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舒宁的离婚抚养权纠纷案宁婉决定交给傅峥和自己一起办,而为了安抚陈烁,她想了想,决定对未来陈烁和傅峥的案源分配做个规定――
“代理律师一次不能超过两个,所以以后有案子,你们就轮着和我搭配来,这次的案子是我带傅峥做,那下一个案子,就陈烁和我一起做。”
以往办公室只有自己和傅峥,如今加入了陈烁,这两个人之间也要一碗水端平,而每次案子类型和标的额以及难易程度都有不同,如此直接轮流来,宁婉也没有偏心谁的嫌疑,倒也干脆。
“那下个案子我和你一起办。”陈烁转了转眼珠,看了傅峥一眼,然后朝宁婉笑着第一时间赞成了这个方案。
傅峥不置可否,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也没有反对。
如此,宁婉就敲定了这个案源分配方针:“那就这么办!”
看得出舒宁对虞飞远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是曾经从校园到婚纱的恋爱,几乎占据了人生里最重要美好的时刻,想要做出决断也并非易事,只是显然这次虞飞远打舒宁打得太狠了,以至于舒宁害怕到第一时间想逃离,几乎是第二天,她就过来签了代理协议,并且把自己手头有的证据材料都提供了过来,也是巧,虞飞远正好出差去了,因此舒宁整个人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不少,人看着也精神多了。
只是……
宁婉盯着舒宁薄薄几页的所谓证据材料,皱起了眉:“你知道虞飞远的工资收入吗?你是全职太太,他不把钱交给你管账吗?”
舒宁提供的材料里,几乎都是没有直接证据效力的,尤其她看起来对共同财产明细根本不清楚,除了一套婚后两人共同购买尚在还贷的小户型房产,竟然连虞飞远平日里的工资收入都不清楚。
舒宁摇了摇头:“他就定期每个月给我打钱,如果当月还有什么大件支出超标的话,我再和他申请。”
宁婉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既然放弃了事业选择做全职太太,那更要自己爱护自己,提高抗风险能力,至少应该第一时间把财政大权紧握在手里,否则出现这样的变故,在财产分割上根本无法举证和查清对方的收入,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傅峥也罗列了相关财产的问题清单,可惜舒宁显然是指望不上了,几乎是一问三不知,问到最后,她也尴尬又懊丧:“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以前从没想到我竟然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一直觉得自己是同学里最幸福的,心太大了从没注意过这些事……”
事到如今再苛责当事人于事无补,宁婉安抚了几句:“你先回去吧,既然交给了我们,我们自然会去调查取证。”
几乎是刚送走舒宁,宁婉就收拾了收拾东西,拎起了包:“走吧。”
傅峥看了她一眼,默契道:“去虞飞远公司?”
从最初根本鸡同鸭讲到如今自己不用说傅峥就能跟上思路,宁婉实在是有些莞尔,她笑着点了点头:“对。”
如果是一般的离婚案,宁婉未必会这么急切,然而舒宁的案子涉及到家暴,每拖一分钟,她可能再次遭受伤害的风险就增加一分,如今虞飞远出差,正是趁机赶紧收集证据起诉的大好时机。
一边的陈烁却是有些不解:“你们去虞飞远公司想要让人事提供他的工资流水?这基本不可能,都没立案呢,公司不会提供员工流水的,最起码也要取得法院调查令吧……”
“不需要公司提供流水。”傅峥看了眼陈烁,“舒宁和虞飞远婚后买的那个小房子用的是虞飞远的公积金还款,所以舒宁的资料里有他的每月公积金数额,她自己也在同一家公司短暂工作过,也能提供自己工作期间单位的福利包括公积金缴纳基数,这样完全可以大致倒推出虞飞远的工资,虽然不完全准确,但如果他大幅度隐瞒自己真实收入,我们的举证完全可以证明他造假了,如有需要可以立案后再申请法院协助调查取证。”
宁婉一边听一边越发有一种养的猪终于大了要出栏了的欣慰感,傅峥这人,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几乎不用自己提点,已经瞬间能明白过来办案思路了。
陈烁噎了噎,脸上有些挂不住般的不自在:“那你们现在……”
“我们现在去虞飞远的公司,主要是想搜集和舒宁有关的证据,舒宁的学历可以证明她的受教育程度和虞飞远没有差别,工作的话也已经让她这阶段赶紧找起来以便在起诉时已经有稳定收入,那么接下来要证明的就是舒宁的为人和思想品质。”傅峥笑笑,“这样解释你清楚了吗?”
在抚养权纠纷里,如果父母双方经济状况受教育程度都比较相当,那么证明彼此谁的品格更适合抚养孩子就尤为关键了,父母中的哪一方更容易提供适宜孩子成长的生活环境就成了取证焦点。
舒宁长期全职在家带孩子,是孩子主要的护理人,这点将成为争取抚养权时的优势,但这类案子中,大概率男方要争夺孩子时会以女方的品性瑕疵来做攻击,因此宁婉和傅峥便需要先行证明舒宁的品性没有问题。
只是舒宁作为全职太太,接触的人少,能较为客观公正辅证她品格的自然要去找她原本曾工作过的公司以及曾经就读的院校。
“另外,虞飞远目前也还在这家公司工作,如果我们能顺带调查到虞飞远平日工作里为人性格方面的瑕疵,比如暴躁、暴力倾向等,也是很重要的证据。”傅峥抿了抿唇,“而对我们来说,尽可能多听取不同人的声音,也能更好的了解这个案子的真实情况,毕竟万一当事人说了假话或者隐瞒了什么别的呢?”
对傅峥这番话,宁婉非常欣慰:“傅峥你对这个案子确实思考挺好的。虽然是新人,但看起来都不太需要我带了。”她看向陈烁,“所以陈烁,你要加油啊,傅峥学习能力还挺快的,你们要一起努力啊。”
被傅峥这种新人比下去已经很没面子了,而更令陈烁咬牙切齿的是,被表扬的当事人还一脸温和友善地营业了起来,他看向宁婉,笑着点了点头,一副谦逊模样:“我会继续加油的。”
“……”
白莲花含量真的超标了……
只可惜宁婉并无觉察,在她眼里,傅峥虽然偶尔有些过去繁华生活带来的后遗症小毛病,但自从交底坦白来,谦逊温和、友爱同事、尊敬前辈,对工作认真上进,才在社区基层工作没多久,和自己就已经十足默契,这个徒弟自己真是收对了!
只是虽然说着要对舒宁和虞飞远的为人处世和品性进行调查取证,但贸然上门,是很容易吃闭门羹的,毕竟没人愿意搀和到同事的家务事里。
因此去公司前,宁婉又联系了舒宁,她简单和舒宁说明了情况:“我看你在公司里入职了有一年,也不算短,是不是有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你不介意让她知道你目前想离婚的事,对方又愿意协助提供调查的?”
舒宁一开始果然有些抗拒,但最终想要孩子抚养权的决心还是战胜了羞耻感:“那你联系丁慧吧,我来和她打个招呼。”
等舒宁那边联系好丁慧,宁婉才带着傅峥一同往公司赶去。
舒宁原先就职那家公司叫深蓝机械,地址在产业园,是一家规模挺大的公司,直接有一栋楼和配套厂房,宁婉和傅峥几乎没花大功夫就找到了。
此刻正是午休时间,因此丁慧便和两人约了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等宁婉和傅峥去的时候,丁慧已经入座了。
她和舒宁年龄相仿,然而气质截然不同,一头干练的短发,眼眸明亮,穿着简洁的职业套装,很有点英姿飒爽的模样,和舒宁憔悴暗淡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两位律师好,大致的事我已经听舒宁讲过了,她说你们想了解下舒宁和虞飞远的事。”她利落地给宁婉和傅峥倒了茶,直截了当地开启了话题,“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在征得丁慧同意后,宁婉打开了录音笔,然后她看了傅峥一眼,示意傅峥开始――
“我们想了解下舒宁的品行,就是站在同事的角度客观评价,你觉得舒宁是个怎样的人?”
“舒宁工作非常认真,也很专业,做事有责任心,也很有冲劲,是个肯干的实干派,不弄那些虚头晃脑的办公室政治。办事靠谱但为人很温和,脾气很好,我有时候工作中有些咄咄逼人,急起来了脾气比较冲,但她都很包容,和我配合得非常好,我很欣赏她。”
丁慧喝了口茶:“虽然她只在公司里做了一年,但几乎所有人对她评价都很高,是那种难得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世口碑都很好的。”
……
傅峥又依次问了不少问题,丁慧也都做了回答,关于舒宁,她无疑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
“那你对虞飞远有什么了解吗?他一毕业就入职你们公司了,也是你的老同事了,他的性格里是否有比较偏激的部分?”
能把舒宁打成那样,宁婉觉得在工作中虞飞远也未必好处,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丁慧对此摇了摇头:“他脾气也挺好的,工作也挺负责,对待同事也挺友善的。”
宁婉皱了眉,没想到虞飞远日常生活中伪装的还挺好,反而将自己最差的一面留给了最亲近的家人。
“那也就是说,虞飞远其实人也挺好处的?”
丁慧点了点头:“对,他性格看起来有些木讷,虽然和他共事很久,但其实和他也不熟,只知道大家都说是老实人。”说到这里,丁慧叹了口气,“说实话,舒宁电话里说虞飞远家暴的时候,我还挺不敢相信的,因为他在公司就从没和人红过脸,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很温和脾气很好的人。”
傅峥又就几个细节提出了疑问,但丁慧的口径也很一致:“我真不是说要故意隐瞒你们什么,既然答应了帮舒宁这个忙,我肯定把自己知道的真实情况告诉你们,虞飞远怎么说呢,就是个很普通的正常员工的样子,也没多出挑,但也没什么出格。”
“那虞飞远在私人感情方面,就他有没有和公司里哪位异性同事关系暧昧?或者是和其余女性有过分密切的交往?”
抚养权纠纷里为了证明对方不适宜带着孩子生活,也可以从寻找对方婚姻里存在出轨小三这些点着手,傅峥很缜密地问出了宁婉也想问的问题。
只可惜丁慧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他平时在公司里既没走的特别近的异性朋友,也没走很近的同性朋友,总之就挺普通一个人,没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
丁慧的态度落落大方,她的表情也不像是作假,看来从工作上找突破是没没什么太大可能了。
只是正当宁婉和傅峥准备收起录音笔之际,丁慧抿了抿唇,像是有些迟疑要不要开口一般,宁婉敏锐,几乎立刻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丁慧看向了录音笔,果然有些挣扎。
宁婉有些了然,让傅峥把录音笔关了:“你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录音是吧?”
丁慧见录音笔关了,情绪明显放松了不少:“倒不是要说什么重要的话,只是可能是我的一些个人解读,也很片面。”
她抿了抿唇:“这些话我也不知道我说合适不合适,希望你们也不要告诉舒宁。我不是当事人所以无法评判家暴的真假,但他们会离婚这件事,我说实话,倒是不奇怪。”
“怎么说?”
“虽说虞飞远在公司也算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员工,但说实话,比起舒宁来说,他工作能力上真的差远了,以往没觉得什么,但一看到舒宁,真觉得她完全是为我们公司而生的,在机械设计上她真的特别有天分,虞飞远也不错,很认真,但他少了舒宁的灵气,做事挺踏实,但……怎么说呢。”
丁慧顿了顿:“舒宁就像是学校里那种既聪明又认真一点就通的天才学生,虞飞远则是认真努力但资质平平的学生,他俩还是一个学校一个导师下面毕业的,但天资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就你们懂的,那种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即便付出99%的汗水,普通人也永远追赶不上天才的。”
傅峥看了丁慧一眼:“可这和他们两个人的婚姻有什么关系?舒宁的性格看起来很温和,即便工作能力很优秀,也不至于会给虞飞远造成强势的压力,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类型,不能算是女强男弱的搭配吧,毕竟她其实挺听虞飞远的话。”
“不,舒宁完全没问题,只是虞飞远有问题……之前我觉得是我敏感多虑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点微妙。”
丁慧喝了口茶:“以往我们同事聚在一起夸舒宁,虞飞远总要说,别夸她了,她就一没工作经验以前在家带娃的全职太太,有些设计理念那都是瞎想的……总之,别人夸舒宁,他总要这么说上两句,而舒宁要是犯了错,大家都安慰着呢,他就会很严肃地批评她,有时候甚至是些没人注意到的小错,但虞飞远总是会拿出来做文章,一开始我没多想,觉得他可能是想带带自己老婆,外加对老婆比较严格,可现在想想……他明明对别的同事看起来都很老好人,但对自己老婆却是有点苛刻……”
宁婉想到了舒宁想出去投简历时虞飞远对她的态度,突然有些茅塞顿开:“你是不是觉得他在打压舒宁?”
“对!”丁慧恍然大悟,“就是这个感觉,别人夸舒宁时,他就仿佛为了不让她骄傲似的把她的优秀淡化;而她出了错,他好像想让所有人知道一样宣扬夸大,让我总觉得,虞飞远其实很妒忌舒宁,看不得舒宁好,因为舒宁和他是一个专业方向的,她一来,虞飞远工作能力不足的毛病一对比就暴露无遗了。”
可不是,明明虞飞远才是和丁慧共事时间更长的一个,然后真说起对这个人的印象,丁慧张口闭口夸的都是舒宁,虞飞远却只是一个面目模糊无功无过的同事。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我还听几个同事提起过,甚至我们总监也觉得舒宁真的太棒了,要她不辞职,今年就准备给她破格提拔呢,而虞飞远呢,来公司都多少年了,一直没提拔上,这次本来这提拔机会吧,看他是劳苦功高的老员工,原本确实考虑给他的,结果来了个舒宁,比他优秀一大截,虽然来的时间短,但一下子给我们几款售后投诉特别多的产品都找出了问题症结,可算是对公司有重大贡献,性子温和但工作能力很强,在全公司有口皆碑群众基础很好,总监一下子就决定要提拔舒宁了。”
“而虞飞远和舒宁是一个部门的,所以提拔了舒宁就不可能提拔虞飞远了,不过大家没当回事,还打趣他俩,说反正是夫妻,肥水不流外人田。”
宁婉觉得自己在杂乱的线索里终于抓到了关键的那根线头:“所以舒宁辞职后,就提拔了虞飞远?”
“是的。”丁慧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这些都是我的胡乱猜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具体什么事,还是当事人最清楚……”
她确实是无心说出的微妙感受,然而宁婉却觉得内心渐渐有了一个猜测――舒宁一直以为虞飞远不希望她工作是出于大男子主义,觉得男人应该养家,女人就不要抛头露面去赚辛苦钱了,但……有没有可能,虞飞远实际真正的意图是不希望和自己同样专业、能力却强过自己的舒宁出现在职场上?
亲姐妹之间尚有嫉恨这样的感情存在,那么夫妻之间也未必不可能。
从舒宁告知自己的两人过去恋爱细节来讲,曾经她和虞飞远无疑是幸福和相爱的,但虞飞远的这份爱里,是不是还参杂了对舒宁天分的嫉妒?因此才总有意无意打压着她,仿佛要剪断她的翅膀,把她永远禁锢在家长里短里。
丁慧对舒宁辞职显然也充满了遗憾:“说真的,舒宁这样的人才不在这行里从业真是一种浪费,当初听说她要辞职回归家庭,我就劝了很久,我和她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时间结的婚有的孩子,我知道职场妈妈有多辛苦,但坚持下来也有很多回报,至少我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和一份事业,而不是每天围着男人孩子这一亩三分田。”
“人吧,不能一直无所事事,现在她孩子还小,她还有很多事可以围着孩子做,可她等孩子再大点,有自己的世界和圈子了,不那么需要她了,她那时候每天干什么呢?她这样天分的人,这个年纪回归职场,还能跟上工作的节奏,可真的再过上几年,就算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丁慧说到这里,惋惜的同时也有些庆幸:“幸好我老公很支持我的事业,有时候忙起来加班,他就帮着带孩子。舒宁总说,她是女人,要多帮衬着点虞飞远,可婚姻的意义不就是互相帮衬吗?我怎么觉得总是她在照顾虞飞远的情绪和选择呢?如果她和虞飞远的婚姻让她不得不自我牺牲,那说实话,这确实不是一段好婚姻,不论虞飞远家暴了没有。”
丁慧给人的感觉不像舒宁那样温婉,然而她比舒宁更理智,思维更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为自己而活,透彻干练。她和舒宁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因而也得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丁慧看了眼时间,朝宁婉和傅峥笑了笑:“午休差不多要结束了,你们有什么后续问题可以再联系我,我先回去工作了。”
虽然和丁慧聊了挺久,但从离婚抚养权的争夺上来说,其实并没有得到很有价值的直接证据,甚至从丁慧的言辞里,不难推断虞飞远平日里相当“正常”,没什么太大存在感,但给人感觉都是还行。
“那还需要再去舒宁和虞飞远的学校吗?”傅峥抿了抿唇,“我们是不是应该转换下思维,想想别的突破口?”
事实确实如此,但宁婉还是决定去一趟学校,她还有一些事想要确认。
舒宁和虞飞远毕业于容市的重点大学,跟的导师是机械工程领域的大拿顾叶军。
宁婉给舒宁打了电话:“你能约一下顾教授吗?我们也有一些事想侧面了解下?”
结果约丁慧时没太过迟疑的舒宁,这时却开口拒绝起来:“我已经毕业好多年了,顾教授可能早就记不得我这个学生了,而且学生时代的事对我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帮助吧?顾教授挺忙的,我觉得他不会接待你们的……何况,我和飞远离婚这种事,也不想让老师知道,毕竟他那边也不可能有什么帮助我争取抚养权的证据吧。”
话是有道理,但宁婉想要了解的却不是这些,她有个很重要的猜测需要去证实,只是没有舒宁的引荐,又出于尊重她隐私的要求无法说出真实目的,那么想要接近顾叶军得到可靠的信息就难上加难。
只是自己正迟疑着到底是不是放弃去学校,陪在一边的傅峥倒是开了口:“既然你觉得有需要去,那就试一试。”傅峥的眉眼很温和,“我陪你一起。”
傅峥拥有非常好听的声音,磁性里带一点蛊惑,宁婉本来有些动摇,然而他这样讲,让她只想相信自己的直觉,而“陪你一起”四个字,没来由让宁婉还有些心跳加快,明明是出来办案的,搞得像是搞什么不正当活动似的。
她甩了甩脑子里瞎七八搭的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道:“那就去吧,顾教授要不愿意就算了,至少试一试。”
努力过了,即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问心无愧了。
宁婉抱着或许不会成功的心态和傅峥一起赶到了学校,挺巧的,今天顾教授正好有课,两人问了几个学生,找到了机械工程专业的教学楼,在教室外等了十来分钟,看着顾教授结束了这节课――
“今天到此为止,课后作业已经发到教学平台了。我下周要去出差参加一个学术论坛。”他说着,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的女孩,“期间如果大家对作业有疑问联系不上我的,可以联系姚h。还有,上节课的小论文,课后你们交一下给姚h。”
顾教授是个长相挺威严的人,看起来五十出头,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戴了一副很老派绅士的眼镜,眼神犀利,声音洪亮。
这是一节给本科生上的课,那位叫姚h的女孩大略是他带的研究生,帮忙承担导师的一小部分助教工作。
本来顾教授很快就要出教室,但有好几个学生上台请教问题,他便耐心地停下来,态度仔细地解答着什么,姚h也在一边记录。
宁婉又耐心等了片刻,顾教授才终于解答完最后一个学生的疑问,先走了出来。
“顾教授你好,我叫宁婉,是一名律师,这是我的证件,关于您之前的一位学生,我有些信息想要和您确认,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是哪一位学生?我未必都还记得。”
顾教授的友善态度给了宁婉一些信心,只是她刚说出“舒宁”两个字,顾叶军就变了脸色――
“不认识!”
他黑着脸皱着眉扔下这三个字,连礼仪都没顾及,就绕开宁婉径自走了。
虽说不认识,但顾教授这气到不行的姿态,显然是记得舒宁的,甚至还印象深刻。
只是明明舒宁天资很好,学业也很棒,该是老师很喜欢的那类学生,怎么顾教授一听她名字,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虽然料到从学校打听不出什么来,但这结果还是比想的更糟,宁婉有些沮丧,但傅峥却是拉住了她:“等一下。”
循着他的目光,宁婉才发现了还在教室里收作业的姚h。
傅峥对宁婉笑了笑,然后朝姚h走了过去,从宁婉的距离,听不到他具体和姚h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姚h的脸飞速的红了,然后害羞又怯怯地望了傅峥一眼,飞速又移开了目光,不断把头发撩到耳后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傅峥身高腿长,原本宁婉看多了不觉得,如今他站在一群年轻的男大学生里,才发现更是衬得气质斐然鹤立鸡群,像是恰到好处的酒,醇厚又清冽,带了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举手投足眉眼间都是年轻男性无法模仿的气质,这么一看,傅峥确实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姚h一下子就掩嘴笑了起来,像是被逗乐了,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一颤一颤,这女孩长得也很清秀,站在傅峥身边倒还挺养眼挺般配的,换做平时,宁婉指不定要欣赏一下,而如今,她站在一边,心里膨胀着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宁婉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气球,好像随时都能爆炸,心里发酸,仿佛被硬塞了一只柠檬。
好在在自己快要酸死爆炸之前,傅峥终于带着姚h朝宁婉走了过来,他看着宁婉笑了笑:“我试着问了下姚h,她现在是顾教授带的博士生,但本硕博都是在这里念的,本科时候就听说过舒宁,舒宁还曾经是她们那时候的助教,是顾教授最重视的得意门生。你有什么,倒是可以问问她。”
宁婉很快回到了工作状态,也认真起来,她看向姚h:“既然舒宁以前是顾教授的得意门生,为什么我刚才问起他来,他不仅号称不认识,还很抵触?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姚h看了傅峥一眼,沉吟了片刻才开了口:“顾老师以前确实特别喜欢舒宁学姐,本来顾老师就指着舒宁学姐接他衣钵了,鼓励她继续深耕学术留校任教,后来舒宁学姐考虑之下想去工作,顾老师也很支持,还给她内推了好几个大公司,可惜最后……”
“最后舒宁选择了结婚生子当全职太太?”
“是的,顾老师觉得她太浪费自己天分了,但只是这样顾老师也不会就这么生气的,舒宁学姐的个人选择他虽然不认同也尊重,他和舒宁学姐为什么变成这样主要还是学姐结婚后就直接渐渐疏远了顾老师。”
别说宁婉,傅峥也皱起了眉:“是她和顾教授之间有什么矛盾?”
“没听说过,顾老师真的特别欣赏舒宁学姐,以前张口闭口就是舒宁学姐怎样怎样,和我们讲课总要把我们训一通再让我们向舒宁学姐看齐,何况顾老师对我们每个学生其实都挺好,绝对不是那种会压榨研究生的导师。”
姚h咬了咬嘴唇:“其实舒宁学姐毕业结婚后不止疏远了顾老师一个人,她几乎是把和学校里原来的人脉关系都彻底砍断了那种感觉。”她顿了顿,解释道,“我以前也加过舒宁学姐微信的,结果有次校庆会想通知她来,才发现被她删掉了,问了几个别的同学包括和舒宁学姐同期同学、那几个现在留校任教的老师,也都发现被删掉了,顾老师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也被删了……”
“她把你们都删了?”
“恩,是的,问了一圈,大家无一例外都被删了,顾老师生怕舒宁学姐是出了什么事,还托人打听了,结果发现人挺好的,就是不想和我们联系而已……”
“所以顾教授才会对舒宁这个态度?”
姚h点了点头:“自此之后,顾老师面前就不能提舒宁学姐的名字了,顾老师觉得自己这么掏心掏肺地对这个学生,却好友都被删了,实在是……”
难怪顾叶军刚才如此生气,设身处地一想,也是完全可以理解,自己一直挂在嘴边夸的得意门生,即便从没想过得到对方的回报,但总不至于落得被学生无情删除出社交圈的下场,换做是谁,都会生气,都会想和舒宁老死不相往来。
可姚h说的越多,宁婉心里的疑惑就越大,因为舒宁看着并非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她性子相对来说非常温吞,温吞到好欺负,虽然专业能力过硬,但并没多少决断力,也不是个多有主见的人,这才会被虞飞远“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洗脑,虞飞远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把过去认识的亲友老师都删除这种事,根本不像是她自己主动会做的……
“所以顾老师和你们是怎么意识到舒宁就是不想和你们联系的?”
姚h抿了抿唇:“因为我们联系了虞飞远学长啊,舒宁学姐不是和他结婚了吗?找不到舒宁学姐,我们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学长,幸好学长把我们的联系方式都留着呢,结果我们询问舒宁学姐的事,学长也超级为难,一开始也不肯说,后面憋不住说了实情,原来他也劝过舒宁学姐不要这样,但学姐觉得自己反正做全职太太了,以往像我们这些搞机械的穷学生以及多大社会资源的老教授,就没必要再维系情谊了。”
这下不止是宁婉,傅峥也觉察出了明显的不对劲:“虞飞远这么说?”
不论如何,一个丈夫如果真爱他的妻子,都不应当在外人面前指摘她的缺点,即便自己妻子有错,也应当是竭力维护其形象,而非虞飞远这样,不仅没有维护,反而把妻子刻画成一个忘恩负义势力市侩的形象……
姚h看了傅峥一眼,脸又有些红:“恩,是的,学长其实还……”
“其实还和你抱怨舒宁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你倒苦水表示暗示自己婚姻里也有不幸福不如意的地方?”
姚h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向傅峥:“傅律师怎么知道?”
傅峥没有回答,他看了宁婉一眼,而宁婉从这个眼神里已经接收到了傅峥的讯息――他也意识到了。
宁婉的心情有些沉重,此前她的猜测,看来是真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没猜错的话,他这样以后,你安慰了他,然后他自然而然对你进行了感谢,并且还说了些你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这类表扬的话,言辞里说实话会有些暧昧?对不对?”
姚h点了点头,但立即解释道:“不过我没有再回他了,因为我觉得学长是已婚身份,我和他接触过密的话不太合适。”
宁婉有些赞许:“你是对的。何况他可能不止和你一个学妹这样抱怨自己老婆寻求安慰。”她看了姚h一眼,想起什么般继续问道,“那能问问你们顾教授对虞飞远的评价吗?毕竟虞飞远也是他带的博士生。”
姚h看起来有些迟疑,傅峥便又认真地看向了她,脸上带了温柔的笑意:“姚h,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他黑亮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紧紧盯着姚h,“你可以帮一下我们吗?”
这男人,色相都出卖上了……
宁婉简直目瞪口呆,傅峥刚来社区的时候那可多一板一眼冷艳高贵神圣不侵犯,别说他对你使美人计,就是你要对他使美人计,那恐怕都要挨他一个白眼,如今倒是……很接地气很物尽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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