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钦最近已经很少混迹于清苑楼了,实际上,就是以前他也不是常去,也就是清苑楼开张的那几日,他为了尝个新鲜,前前后后去了几趟,以后的日子,大抵是想起来就去一次了。
都是自家的楼子,想玩哪个姑娘什么的,直接叫到府上来就是,去那里做什么。
再说了,现在的曹钦,可是有志向的人,沉迷酒色这种东西,他可是有些看不上了,就他连身边的几个跟班,有几次因为在外面玩乐,要做事情的时候找不到人,都被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弄得他身边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一肚子的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改了性子,这是要做好人了?
倒是曹吉祥对于自己侄子最近的表现很是满意,从小到大,曹钦可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让他省心过,尤其是现在他和徐有贞正有些不对眼的时候,有个懂事的孩子在家里,可比在外面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的强。
至于曹钦都五军都督府那边利用自己的职权,找了一帮蒙古人陪着他,在曹吉祥看来,那根本不是一个事情,男人总得有点勇武之气,天天弄些刀枪棍棒的,也比那些见不得血的书生们强,说句实在的,若是不是忌惮徐有贞在其中作梗,他都打算给自己的侄儿在京军中弄一个实职,让他好好的过一过带兵的瘾了。
当然,只是在京军中,边军就不用考虑了,在京军中自己随时都可以照顾到这小家伙,真要出了京城,他的手未必就能伸的那么长了,许白那小子是太子的心腹又如何,还不是在天津险些被人弄死。
想着那个倒霉催的家伙,曹吉祥忍不住有些好笑,什么太子心腹,自己的这个侄儿还不服气,亲自到天津那边去晃了一圈,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在自己的吩咐下,总算没弄出事情来,不过看了看那家伙的倒霉样,估计这孩子也没有羡慕的心思了。
“少爷呢?”
从宫里出来,先是到了东厂那边转了一圈,听手下几个大档头说了一下最近几天的事情,然后回到自己在宫外的宅子,曹吉祥舒舒服服的呷上一口下人送来的参汤,随口问道。
“少爷还没回来呢!”下人们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少爷最近每天都到都督府那边上值,一般不回来吃晚饭,今天老爷回来,少爷肯定不知道,要不要小的去派人禀报一下少爷!?”
“忠于国事,这是好事!”曹吉祥有些欣慰,曹钦这孩子,是真的出息了啊,这都还知道上值了,看来,真得给他安排一个实职做做,要不然,就算有这个心,在个破都督府里,又能做出什么功绩来。
“不用去叫了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曹吉祥摆摆手:“除了少爷或者是宫里来人找我,其他人都不见,我眯一会儿!”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曹吉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安静,外面也是黑乎乎的,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曹钦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难道说,这出息没几天,又开始故态复萌了?
“去五军都督府那边去看看,看看少爷回来没有,若是回了,现在去哪里了?”
府上的人未必办事办的利索,他还特意没有叫府上的人去,而是让自己身边的东厂的人去,如今天黑之后在外面办事,现在东厂的人要方便许多。
去打听消息的人,倒是真的办事利索的很,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就传了回来。
“厂公,少主离开了都督府之后,被锦衣卫的人接走了,此刻正在和锦衣卫的逯杲在一起吃酒呢!”
锦衣卫的逯杲啊!
曹吉祥顿时放下心来,没有在外面胡作为非就好,逯杲那人倒是也算稳重,和他在一起,倒是也不怕出事!
匆匆吃了几口,他带着人回到宫里去了,如今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他是极少在宫外过夜的,反正最近风云诡谲,能呆在宫里就呆在宫里的好,毕竟他的根儿可都是在宫里。
“刚刚那是厂公的人吧!”
在东直门附近的一间酒肆里,逯杲笑吟吟的对着曹钦举起了酒杯:“厂公的人鼻子可真灵,就这么个破地方,他们也能找得到!”
“嗯嗯,问我为什么还没回去呢?”曹钦随意的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确是个破地方,说实话,若不是给你面子,这种地方,谁请我来也不会来!!”
“是简陋了一点,不过这里的酒好!”逯杲笑吟吟的说道:“酒庄的主人是南京的一个世代做酒坊的家伙,酿酒的手艺不错,可惜对赚钱没大的兴趣,要不然,他酿造的这酒,只怕早已经成为名酿了!”
“真有这么好么?”
曹钦半信半疑的拿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没觉得这酒的滋味多好,逯杲今日的邀请,本来就有些突兀,而如今用这么个烂理由来当说辞,他心里顿时有几分狐疑。
“你是怕我整日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府里闷着,特意带我出来散散心的吧!”
他笑着指着逯杲:“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求我伯父,你这人我知道的很,若是没事,你哪里有闲工夫来找我喝酒!”
“我听说,厂公不大看好我执掌锦衣卫?”逯杲笑眯眯的说道,一点都没有被对方点破心思的尴尬:“你是厂公最亲近之人,我想知道,这是厂公怕我执掌锦衣卫之后,忘记厂公提携的恩德吗?”
“你这可是问到人了!”曹钦看着逯杲,玩味的笑了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不是这几杯酒可以换到的,逯大人你是不是有些小看我曹钦了?”
“说银子,太俗气了,说女人,那就更俗了!”逯杲呵呵一笑:“我听说曹大人最近对兵马搏击这些事情有些感兴趣,刚刚我锦衣卫这边弄到一批百炼刀,回头送些给都督府,请曹大人代为试用如何?”
“百炼刀?”曹钦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那就来个三五百把吧,锦衣卫能看上的家伙,应该是不错的!”
逯杲点了点头,提起酒壶,给曹钦倒了一杯酒,然后坐了下来,等着曹钦的答案。
“我伯父的意思,我倒是大概能猜得出几分的!”曹钦一副故作稳重的样子,斜睨着逯杲:“不过,有些话,我倒是很想问问逯大人,当然,现在咱们说的是酒话,这酒劲过了,大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曹大人请说!”逯杲笑容不减,眼中却是露出一丝戏谑的眼神。
“如今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内阁权重,太后还在听政!”曹钦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曹某想知道,即便是逯大人执掌了锦衣卫,这锦衣卫是听陛下的,还是听太子的?”
他压低了声音:“抑或是听太后的?”
他盯着逯杲:“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一点,锦衣卫和内阁那帮书生,大概是凑不到一块去的!”
“哦!”逯杲故作小心的看看酒肆四周,也压低了声音:“曹大人觉得我会听谁的呢?”
曹钦对眼前的这家伙有些鄙夷,他就不信此刻两人在这酒肆里,这酒肆里还会有别的客人,那些食客他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锦衣卫的人。
“你是怎么做上这个官儿的,你难道心里没数么?”他坐直了身体,傲然看着逯杲:“你这官儿能做多久,你觉得是你说了算么?至于执掌锦衣卫,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你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伯父对你这事情不表态了么?”
“逯杲是绝对不会忘记厂公的提携的!”逯杲顿了一顿:“但凡厂公吩咐下来的事情,逯某哪一次没有做好,厂公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过于慎重了!”
“我伯父在宫里,有时候未必方便,若是我的吩咐呢,你会不会也当作我伯父的吩咐一样去办?”
曹钦眯着眼,注视着逯杲的神情,但凡逯杲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或者是愕然,他都会哈哈一笑,起身而去,这个话题,他永远都不会在逯杲面前再提起,不过,逯杲这辈子,也别指望着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了。
他曹钦现在帮他当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件事情,他还办不到,不过,若是坏了他当锦衣卫指挥使的这件事情,他自问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曹大人的吩咐,逯杲敢不从命!”
逯杲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干掉,狠狠的将酒杯摔在地下:“若逯杲违背今日之言,有如此杯!”
“好!”曹钦满意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也是一饮而尽:“这话我记住了,我伯父那里,有机会我会给你关说一下的,别急,别问,别催,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那是因为时辰还未道……”
哈哈大笑中,曹钦带着一脸的高深莫测离开了酒肆,逯杲坐在酒桌前,却是久久没有起身。
他不动,酒肆里所有的食客都没有动,酒肆的老板冷冷的看着自己店子里的这群人,手中的酒杯仿佛是永远擦拭不干净一样,擦了一遍又一遍。
“你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逯杲抬起头,对着酒肆老板招了招手。
老板脸上浮起一副谦卑的笑容,走到逯杲的面前:“客人还需要点什么吗?”
“坐!”逯杲指指面前的椅子,左右活动了一下脑袋,似乎喝的酒的后劲上来了。
酒肆老板战战兢兢的坐下,脸上保持着笑容。
“你知道我是谁,我也就不用自我介绍了!”逯杲拿着筷子,在桌上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也知道你是谁,所以,你也不用不承认了!”
酒肆老板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敛起来,变得有几分平静:“逯大人想说什么?”
“本来今日,我邀约曹钦到这里,是想狠狠的折辱他一番,让你身后的人看一看的!”逯杲看都没看对方,自顾自的说道:“不管他怎么看我,但是在我心里,南衙北衙,都是一个衙门,咱们锦衣卫里头,大伙儿有点争斗可以,但是,若是被外人欺负了,那可不行!”
“这话你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你身后的人!”逯杲抬起头,看着对方:“一个字都不许少!”
“我听到了!”酒肆老板点了点头。
“袁彬给他的,我可以给他,袁彬没有给他的,我逯杲一样可以给他!”逯杲脸上露出几分疲倦的神情:“以前的争斗不说了,对不起他的人,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我逯杲自问自始自终,没有为难过他,若是天津的事情完了,他还是早点回京城来吧!”
“我这话也记住了!”酒肆老板沉稳的点了点头。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谁坐那把椅子,咱们就听谁的!”逯杲阴沉的说道:“告诉他,逯某脑后,没有反骨!”
酒肆里鸦雀无声,这一次,就连酒肆老板都没有出声了。
唉!
过了半响,逯杲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这曹钦有点不对劲,我北衙这边会全力关注的,若是南衙那边有心有力,也关注一下吧!”
“恭送逯大人!”酒肆老板站起身来,目送逯杲出门。
逯杲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对了,你铺子里的好酒,送十坛到我府上去,要二十年份的那种,这世上的好事,不能让他全部给占了……”
酒肆里的食客们,哗啦啦的起身,跟随着逯杲走出门去,酒肆老板一直看到眼前的这一圈人全部消失在视线当中,才颓然坐了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他这才感到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后背竟然已经湿得透了。
“三儿!”
他突然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嘶哑:“打烊关门,明日一早我会出门,等我走了之后,送十坛二十年份的酒鬼酒去锦衣卫指挥同知逯杲逯大人府上去!”
“哦,大哥要去哪里?”一个看起来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走了过来。
“去天津!”酒肆老板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那咱们的铺子大哥回来之前还开不开?”那青年沉声问道:“人家都找到铺子里来了,这铺子开不开没意义了吧,我陪大哥去天津吧!”
“不用了……”酒肆老板摆摆手:“露了行迹是也不算坏事,至少以后那边传递点什么消息过来,也方便多了,开着吧,我一个人去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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