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虽不许普通士兵饮酒,但将领之中不少人都是酒瘾子,再加上行军途中,粮食腐坏是难免的事情,顺理成章就让庖厨酿成了酒。
毕竟狐逑自己是主管军中,要两壶酒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酒具不全,还是拿的木壶,让人去打回来的。木壶木碗,若在去年舒必定要皱眉,如今却只念着酒,端着木碗讨酒喝。
狐逑没跟她喝过酒,不太知道她的量,只给她倒了半碗。
舒皱了皱眉头:“你给猫儿倒水喝呢?”
狐逑:“你先喝着。”
舒偏头看他:“你不喝么?”
狐逑:“我一喝脖子上就长疹子,喝不了的。”
舒知道有人也喝不了酒,倒也不劝让,狐逑坐在桌子旁边,靠近了几分:“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谁妖颜惑人了?”
舒偏头去看他:“你见过楚王么?”
狐逑恍然:“打过照面。若是说楚王,他倒是也有这个能力,但他惑谁了?”
舒:“我就问你,你觉得他像个好人么?”
狐逑:“……为王,很难说好坏吧。”
舒:“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觉得他是好男人么?”
狐逑微微睁大眼睛。难不成惑的是舒?!这楚王是疯魔了么?
他连忙道:“一看就不像个好男人。而且他旧日传言很不好的。”
舒竟然也有几分认同:“你都听过什么传言?”
狐逑面露难色,他倒是不擅长背后说人坏话,但眼见着舒可能会被拐跑,他赶紧绞尽脑汁道:“就是以前说他跟荀君的事情,我以前在稷下学宫读书的时候,荀君大概因为是荀氏旁支出身,又到楚国就任高位主持改革,一直是稷下学宫生徒之间常议论的人物。那时候就有人说,荀君和楚王的事情。总之说的很不堪……”
舒转过头来:“如何不堪?”
狐逑本来就是个老实孩子,自打心里猜测舒是女孩,更不敢乱说,支支吾吾道:“好像是说,他他他逼荀君就范不成,然后就以各种事情相逼,荀君也因此不敢娶妻。但因荀君没有家人,还是没什么把柄,然后楚王就修建紧邻莲宫的府邸,将荀君囚禁。荀君郁郁才病死的……”
舒倒吸一口冷气:“若真是如此情根深种,可为什么荀君死了没多久,他又娶了夫人!”
狐逑硬着头皮道:“有的人总是滥情……”
舒咬牙切齿:“滥情,你说的没错!就是滥情!”
狐逑其实也就跟楚王打过照面,在这儿煽风点火,心里却很虚:“可能跟这种靠近的时候,总会被花言巧语迷惑,但实际上都很难有好结果收场。再加上他又是楚王,晋楚之间虽有结盟,但如果因情字闹出什么两国之间的大事,便不太好了。”
舒冷笑:“呵,他没那个资格再接近了。君父本来说就要我与南姬成婚,那便不用想太多,这样是最好的。”
狐逑却吓了一跳:“你与南姬,你们不是双胞胎么,怎、怎么成婚?”
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又不是真的成婚,就是掩人耳目。”
狐逑却心道:你们要是兄弟二人,哪里还需要掩人耳目?直接一个为王,一个封君便是了!
舒赶紧把话题岔开:“总之,我之前就不喜欢那个楚王,现在越见越觉得他讨厌了。今日得了点闲,你让我再在这儿坐一会儿罢。”
狐逑按住酒壶:“那你少喝一点,一会儿出去醉醺醺的不好交代啊。”
舒笑了:“醉醺醺的?从小我君父就叫我酒漏,喝下去多少既不上脸,也不上脑袋。要是谁能把我灌醉,那我倒也佩服了。我喝酒,最多只是觉得肚子胀。”
狐逑是滴酒不沾,有些怀疑的看着她。
舒去扯他按在木壶上的手,笑道:“你不会喝酒的人,还来质疑我?快点拿开手啦。”
她手指在掰在狐逑拇指上,他跟被烫着似的一下子抽回手去,涨红了脸:“那你、你喝吧。”
舒一愣:“怎么了?掰疼你了?我最近虽然勤于骑射,但也不至于手劲这么大吧?”
狐逑揉了揉被她碰过的地方:“没有没有。”
舒坐在那儿喝了还没两碗,却听着有人似乎朝这边过来了,狐逑还以为是来找他办事的人,连忙起身打算收好酒壶,舒抬手道:“你又没喝,是我霸占你的地方在这儿喝酒,谁还能怪罪你。我给你挪点地方,留你办公事就是了。”
正说着,帐帘被掀开来,大步走进来的人道:“运送石漆的船到了么?量是多少?”
狐逑抬起头来,也是一惊:“商君。”
商牟自打知道舒的身份,就知道这狐逑根本不是什么兄长,而是个保护太子的忠臣,不过因晋王又在军中重用他,难免也要打照面。他心思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照样公事公办就是了。
却没想到,他因公事到狐逑帐下询问军务,却撞见了舒白日坐在这儿喝酒。
他转脸看见舒,也是一愣,登时皱眉:“你在干什么?”
舒也是猝不及防,端着木碗的手差点撤回来,她性子本来也算柔软,可能是回了家自己底气也足了,见到商牟就心底一股火蹭蹭往头顶窜:“你管得着?晋王在自己臣下账中喝点酒,倒也要楚国将军来指手画脚了?”
狐逑知道以前在军中,商牟对待舒又不客气又重视,眼神也在两个人之间瞧了瞧,但商牟的态度确实不太合规矩。
商牟自知不在礼,硬邦邦的抬手道:“臣见过晋王。只是楚王预备在帐下议事,却怎么都找不到您,原来您是到这儿来躲着了。”
舒以前竟不知道自己这么幼稚,被商牟吼了小半年,她如今听见商牟自称臣,真是神清气爽。早知道,上次见面就算她穿着裙衫,就也不该对他软了口气,白让他训了一顿。
舒:“石漆的事情我也知道,因采量巨大,南姬又说必须要小心运输保存,所以船只才走的慢些,不过这些日子应该也到了。不过,清晨不是议事过了,怎么又要过去?”
商牟:“楚国的探子回来了。”
舒一惊:“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商牟:“您去便知道了。啊对了,狐君,石漆的运量与船只是否有记录,我拿去呈给楚王。”
舒没想到喝酒喝到一半,竟然还会被商牟拎去开会。
她一时都怀疑,会不会是商牟在胡说八道忽悠人,但走出去才发现,确实是往主帐的方向走,而商牟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拿军中的事儿来骗她。
只是他个高腿长,一路走得飞快,一双草鞋,脚趾都露在外面。也是破鞋踩泥毫无畏惧,他大步踏在水坑泥路上,溅的满身也不放慢脚步。
而舒虽然穿的是短打胡服,绑腿穿靴,但踩在泥里也不方便,走的磕绊几分。
商牟走出去好远,转过头来,舒落出去好远一段,还走的磨磨唧唧的。
商牟虽然刚刚还故意君臣那般说话,但他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忘掉她的身份,还用那旧日又熟稔又嫌弃的口气道:“你是回了家就养的半点军人的样子都没有了么,你要是再这么怕脏,干脆以后一身白衣找人给你抬着轿子走,脚都不用沾地就是了!”
舒虽然觉得自己回了家,但心底不愿被商牟看不起的心劲儿又上来了,她狠狠在泥里踩了一下,道:“谁是怕脏!”
这一踩,泥水溅了小半身,脸上都沾上了点,她自个儿也脸上挂不住,想把脚从泥里□□,差点把靴子都给拔掉。
商牟走过来,把她从泥里拽出来,推着她肩膀让她走前头:“行行行,不怕脏也不用这样,我要再说几句你是不是要往泥塘里打滚了。”
舒拍向他的手:“你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商牟收回手,抱着胳膊:“这会儿倒是硬气了。在军中还跟我装不会喝酒的新兵蛋子,这会儿回了家,开始自己找酒喝了。”
舒一边走,一边对他瞪眼:“我……什么时候装不会喝酒了?”
商牟:“你从来不沾,你那次冒雨赶来跟我汇报,我给你个酒囊,你呛着了还瞪我。”
舒觉得他肯定理解不了她那时候不安的心情:“我那是不愿在敌营眼皮子底下喝酒。”
商牟竟然沉默了一下:“……敌营。”
舒张了张嘴,却也只是道:“不管晋楚怎么结盟,对我来说,那时候楚国军营就不是安全的地方。”
商牟这时候,仿佛才后知后觉舒的戒备,紧张与提防。
商牟应了一声:“嗯。那你至少现在是回家了。”
舒:“对。”
商牟:“回了家也没见你来找我喝酒啊!那狐逑就是个下臣,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长,你跟他不也是演假戏么,你找他喝什么,他一看就不能喝酒。你下次不如找我喝。”
他看见舒十几日与他不联系,却一个人凑过去找那狐逑喝酒,就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栽培和重用是喂了狗。
明明那狐逑都不是亲哥,舒怎么却还跟人家关系这么好呢?
舒:“……晋王找楚将喝酒,难道不可疑么?”
商牟:“这有什么可疑的,你们双胞胎里另一个晋王,以前不是说天天跟楚王喝酒么。咱们可以探讨军国大事啊!”
舒一听他说起这个来,倒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后晋王才不会跟楚王去喝酒了!”
商牟点头:“确实,别跟他喝。你是没见过他吃饭喝酒,那矫揉造作的恨不得跟吃玉珠抿仙露似的,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都不懂,怎么能算男人。”
舒现在想想商牟以前对着辛翳没好气的正宗楚骂,都觉得解气。
商牟:“而且真男人就不会记仇。你上次跟我动手来着,我不也没觉得有什么。真不行咱俩哪天打一架,你觉得我以前训你太多,心里头不爽,有本事就打赢了我。”
舒现在想起来,而后还有点烧:“打你才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他心眼真的宽敞的能跑马,上次先是一阵凶她,而后又觉得她穿裙衫的样子很可笑,耻笑一番竟然还拎着衣角想看想动手!就这样眼珠子长在后脑勺上的人,怕是这辈子都瞧不出她的性别罢!
商牟:“那是因为什么?”
舒回头:“因为你是个傻子!”
她喊完这一句,心头舒服了,快走几步,到了帐前,卫兵掀开帐帘,她微微一低头,走了进去。只看到师泷与南姬已经先到了,暄带着面具站在地图前,黑色长发辫做垂在肩上的发髻,红袖并在一处,一边拎着衣摆踱步,一边低头看着地图。这里明明不止一个女子,但就因为南姬一身衣裙,引起周围几个将领的侧目。
辛翳也站在一旁,离她很近,舒走上前去,就在辛翳要走过来和南姬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下子跻身过去,揽住了南姬的腰,转头道:“楚王是得了什么消息?”
南河忽然被舒搭上腰,也微微一愣。
辛翳以前还总觉得这俩双胞胎是长得真的像,可是舒的眼神总是不太对,行动坐卧也跟南河不太一样,他现在几乎不用看脸,光是看背影,几乎都要能分出个七七八八。
他往后退了半步。
他虽然是先生不论男女他都喜欢,但对待别的男人,他还是宁愿保持距离。更何况舒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扑腾泥巴玩,溅了半身的泥水,他更是想远离半步。
紧接着商牟也进来了,这场面下自然还是要公事公办,他转头道:“卜子,你来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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