打仗,只拿了刀枪和皮甲充数,沉重的铁甲,难以操作的弓弩都没人愿意取。
张琳统率十万军队从剌离水、黄龙府、咸州、好草峪四路进攻金人,结果只有剌离水一路深入金人腹地。
汉军在前,军马稍一接战,就立即退入营寨。
当晚,在后面压阵的都统斡离朵误听传言说汉军已经逃跑了,当即抛下自己统帅的契丹兵和奚族兵,弃营而遁。
第二天早上,众军见没有主将,只得推将作少监武朝彦为都统,再与女直人一战,结果大败——千里迢迢赶到前线,只为给女直人送人头和装备。
儿戏般的任命,儿戏般的收场。
张琳别无他法,老实回朝请罪,皇帝宽大,赦免了张琳的罪责,重新起用被罢免的国舅萧奉先。
八月二十九,诏令以围场使阿不为中军都统,耶律章奴为都监,率番、汉兵十万。
以萧奉先充任御营都统,担任先锋。
其余分五部作为正军,贵族子弟一千人作为硬军,扈从百司作为护卫军,从北出骆驼口。
以都点检萧胡睹姑为都统,枢密直学士柴谊为副统,率领汉军马步军从南出宁江州。
大军从长春州分路进发,发给几个月的军粮,相期一定要剿灭女直人。
结果,大军刚刚开拔,女直人攻陷黄龙府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其后,女直人完颜粘罕、完颜兀术派使者送来书信求和:只要归还金国的叛人阿疏等人,我们就撤兵——说是求和,其实就是故意挑衅!
皇帝被女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惹毛了,雷霆震怒,下诏“女直作过,大军翦除”。
听说皇帝发“七十万军队”御驾亲征,女直酋首完颜阿骨打吓以刀割面,仰天痛哭说其族人:“当初我们起兵,是苦于契丹残忍,想自己立国。现在辽主亲征,若不能人人拼死作战,就只有一败,如此,还不如你等现在就杀我一族去投降吧!”
可见,皇帝亲征给女直人的压力有多大!
一战而平女直人的机会就在眼前,结果皇帝的车驾还未赶到大战前线,耶律章奴、萧敌里、萧延留三个狗贼却率兵两千,突然返回上京发动政变,企图拥立魏国王耶律淳为帝。
苟了半辈子的魏王不想稀里糊涂成为替罪羊,当面假意说“这又不是小事,皇上自有诸位王子可以立为后继,北、南面大臣不来,而你言及此事,这是为何?”
暗地里,魏王却命护卫扣住前来劝进的萧敌里和萧延留。
皇帝得到耶律章奴谋反的消息,行动可谓迅速。
一面派驸马萧昱领兵前往广平淀保护后妃,这点倒是很对蒲离卜的胃口——好男儿好色就该怜香!
一面又派行宫小底耶律乙信带着御札飞驰上京,警告魏国王耶律淳,希望他好自为之。
老谋深算的耶律淳当即斩下萧敌里和萧延留等人首级,单骑抄小路前往广平淀待罪,皇帝认为耶律淳忠贞不二,赦免了他的罪过,恩遇如初。
鲁莽的耶律章奴政变不成,索性率部攻掠庆、饶、怀、祖等州,结连渤海群盗,人马已经发展到数万人。
这场声势浩大,欲要毕其功于一役的御驾亲征,因为领兵大将的叛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虽然前线的消息还未传来,但蒲离卜已经确信,此战又会是一场大败仗。
不仅如此,从统军大将阴谋作乱可以看出,随着对女直人作战的连续失败,很多人都不看好皇帝的能力,大辽的统治根基已经动摇了。
以辽国如今的纷乱局势,想要短期内平定耶律章奴的叛乱显然是不可能。
大辽虽大,却已经是四处冒烟,蒲离卜从耶律章奴的叛乱中,敏锐的嗅察到危险的气息,从今以后,大辽将真正进入内忧外患交织的时代。
平灭女直人的祸乱暂时不要想了,能稳住国内就算烧高香了!
先有渤海古欲,再有国族耶律章奴,就算章奴之乱平定,下一个又会是谁?
面对这些问题,蒲离卜没有任何办法。
苏州地理位置特殊,又紧挨东京辽阳府,表面安全,实际却处在漩涡边缘,这种打没法打,逃不敢逃,降也不能降的困境,让蒲离卜极为焦虑。
也只有在酒色麻痹中自己,才能暂时忘却这些挥之不去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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