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烈火浇愁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动山摇的赤渊渐渐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安抚了,赤渊里的岩浆没有熄灭,但火势也没有再往外蔓延,它们只是收成细细的一线,从高处流下,汇入赤渊深处,最后形成了一个岩浆池。

    岩浆池的温度本来应该是极高的,但那池子上方却像笼罩着看不见的结界,两侧岩壁上的树梢挂满了雪,与岩浆遥相呼应,雪竟能不化。

    “喀嚓”一声,肖征回过神来,对旁边拍照的外勤怒目而视:“拍照不许发朋友圈!”

    拍照的收起手机:“不是……肖主任,我觉得那个岩浆池的形状,好像宣主任脑门上的那个纹身。”

    肖征:“……”

    他那“纹身”还是彩绘的。

    “那个叫族徽,我可谢谢你了!”

    与此同时,地脉眼中,疯狂涌动的阴沉祭文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疯长的植物们偃旗息鼓下来,那些狂舞着一直试图攻击直升机的树藤也垂了下去,在地面交叠出了一层绿毯。

    王泽摆摆手,按住耳机,凝神听着总调度处的声音,好一会,他才转头对众人说:“诸位,刚收到消息,卫星上拍到的那个朱雀图腾消失了。”

    燕秋山立刻转头对同事说:“重启能量检测器!”

    “是,能量检测仪重启,仪器运行正常。”

    “异常能量水平持续下降……”

    “报告,已经落到警戒线下。”

    “射程范围内未检测到有威胁性异常能量体。”

    机组全体成员松了口气,小战士放下了火/箭/筒,共处一室的普通人和特能人们危机解除,面面相觑。

    王泽干咳一声:“目标地点安全距离一公里以外降落,请来支援我们的兄弟们先撤退,特能外勤穿好防护,跟我走,辛苦了!”

    飞行员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我天……就跟玄幻电影似的,还是亲自上场演的——你们这些……唔……”

    方才狂轰滥炸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安静下来,面对旁边这些“飞天遁地”的特能,“非我族类”的拘谨与隔阂就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来了。飞行员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特能,于是含糊了过去:“你们这些同志,每天工作都是面对这些吗?”

    王泽可能是怕以后借调不到火/箭/筒了,连忙解释:“没有,放心,我们平时也不干这么大只的,就干干普通的小怪兽,逢年过节抓几个利用特能实施诈骗的小团伙,完成一下部门KPI……”

    燕秋山放松了绑起来的伤腿,往后一靠,听他满口跑火车,又忍不住像以前一样随口呵斥了一句:“王泽,又胡说八道!”

    飞行员笑了一下,笑容很紧绷,并没能因为王泽三言两语的卖萌就成功“破冰”。但是听得出人家在努力尬聊,出于礼貌,他也不好不接,于是没话找话说:“您也叫王泽啊?我高中隔壁班有个同学跟您重名,真巧。”

    王泽一摊手,顺杆爬:“家长没文化,给起个大众名,满世界都是重名,您中学是哪上的?”

    “哦,我永安三中的,”飞行员一边谨慎地寻找能起降直升机的地方,一边客气地对着麦说,“您可能没听说过,毕竟特殊人才嘛,小时候读的应该也不是我们普通学校。”

    永安三中……多熟悉的地方。

    改嫁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声言犹在耳:“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户口弄到永安,让你上重点学校,结果你一天到晚不学好,还长出……长出那些人的毛病!”

    他不单长出了“那些人”的毛病,还成了“那些人”中的一员。

    学习成绩也确实不行。

    王泽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

    “巧了,我也永安三中的,”他伸出手,和遥远的……离家出走的少年握手言和,“但是成绩太差啦,上到一半没拿到毕业证。对,我01级的,你是……”

    直升机一哆嗦。

    接着,机组全体成员都在耳机里听见一嗓子:“你就是当年三班那物理试卷全填满,结果得了四分的传奇王泽?!”

    王泽:“……”

    燕秋山正跟肖征通电话,听了这一嚎,直接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感觉整个异控局的脸都让这条谁转谁倒霉的锦鲤丢尽了。

    原本在普通人面前找不着话说的特能们完全不想被此人代表,纷纷开麦。

    “听我解释,我们异控局也是正经机构,因为安全部的水系特能少才特招的,要不然这种文化水平的考进不来——我高考理综二百八来着,正经九八五毕业的!”

    “我是博士念一半才知道自己是特能,正好论文写不出来,工作也没着落,这边有个工作机会,就凑合着先来干了。”

    “我比你们大几岁,小时候家里没条件,上学上一半出来打工——是经济原因啊,不是学习不好——现在不是有钱了么,自考差一门就能拿学位了,等年纪再大一点就不出外勤了,从局里辞职出去当个会计。”

    山风顺着朱雀图腾的遗迹扫过,途中遇到那些七嘴八舌的家长里短,就走得更慢了些,好似恋恋不舍地在旁边拾了个乐,这才融入山林间,风流云散了。

    西半球的白天炸了一天锅,东半球的长夜整宿无眠。

    一场少有人知道的危机悄无声息地度过,人们回过神来,开始争吵、游/行、上诉、疑神疑鬼。

    弄明白了什么是特能人之后,“反特能组织”和“广义平权主义者”两方阵营迅速崛起,并火速有了自己的标志和章程。双方对骂得宛如有杀父之仇,剩下大部分人则跟着一浪高过一浪的争吵,时而倒向这边,时而倒向那边,随波逐流。

    一个星期之内,先是各国各地都出现了极端的“反特能”事件——有暴徒端着秘银和类似秘银的武器,突然冲进公共场所,对着人群狂扫。不过没打到人,一来世界上没那么多特能人,就算有,在不知道谁是特能的情况下乱扫,秘银子弹也会被普通人挡住。

    反倒是因此引发的恐慌酿成了几起不大不小的踩踏事故,伤了不少人。一时间,“反特能组织”成了“脑残”和“恐怖分子”的同义词。然而特能人收了很大一波同情——特能,天生的,跟性别性向种族一样,因为生来如此而被歧视,岂不是政治不正确?

    又过了几天,异控局公示了镜花水月蝶事件中涉案人员名单,并坦诚了前因后果:被蝴蝶寄生过的人,已经在案发之后,被悄悄处理成了自然死亡。异控局的本意是想告诉大家已经没有蝴蝶寄生的“假人”了,让大家安心,不料公关水平太差劲,又引发了一波生死伦理的骂战。

    无论是一开始的隐瞒,还是后来悄无声息的死亡处理,愤怒的死者家属与亲友们都不接受。异控局新成立的媒体公关部门集体头秃了三天,赶出了一份情真意切的道歉、涉案人员处理与补偿方案等……没有卵用,又被骂了个底朝天。

    有骂他们冷漠的,有骂他们煽情的,更多的人在写檄文骂异控局体制,要求政府解散这个烂机构。还有人表示要和特能人生活在一个世界,绝望得想自杀,警察要是不把特能都抓起来毙了就直播割腕。

    类似《一条人命只值XXX,他们还说骗你是为你好》的文章满天飞。

    总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时间,被颠覆三观的全人类宛如一锅沸水,特能和反特能哪边的动静都是“热油”——谁呲喷谁一脸。

    不过特能人和被特能事件影响过的人,始终是极少数,大部分人炸完锅,还是得该干什么干什么。

    毕竟,“特能人与普通人如何相处”是个大问题,需要长期讨论,短期么,还得让路给“当务之急”——比如开学了,新的KPI来了,傻逼老板又想搞傻逼团建,研究生笔试成绩出分;再比如,央行宣布利率上调了,房租又莫名其妙地跟着起哄,社畜们哭哭啼啼地计算着房贷涨幅。

    就这样,人心惶惶开了春。

    世界像自己会新陈代谢一样,被异常能量影响的变异植物渐渐恢复了自然的生长规律,明星娱乐八卦和新闻联播今天五十分钟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热搜。

    至于宣玑——

    “35.9℃。”宣玑把盛灵渊最新的体温记下来——比昨天高了0.3。

    过去这段时间,盛灵渊的心跳从十几分钟才微弱地动一下,慢慢恢复到了一分钟四十次左右,体温也像个解冻的人,一点一点上升着。

    记录完,宣玑盯着盛灵渊看了一会,然后他忽然叹了口气,俯下身,鼻尖相抵,去感觉盛灵渊绵长的呼吸。

    他的呼吸是上周末才有的,一开始断断续续的,像世界上最羞怯的风,一粒灰尘都能惊散它。尽管知道只要赤渊没被封死,天魔身能剩下一息,他迟早能自己恢复,宣玑还是提心吊胆地守着那微弱的呼吸,足足守了三天,它终于平稳了。

    那轻柔的呼吸仿佛有引力,把宣玑勾得越来越近,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含住了盛灵渊的嘴唇。

    嘴唇冰而软,几乎让人诧异,怎么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身上,居然也会有这样温柔的地方。

    宣玑一碰到那嘴唇,脑子里就跟走马灯似的,回忆起过往种种,发现花不好月也不圆,只有一串身前身后的郁郁难平,于是越回忆越来气,把枕头捏变了形,有心想一口咬下去……磨了半天牙,到底没舍得。

    嘴唇太软了……

    于是他不甘心地在盛灵渊身上摸了一圈,左挑右捡,选中了大臂外侧——听说那地方最不疼。他撸起盛灵渊宽大的袖子,一口咬了上去,本打算给这可恶的东西咬出血来,不料浅浅的一圈牙印刚落上去,他那牙就跟要造反一样,“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肯往下去了!

    宣玑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天魔强大的恢复能力就把那浅浅的牙印填平了,除了口水,毫无痕迹。

    于是宣玑更来气了。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宣玑拿过来一看,见是肖征发来的:“你现在方便吗?我带人过去见你?”

    十分钟后,南明朱雀族长在客厅迎客的时候,已经相当的人模狗样了。

    他暂时没把盛灵渊带回永安的小公寓,主要是要来见他的人太多,住在居民区里太扰民。

    此时,他们在永安郊外一处疗养院里落脚。这里背靠西山,方圆千余亩地,再加一个人工湖,只有他俩和外围一圈不靠近的警卫。

    会客厅很豁亮,有会议室那么大——反正宣玑这种穷鬼在人间十年,住过的所有屋加一起也没有这个客厅大。但来见他的“客人”一挤进来,还是显得捉襟见肘,除了翻译以外的随行人员都只能在门口等,连黄局都没座位,肖征更是只能在墙角站着,远远地给他递了个眼神。

    宣玑叹了口气:“诸位不要惊慌,我们先换个宽敞点的地方。”

    他说着,抬起手放慢了动作,让大家都看清。随后,火焰色的细丝从他指缝中蔓延延伸出去,在墙壁和地板间来回穿梭,织就了一个法阵。

    会客厅的四壁立刻被拓宽了三倍有余。

    一阵低低的惊叹声中,宣玑一弹手指,旁边花瓶里插的几根长羽飞了出来,落地幻化成人影,飞快地在整个会客厅穿梭了一圈,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客人们交换着眼神,神鸟在碧泉山复苏,烈火中振翅而起,光是几张照片就已经让人心惊了。特能人毕竟还是“人”,多年来也有了自己不算成熟的管理体系,可他算什么呢?

    稀有史前生物?

    人间哥斯拉?

    某种自然法则的代言人?

    还是……神?

    他现在看起来彬彬有礼,像个友好和平的普通公民,但如果失控呢?就算不失控,他会干涉人类社会进程和国际关系吗?万一他再有什么政治见解可怎么好?

    宣玑了然地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笑了笑:“不瞒诸位,我在人间三千多年了,真不是上个月刚出生的。”

    黄局干咳一声:“但那天从碧泉山里飞出来的……”

    “鸟,”宣玑替他接上,“是我真身。”

    “赤渊大概是一个能量源,因为各族混战,几千年前,我们把这个能量源关了,我就等于是……那根‘封条’,现在人族和其他非人族混在一起,没什么‘各族’概念了,封条也到期了,所以我回归了管理员身份。”为了照顾紧张工作的翻译,宣玑把话说得很慢,又大致把几位觊觎赤渊、并且被挨个削死的反派拉出来介绍了一遍,讲了讲三千年前后的因与果。

    “因为我这根‘封条’力量不足,所以近几十年来,以前沉寂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作祟。原来的‘互助会’就是企图夺取赤渊控制权的大妖蛊惑的信徒们。”

    肖征补充说:“我来说明一下,我局原址的那棵地基树长在地脉眼上,根系长在一枚石像上——那枚石像已经被根系包住了,成了地基树的一部分。大家都知道,地基树原来有个神庙,原善后科长巩成功的父亲曾在战乱时期被土匪追杀到西山,正好躲到那神庙里,在树干上流了大量的血,树藤吸走了他的血迹,间接帮他避开了土匪的追踪,于是他成了地基树——也就是石像的信徒。异控局刚成立的时候,西山选址也是他一力促成。巩成功受到父亲影响,从小就跟着一起参拜地基树。那些女神像一直通过地脉向他们传递命令。我们通过验尸发现,原异控局善后科主任巩成功,已于十年前碧泉山古墓出土时彻底死亡,最后完全是一具被附身的行尸走肉。”

    有翻译转达了一个问题:“南明神……”

    宣玑:“哎,不敢当,管理员。”

    “好吧,南明的管理员……全族消失以后,管理权限落在了一具没有自主意识的遗骸上,曾经被人供奉神龛拥有供奉的力量,可以通过‘祭’被赋予生命……”

    “很悲惨的生命。”宣玑说,“一生依附于神像,不由自主、也没有归属,往往是完成使命就告终。所以她想用特殊的祭品和特殊的材料。”

    人皇——活赤渊。

    赤渊与朱雀彼此相生,哪怕朱雀族只剩下一具天灵遗骸,赤渊也不肯承认别人。把“活赤渊”当燃料为祭,再将供奉之力注入不死不活的朱雀骨里,她就能摆脱雕像,借朱雀骨重生。

    可是……没有灵的遗骸容易被糊弄,自然法则又怎么会承认伪神呢?

    宣玑沉默了几秒,没有仔细说,刻意隐藏了盛灵渊在里面扮演的角色,只误导人们认为那具不死不活的朱雀遗骸就是所谓的“特殊材料”。

    也许这些聪明人们很快能反应过来,盛灵渊一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否则没有必要冒着被他搅局的风险用阴沉祭召唤他……那就随他们去猜了,反正永远也不会得到证实。

    这是他仅剩的私心了,不想再让任何带着揣测和掂量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她太贪心了,”宣玑一摊手,简略地说,“当年朱雀神像的化身之所以会‘死’,不单是因为神像被毁,也是因为朱雀灭族,神像没了根。结果她得了便宜,还不肯好好苟着,想不开非得炼出新的朱雀,当然就被自己偷来的供奉反噬了。我当时正好被她扣在锅里,托身的身体又被她这么大动静破坏了,没地方去,只好出来捡了个便宜。”

    他顿了顿,又笑了:“话说回来,我生不逢时,天生就有缺陷,本来是没这个资格的。”

    他是只没出生就被贬谪成器灵的“畸形儿”,连身上的血和骨都是来自灵渊的心和同族坟冢,凑合拼了一对翅膀,飞都飞不快,宣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小剑灵,在外面也从来不敢跟人介绍自己跟神鸟朱雀有什么关系。

    器灵是低一等的存在,又怎么能变回生灵呢?

    他其实一开始没明白,为什么公主会那么忌惮他,非得先点了他不可,因为遗骸虽然是他的,毕竟也只是“遗骸”了,贴脸看着都没什么真实感,宣玑觉得自己没这个竞争力。直到他回到朱雀真身,感觉到与他血脉相连的赤渊熟悉的悸动,才恍然大悟——他守了赤渊三千年,虽无朱雀身,却无形中履行了朱雀一族的职责。

    一次一次地碎骨封印中,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和赤渊有了特殊的联系。

    赤渊折磨了他三千年,于是新的神鸟诞生时,法则也选择了他。

    “我的祖先都是生为朱雀,所以守赤渊,属于有五险一金的合同工,我是守了赤渊,才有资格成朱雀,这算什么,史上最惨临时工转正?”他怪心酸地想,暗自感慨自己这不如狗的破命,随后一转念——虽然三千年白干没工资,但最后一次性付清,给了他一个最大的奖励……

    行吧,也不算亏。

    就是那位“奖励”先生太能赖床了。

    黄局干咳一声,叫回了当众走神的宣玑,作为异控局的代表,他问出了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那您回归真身以后,赤渊的岩浆还会一直烧吗?对我们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

    “哎,黄局,别介,突然跟我说话别这么客气,我会误会您以后都不想给我发工资了,跟以前一样就行。”宣玑摆摆手,又说,“赤渊被强行封印三千年了,堵不如疏,不过既然我归位,以后会控制好平衡,尽量不会让赤渊火波及景区的森林资源。以后特能的出生率应该会维持在一个比较平稳的数字,不会突然爆发,也不会销声匿迹好多年。至于其他影响……”

    肖征插话道:“是这样的,黄局,当时我们是距离赤渊最近的一拨人,所有外勤撤回之后回局里做了个统一体检,有一部分同志的特能反应确实有轻微上涨,但是不显著……大概就是同一个人睡眠充足不充足的差别,并不像那帮追随妖王影人的邪教分子们想象的那样。”

    “那是当然了,”宣玑笑了,“想什么呢?三千年前,所有妖族和非人族加起来,也没有现在永安的一半人口多。现在有远古非人族血统的人就太多了,在座诸位可能人人都带那么几个基因,没表现出来或者互相抵消了而已。赤渊那点能量变化扩散到全世界,就跟一盆水泼进湖里差不多。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世界有它自己的消化能力。”

    有人通过翻译问:“那您以后会在人类社会里逗留吗?如果逗留的话,打算担任什么职务呢?”

    宣玑转向那个翻译,翻译被他带着玩味笑意的眼风一扫,吓了一跳,连忙往自己老板身边靠了靠,表示自己只是个传声筒,问题不关她的事。

    这话问得很有意味——你是属于哪一国、哪一派、哪一个地区的呢?

    你想要多大的权力呢?

    “朱雀一族曾经自以为是,擅动赤渊,打破了各族平衡,结果自己最先身死族灭。”宣玑垂下眼,会客厅里的灯光倏地随着他的眼神黯了下去,摇曳的光在他的五官上投下大片的阴影,深刻的轮廓和略微上挑的眉目中,透出远古先灵的庄重与疏离,会客厅里所有人都感觉到来自纯血大妖无形的压力,一时鸦雀无声。

    “至于那些想利用赤渊、掌控赤渊的,不管是成魔的,还是成圣的,都心想事成,灰飞烟灭了。我希望诸位和我,都能好好记住前车之鉴。为大家好,人间事人间毕,不要去碰法则——好不好?”

    提问的翻译不敢抬头,旁边记录人员小声抽了口气,笔记本不小心往地上滚去。

    然而电脑没落地,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住了,飘飘悠悠地飞回主人手里。

    “当心。”宣玑帮他摆好了电脑,“至于我……”

    他轻轻一眨眼,像普通人类的亲切灵动就又回来了,可怕的压力悄然消散:“赤渊刚烧起来,以前有一些散碎在各地的‘地雷’,像什么巫人塚里的咒啊,一些没公德的前人随手丢的破法器什么的,可能会出点小乱子,我这几年就帮着在异控局里收拾收拾残局吧,当是售后服务了——不过黄局,服务费可得另结啊。”

    黄局连忙表示,就算拖欠总部大楼的装修款,也不敢拖欠这位大神的工资。

    客人们心情严峻地来,两个小时后,不敢说一身轻松,好歹比来时乐观。

    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不变”,总是好事。

    至于长时间……

    嗐,那就让世界慢慢消化去吧。

    反正大家那会都死了,子孙后代们也该实现太空移民了,谁管这破球烧不烧?

    肖征把人带来,又忙忙碌碌地把人都安排走,一切都妥当了,夕阳已经快沉到西山下面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事,脑子都累木了。异控局这会在风口浪尖上,肖主任按下葫芦浮起瓢,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头发更长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找谁赔,一时想不通自己这么痛苦是图什么,怎么还不回家继承家产?

    这时,身后传来一段口哨声,清越悠扬,不知道是哪个时空的小调,带着点说不出的古朴意味,听得人太阳穴一轻。

    接着,“扑棱棱”的声音响起,转眼栏杆上落了两排鸟,地缝里冒出来的似的。

    肖征愣了愣,一回头,就见宣玑背着手,从屋里溜达出来,余晖落在他眼角的小痣里,又仿佛能被他的脸反射回来,晃得人睁不开眼……与记忆里那个嗑着瓜子听毁灭重金属的网瘾青年大相径庭。

    是他想象中南明守护神的样子。

    然后“守护神”得得瑟瑟地走到他面前,眯着眼上下一打量:“老肖,你那领带不勒脖子吗?昨天看那鬼片里头,上吊女鬼的脖套都比你的松……哟,还化妆啦?脸跟后脑勺有色差,哈哈哈。”

    肖征:“……”

    神个鸟!

    “你们搞这么正式,弄得我还挺紧张。”宣玑一边搓手,一边不知从哪叼出根烟,瞥见栏杆上“朝圣”的群鸟,就很狗逼地朝人家“呼”地一喷。众鸟惊起,纷纷飞了,回窝奔走相告——南明那临时工出身的族长可没素质了,神鸟怕是要完犊子。

    肖征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问:“陛下怎么样?”

    “不起,可能是怕我给他算账。”宣玑嘀咕着,一口烟把栏杆清空了,他就满意了,自己趴了上去,“过几天等他醒了我就回善后科,告诉小弟们别太想我。”

    “哦,对,”肖征说,“正要告诉你,你部门杨潮初试过线了,准备面试呢,考上就正式递交辞职报告,据说挺有把握的,八九不离十吧。”

    宣玑:“……”

    朱雀族长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追捧,手下小弟照样炒他鱿鱼。

    肖征:“他说他也不算有特能,还是过普通人的生活好。”

    宣玑一脸沧桑地问:“赤渊都烧起来了,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能吗?”

    “哦,他说他从赤渊回来以后,背书格外有效率。”

    “……那可能跟赤渊没什么关系,是死线的功劳。”

    肖征笑了一会,又说:“韩博士的案子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我们追查到了罗翠翠在本真教用的账号,还有他私下里和巩成功联系的证据。”肖征说,“罗翠翠随行就是巩成功指使的,现在这二位都死无对证,猜测应该是怕赤渊调查组真的查出什么吧。”

    结果不巧,那天赤渊祭坛开了门。

    韩博士作为对地脉特别有研究的精神系,在赤渊活动最激烈的时候,应该是察觉到了旧地脉眼里的秘密。

    “那天夜里巩成功突然通知罗翠翠灭口,”肖征说,“前因后果不可知。韩博士对身边的同事没有防备,被罗翠翠用掺在公放音响里的回响音拐到峡谷深处的。唔……黄局一直没机会跟你单独说话,他让我谢谢你。”

    “不是,”宣玑一愣,“这就让我无地自容了,要不是我非得那天出门,打开了赤渊祭坛,她其实也不至于……”

    “如果有人为了真相而死,有罪的是想掩盖真相的人,又不是真相本身,”肖征一本正经道,“你一个上古大妖,怎么满嘴虚伪的凡人调调?”

    宣玑:“……”

    “无声无息死在本真教手里的人太多了,很多连痕迹都没有,现在想查也没的查。黄局说谢谢你那个……长得很像安全帽的目击证人。”

    宣玑:“……不客气。”

    你才像安全帽!

    肖征正色说:“我们重启调查特能人非正常死亡的旧案了,包括未成年、未认证的特能人的生存现状。关于特能人权利和管理,包括刀剑灵之类高度类人的非人生物权利怎么界定,近期各国可能都要正式讨论立法了,希望那时候……”

    “哎,说到这个,”宣玑说,“燕总怎么样了?”

    “就那样,身上金属零件没拆完,特医不让他出外勤。给他发一百条信息,一个星期之后能接到一两条回复吧,”肖征叹了口气,“天天泡在古修科里搜鲛人的蛛丝马迹。可是鲛人就是灭族了啊,断子绝孙的那种……”

    他没说完,宣玑往他怀里塞了一个一寸大的水晶瓶。

    “我就说他……这什么玩意?五水合硫酸铜溶液?”

    蓝汪汪的。

    “我把时间禁术送回四千年前的时候,鲛人大族长给的。”宣玑说,“之前不知道是什么,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对照着瓶身上的古字查了点资料——上面的文字是古高山人语。”

    肖征蓦地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什么,两根手指捏着的小瓶子好像蓦地变成了千斤重,家里有矿山的少爷手都哆嗦起来了。他惶恐地双手捧起了小水晶瓶,唯恐自己手抖,结巴道:“有、有多古……”

    “应该是他们一族在天上白玉宫时期用的文字,高山王宫里一些祭祀用品上有类似的。瓶身上写的是‘死生之渡’,我猜……”

    “所以这是鲛人血吗?”肖征声音都哆嗦起来,“帮……帮我打个电话!我我我没手了……”

    宣玑:“打给谁?”

    “总调度处啊!”肖征活像双手捧着颗要炸的雷,“让他们给我拿个恒温保险箱来啊!我给您跪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从兜里随便掏出来!”

    宣玑:“……”

    他以前又不知道。

    鲛人大族长不光随便从兜里掏出来,还是隔着电闪雷鸣直接扔进他怀里的呢,要不是他球接得还不错,这小瓶子就掉海里了。

    一瓶鲛人血,成功地消弭了肖征对变成朱雀的老友的隔阂。少爷吆五喝六地嚎着让宣玑打电话调来了一帮总调度处的小弟,一伙人如临大敌地把鲛人血放进恒温保险箱,好像那小小的水晶瓶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病毒疫苗。

    然后这伙人根本无暇理会新生的朱雀大人,就这么咋咋呼呼,造型夸张地把保险箱“押送”走了。

    宣玑哭笑不得地把他们送走,肖征他们背影还没消失,他心里忽然一悸,猛地扭过头,瞪向疗养院二楼的卧室。

    再顾不上理会闲杂人等,宣玑直接一跃蹿上了二楼,从窗户进去了,他方才感觉到他的“赤渊”醒了!

    可是风忽地灌进屋里,将盛灵渊散在枕边的长发掀得洒了一床,床上的人却仍然纹丝不动。

    原来方才只是他的错觉啊。

    宣玑蹲在窗口,眼睛里着起的火光又黯淡了下去,呆了好一阵,他才从窗台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合上窗户,默默坐到床边,落寞地捧起盛灵渊的手。

    “我都替你想好狡辩的理由了,”宣玑把盛灵渊的手攥进手心里,掰过他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你就说,你当时知道,丹离肯定会给你留一息魔气吊命,才任凭你妈把你抽空的……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没了我会反社会的,丹离不会这么不周全的……这么说行不行?”

    “我反正是被你从小骗到大的,也不差这一回,我……我都他妈习惯了。”

    “灵渊,我不怪你了,你什么时候睁眼看看我?”

    盛灵渊不声不响,随着他的手,软绵绵地倒过头来,不肯上当似的。

    他一辈子也没这么柔顺过。

    宣玑狠狠地一闭眼,实在憋不住,抬起他的手腕,泄愤似的又咬了一口,再不看他,起身走了。

    疗养院装修非常老派,门口有个穿衣镜,宣玑开门动作太大,一不留神把镜子碰歪了。他顺手扶了一把,无意中往里一瞥,心里忽然一跳,他好像看见陛下的手动了一下。

    宣玑用力眨了眨眼,一时没敢回头,唯恐又是错觉……

    然后他从镜子里看见陛下的手不但动了,还不是刚苏醒时无意识的抽动——他在床单上擦了擦手腕上沾的口水。

    这个大猪蹄子,他还真不上当!

    宣玑脸上的表情来回扭曲几遍,最后停在一个狞笑上,回手把打开的门锁了,缓缓转过身。

    “盛、灵、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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