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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红(04)

    姜词身体再次跟着一震,理智全线崩盘,她仰着头,腰被梁景行捏在手中,整个人紧贴着他的身体,仿佛一尾干渴窒息的鱼。

    烟味,眼泪,以及顺流而下的雨水,全混在了一起,炙热浓烈,似要灵魂都灼伤。

    并没有持续太久,梁景行轻喘着气离开。

    姜词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雨珠滚落而下——她发现梁景行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半晌,他从胸膛里推出一声轻叹,黯哑着嗓子说道:“你他妈快要把我逼疯了。”

    姜词眨了眨眼,笑了。

    她何尝不也是要被他逼疯,任何努力,都好似砸进了棉花里,没有半分声响。

    她伸出手指,按着梁景行紧蹙的眉峰,声音轻软得不可思议,“我就知道你不该是这样衣冠楚楚的模样,果然,装不下去了吧。”

    “你这话真有意思,我什么时候装了?”

    “以前当着我老师的面,一口一个‘姜小姐’,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姜词,你讲点道理,你自己不告诉陈老师你我认识,我要是拆穿你,你岂非更要恨我?”

    姜词笑起来,“那后来怎么说,你是看不出来,还是假装看不出来?”

    “倒是谁,一口一个‘梁叔叔’?”

    姜词又眨了眨眼,“我以为你很享受我这么叫你。”

    “……”梁景行咬牙,“姜词,你非把我气死不可。”

    他一把攥住姜词的手,拉进屋内,将她往前一推,“你赶紧给我去洗澡。”

    姜词这才发现,他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赤着的那只脚上,全是泥水。

    她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眉一笑,“是,梁叔叔。”

    梁景行沉着脸,“你是不是欠揍?”

    姜词赶紧一步退开,“浴室在哪儿?”

    梁景行抬手指了指,“楼上,左边。”

    姜词飞快跑上去,片刻,又从楼梯拐角处探头,“梁叔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洗。”

    梁景行:“……”

    “我成年了。”

    梁景行面无表情,姜词笑了一声,赶紧往上跑。

    片刻,梁景行收回目光,拾起地上的浴巾,在沙发上坐下,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在缭绕而起的淡蓝色烟雾中,叹了声气。

    一支烟抽得差不多,他起身去楼上客房里找出一件浴袍,挂在浴室的门把手上,敲了敲门,“浴衣在门口,我去做饭。”

    里面水声停了一下,传来姜词的声音,“好。”

    姜词洗完澡,将浴室门开了一线,勾起浴袍,眯眼看了看,款式简单,可是是女式的。

    她换上浴袍,一边拿吹风机的吹头发,一边观察着流理台。

    一套LAMER的化妆品,脱毛膏,CHANEL五号香水……梁景行这里女人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

    姜词拿起洁面乳,掂了掂重量,似乎已用了一半。

    她将头发吹至七分干,关了吹风机,走出浴室,观察着梁景行的这套别墅。

    面积很大,统共三层,这一层有两个卧室,其中一间带有步入式衣帽间,里面挂着十几套女人的衣服,春夏秋冬的都有。

    姜词正要细看,忽听见楼下传来喊她的声音,急忙走出去,应了一声。

    梁景行站在厨房门口,仰头看她,“还没洗好?”

    “好了,我马上下来。”

    姜词将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设定了洗涤程序,晃去一楼。

    梁景行正在切菜,还在滴水的黑色衬衫衣袖挽起来,刀工看着虽不甚娴熟,倒也似模似样。

    “你先去洗澡吧,都湿透了。”

    “没事,一会儿洗。”

    姜词从他已经切好的番茄里挑出一片,喂进嘴里。

    梁景行动作停了一下,“饿了?”

    “还好。”

    虽这么说着,却眼巴巴地盯着一旁花花绿绿的蔬菜,似要找出什么开袋即食的东西。

    “那吃面条吧,比较快。”

    梁景行拔下了一旁刚刚插上的电饭锅。

    姜词跟着梁景行在灶台旁转悠,“你经常做饭吗?”

    “不经常,”梁景行看她一眼,叹了声气,“你能不能停一停,晃得我头晕。”

    姜词笑了,“这么快就嫌弃上了。”

    梁景行将面条丢进煮沸的水中,“当然。

    我告诉你,姜词,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他低头看着她,“年纪不大,一脑门子鬼主意,竟然好意思指责我招惹你。”

    姜词忍俊不禁,“梁老师,你听没听过六祖慧能的故事?

    引宗法师讲经,风吹幡动,他问,‘是风动还是幡动?

    ’有人说风动,也有人说风动。

    惠能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她伸手在他腰上戳了一指,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呢,梁老师?”

    梁景行将她手指捉住,“规矩点,小心一会儿不给你晚饭吃。”

    “你舍得饿着我吗?”

    梁景行面沉如水,“有什么舍不得,饿死一个算一个。”

    面很快熟了,梁景行捞上两碗,端去餐厅。

    姜词兴许饿得狠了,也不说话,哼哧哼哧吃着,一大碗面条很快见底,又添了半碗,也吃得一点不剩,这才停了下来,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厨艺比我好多了。”

    这倒是实话,她自己在家中练了一年,但现在的水平也不过是能将食物做熟,饿不死自己,且吃下不会生病罢了。

    但要论什么色香味俱全,恐怕还差得太远,大约所有天赋都加在了画画这一项上。

    “觉非父母忙,小时候常跟着我,他挑食,就这么练出来的。”

    姜词张了张口,心中还有些别的疑问,但仔细一想,却也并无必要再提。

    但凡是个男人,三十岁且身体正常,都该有些男女关系,否则才是不正常。

    姜词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是学艺术的,对这方面倒是看得很开。

    吃完饭,梁景行冲了个凉,从浴室出来,没看见人影,他唤了一声,从楼上传来姜词的声音。

    梁景行走去楼上阳台,见窗户大开,姜词正攀着栏杆,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梁景行急忙将她一拉,一把关上了窗户,“小心点。”

    她刚刚换上的浴袍淋湿了些许,素净的脸庞上沾了点雨水,望着他笑意盈盈,黑亮的眼睛似被洗净过一样。

    梁景行收回目光,“到客厅去,我们聊一聊。”

    梁景行替她煮了杯热牛奶,搁在茶几上,到对面坐下,点了支烟,慢慢抽着,“你估过分了吗?”

    姜词神色一敛,“前三科没什么问题。”

    “还能不能去央美?”

    姜词垂眸,“英语差太多了。”

    梁景行沉吟,一时没说话。

    姜词端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有些烫了,但喝下去的瞬间,倒是觉得极为熨帖。

    她想起以前做数学题,要求在九宫格中找出两个点之间的最短距离,数学老师说,不回头,就是最短距离。

    “我是不会复读的。”

    梁景行仍是没有开口,烟夹在他指间,渐渐聚了一截灰,片刻,他将还剩一半的烟掐灭,似是终于下了决定,“来崇城美院吧,今后争取保研或是出国。”

    姜词怔了怔,其实几小时前她大脑空白地坐在考场时,已渐渐有了这个打算,但没想到梁景行会替她说出来。

    她笑了笑,“真成了我老师,你岂不是更能光明正大地管我。”

    “我可管不了你,我只给摄影系的上课。”

    提起上课,姜词忽想起一茬,“你在帝都留到了三月,这学期难道不上课?”

    梁景行立时沉默,过了片刻才说,“我没让排课。”

    姜词好奇,“为什么?

    你那位……朋友,莫非没别的亲友,需要你全程照顾?”

    梁景行只说:“我在帝都还有别的事。”

    姜词张了张口,听他这语气,自然知道即便再问下去,他恐怕也不会回答,便住了声,将大半杯牛奶一饮而尽,垂头低声道:“我明天得去医院见语诺的爸爸。”

    刘亚芬没真的对姜词造成什么伤害,在派出所说明情况之后,也就放走了。

    临走前,狠狠剜了姜词一眼,那黑漆漆的眼中,似有无限的怨毒。

    “法律上,你并不对张德兴负有任何责任。

    至于你父亲,公司破产,所有财产均被抵押没收,加之出车祸去世,法院不会对其经济犯罪行为追究无限责任。

    换言之,阿词,你是清白无辜的。”

    姜词神色恹恹,“这话,我爸的律师曾跟我说过。

    早年我爸公司刚开张,张德兴跟着我爸走南闯北,立下了汗马功劳。

    张德兴如今瘫痪了,一切全因我爸而起,我不能凭着别人的一句‘清白无辜’,就能丢下他不管……我良心上过不去。”

    “那你打算管到几时?

    张德兴一辈子瘫痪,你准备照顾他一辈子?”

    姜词没吭声,她对张语诺一家,尤其是对张语诺的情绪,实则十分复杂。

    没出事前,两家交好,姜词一直拿张语诺当亲妹妹看待。

    出事之后,张语诺没与刘亚芬同仇敌忾,让姜词十分感激。

    但如今她的境遇已是云泥,再也无法如往日一样看待张语诺。

    每次张语诺笑意盈盈地与她分享种种趣闻之时,她心里就会生出一种扭曲的嫉妒——嫉妒她是受害人,嫉妒她立场鲜明,更嫉妒她良心清白。

    当然,这些隐晦的心事,她肯定不会说给梁景行听。

    梁景行叹了声气,思索片刻,说道:“你过几天再去,他刚知道自己瘫痪,恐怕情绪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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