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那蜘蛛精,小爷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小玉包子瞪着大眼睛,一边抓着手里的铃铛使劲地对着面前的‘大蜘蛛精’摇晃,全然不曾注意到‘大蜘蛛精’那张被自己小哥哥胖手手捏得变形的脸上那种惊愕无比的神色。
那东西,分明是……
“你……史……。”某只‘大蜘蛛精’语意不清地想要说什么,
倒也不能怪小东西做出这般滑稽之事来,因为某娘没事喜欢给他们两个小家伙讲一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忽悠得两个软软嫩嫩的小玉包子整日里就拿着草料棍子、树枝丫子满御花园的‘降妖伏魔’,后头还跟着群宫女太监们一迭声的‘小祖宗哎,慢点哟!’“小祖宗哎,可怎么了得。”
某娘就笑嘻嘻地看着自家两只捣蛋的小玉包子折腾得鸡飞狗跳,美其名曰让小玉包子们‘劳逸结合’,不要整日里就趴在宫女和奶娘怀里。
“小爷乃齐天大圣孙悟空,妖孽,还不快快放开我二师弟!”小清儿尖声尖气地道。
百里青还没弄清楚什么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另外那一只揪住他脸蛋的小包子就忽然恼了,一转脸蛋对着自家小兄弟叫:“喂,我是哥哥,我才是大师兄,我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你才是是二师弟——猪八戒!”
小清儿也把粉嫩的肉肉小脸蛋鼓起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谁说的,娘亲说了这一回该我是孙悟空,你是猪八戒了!”
小熙儿恼火了,松了捏住百里青脸的小胖手,隔空就“啪”地拍在了自家小兄弟的脑门上:“长幼有别,我是哥哥!”
小清儿似没料到自己被打了,先是一楞,随后粉粉的小嘴巴一扁,小鼻子一红,大眼睛里一下子就水漫金山了,拱出来两泡泪,然后:“哇,哥哥打我~!”
一声尖叫开始嚎哭。
小熙儿一瞅着小清儿的模样,不免也是一愣,随后也“呜~”地一声开始掉泪。
百里青脸:“……!”
他还沉浸在方才看到两个小东西手腕上的玉石铃铛的震惊之中,整个脑子一片混沌空茫。
一模一样的小铃铛。
双生子……
天朝口音……
百里青盯着面前两只被自己揪住后衣领提起来的小玉石包子,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极度欢喜,还是极度震惊,又或者是悲伤与……惆怅,总之百味杂陈,让他大脑出现了一种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空荡茫然。
直到两只小家伙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嚎啕大哭起来,瞬间让他浑身一个冷战,差点失手把手里抓着的两只小家伙摔下来,但是好在他身手之灵敏反应远在意识之上,到底没松开手。
他反倒是一手抓一个把两个小玉石精给抓怀里,目光在两个嚎啕大哭的小家伙身上左右极为艰难地转了一遍,然后又打算抓起一个放在自己面前再细细地看一下。
但是他才刚小心地试图抓起小清儿的肩膀,却不知道是不是抓错了位置,还是吓到小家伙了,小清儿的哭叫声瞬间尖利起来:“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娘亲……嘛咪,嘛咪……我要娘亲……嘛咪……。”
小家伙眼泪汪汪,粉嘟嘟的包子脸沾了泪珠儿愈发显得晶莹软嫩,鼓鼓的,像最顶尖儿的暖玉,又像是刚剥壳的荔枝,吹弹可破,能熔化所有最坚硬而冰冷的心,让人心软不已。
百里青一僵,只怕捏疼了那软乎乎的小人儿,手稍微一松,僵硬地搁在他头上三寸之处。,看着那软软的,有点绒绒的如小雏鸟的毛一般的头发,他有点想碰却又不敢碰。
但是下一刻,某只小东西忽然一抬手,两只小胖爪子就抱住了他的手,那种柔嫩的触感吓了他一挑,百里青还没回味过来,却觉得手上微微一疼。
他一低头对上一对儿亮亮的黑黑的、水汪汪的、可怜兮兮的……杀气腾腾的大眼睛。
某只小玉石精,直接一口咬上了他的爪子,小乳牙毫不客气啃住他的手掌边缘。
那模样……
百里青只觉得额头上慢慢地滑落下来一滴汗,觉得非常的眼熟,和当年他差点弄来做义女的某个贼丫头非常像。
他微微颦眉:“放开。”
小玉石精大眼睛里又涌起一泡委屈的泪,然后艰难地摇摇大脑袋,继续——咬住不放。
百里青:“……。”
他怀里的那只默默哽咽着的小玉石精则爬了起来,仰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想要伸手把自己小兄弟拽下来。
百里青低头瞅了他一眼,便试图收敛起眼底的黑暗幽沉,然后再试图朝小家伙露出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但是他忘了自己习惯性的那种扯唇角的笑看起来多么‘邪魅万分’,让人不敢直视,这样的笑容或许在女子眼底迷人下一刻,小家伙大眼睛里陡然露出惊悚的神色,下一刻,小熙儿靠不客气一巴掌狠狠地往百里青的脸蛋上一推,尖叫:“不要吃我,小清快快跑!”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园子里的空气都瞬间冻结,然后那些花下、墙角、树上、假山后面等等各种阴影处仿佛都颤了颤。
影子们默默地把自己身形缩了又缩。
心中默默念——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头可断,血可流,惟独容貌不可损!
爷的脸居然被袭击了。居然有活着的玩意儿敢袭击千岁爷的脸。
而且他们眼皮子底下居然让人袭击了千岁爷的脸!
当初看见这两个小东西出现的时候,他们没出现,就是因为觉得根本不可能给爷造成任何危险,但是如今千岁爷遇袭,他们本来应该出去的,但是……影子们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个时刻他们应该藏好自己比较好!
至于他们的主子爷……
“本座……不会吃人!”低着头僵在石凳上的男人身上气息阴晴不定,神色僵硬扭曲,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然后换来——
“呜哇……妖怪……妖怪……。”
“嘛咪……娘亲……嘛咪……。”
风和日丽,海风徐来,日光暖融下,树影疏落之间……
——一片鸡飞狗跳,猫哭狗儿吠。
……
西凉茉终于和鬼卫的人联系上,两个小家伙留下的痕迹并不难寻,找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前后脚,等到她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自家那位千人畏惧,万人臣服,唇角一勾,眉梢一挑就让人心跳停摆,膝头儿发软,爱美胜过命的傲娇爷此刻一手揪住一个嚎啕大哭不断挣扎的小玉石精,另外一只爪子上还被一只小玉石精叼着,他也就那么任由小娃娃咬住手边,笨拙地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怒吼,一脸茫然又僵硬地坐在长凳上,一向珍视无比的美貌脸蛋上各有一块小红五指爪子印。
他华丽的宽袖淡紫绣锦云纹袍子的胸口上还有些疑似鼻涕妆粘稠物体,嗯,那头缎子一样的乌黑长发上也有……鼻涕。
估摸着是被他按在怀里的小家伙蹭上去的。
西凉茉看到的瞬间,就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这个造型……真是美貌!
她瞥了眼周围那些阴影处,看似毫无人气,空无一人的安静,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强行把思维转向自己两个小宝贝安全无虞这件事情上,把嘴角颤抖的弧度也强行压下,然后走了过去。
“小清儿,小熙儿。”
两只撒泼的小东西陡然听见那熟悉的身影,浑身一僵,哭泣的声音一停,然后……
一口小乳牙啃着某人手的小家伙嘴儿一松,落下来刚好被某人接住,和自家被某人按在怀里的小兄弟齐齐转头想着自家娘亲伸出小爪子,可怜兮兮、异口同声地一扁嘴,眼泪汪汪地大哭:“娘……娘……娘亲,救命!”
看着自家两只小皮包子娃娃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一副备受凌虐的小模样,西凉茉额角一抽,看向那个抱住他们不放手的某人。
那某人蓦然抬头盯住她,幽暗茫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来,像是黑暗中陡然抛出的一线烟火,在幽深无边的黑暗中爆开极为明亮的烟花。
西凉茉一怔,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眼中有这般亮色,极为明艳的亮色。
像是冰天雪地里那燃起一朵小小火焰。
温暖而明亮。
她甚至还看到了——感激。
快若流星划破天际,瞬间而逝。
是的,她从来不曾想到过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还有这些词词语的存在。
阿九……。
她怔怔看着他,唇角轻抿,眼眶莫名的濡湿。
西凉茉脚步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想要伸出手抚摸那一抹消逝的烟火的痕迹。
但是下一刻……
“打……打……打打打……保护……嘛咪!”一只小爪子毫不客气再次捏住了百里青的脸,左右开弓——拉。
虽然力气小,但是小熙儿还是很轻易地把百里青的脸拉成一张……‘烙饼’。
西凉茉的脚步一顿,所有的感伤的、感动的气氛瞬间消逝,对着自家千年老妖那张被拉扯得怪异的脸蛋,她瞬即再次强行忍耐住爬起来的笑意。
她忍……!
她忍——!
“还在……看……什么……作死么……把这俩个小妖物给本座抓……抓下去!”
接二连三的被侵犯的美貌,让九千岁,嗯,不,万岁爷再也忍无可忍地尖利地叫了起来。
不过相对于他粗暴愤怒的话语,他的动作却僵硬又小心,或者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打算把那个折腾自己脸的小家伙抓下去的意思。
一干暗处、明处伺候的人们抖三抖,默默地想,这是爷最温柔的怒吼了吧。
西凉茉忍住笑,上前几步,和魅晶一起把两个小娃娃从百里青身上给抱起来。
“过娘亲和晶姨这里来,两个小坏蛋。”
见到自家娘亲和熟悉的人,两个小家伙立刻也不折腾百里青了,脸蛋儿笑得圆鼓鼓的,伸出小爪子让抱。
也不知道是否错觉,抱走小家伙们的时候,百里青似乎有点舍不得,手还迟疑了片刻才松开。
西凉茉暗自好笑,坐在他身边,先把小清儿抱着在左边膝盖上,又示意魅晶把另外一个小家伙也搁在自己右边的膝头上,安顿好,然后摆摆手。
其他人便立刻知情达意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些暗处的影子们也退开得更远了。
“嘛咪……小清好想好想你。”小清儿伸出小爪子率先抱住西凉茉的脖子,可怜兮兮地拿小脸蛋讨好地蹭她的脸。
仿佛小豚鼠似的小家伙,晶莹剔透的圆鼓鼓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大眼睛红红肿肿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西凉茉原本有些恼火两个小东西这一次冒险‘越狱’的心情,瞬间就软了一下。
“你们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等娘亲去找你们的么。”
但是,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只是她的口气温软了些。
小熙儿也爬了起来,爬在西凉茉的肩头,抬头嘟起软软嫩嫩的小嘴巴,讨好地凑上去在西凉茉的脸上大大地‘啵’了一声。
“娘亲,小熙儿也很想你呢,不要生气哦。”
这般可爱的模样,又被那小小的软软的身子依偎着,西凉茉心头一片温软,忍不住有点儿无奈又好气。
当娘的怎么可能不想孩子,只是她默默地将念想安放在心底,只是夜里将那小玉铃铛摸了又摸。
但是,想起他们的安危来……西凉茉却仍旧面色淡淡:“我不生气,我也很想你们,但是如今你们做错了事儿,让大伙跟着着急,一路上若是你们真遇到危险,就永远见不到娘亲了。”
也就是说这顿罚是跑不了的?
小清儿一听,小嘴儿一扁,眼泪又要下来了:“呜……。”
而小熙儿玉包子一样的脸蛋上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眨啊眨,却看得出自家娘亲的脸色又软了点,便嘟嘟哝哝地伸出小爪子指着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母子的百里青道:“呜……娘亲,我们知道错了,可是我们千辛万苦来找你,还差点被蜘蛛精吃掉哦,但是我们勇敢地和蜘蛛精抗争哦……你说要做个有勇气的好宝宝,所以功过相抵了嘛。”小清儿赶紧抱着自己娘亲的脖子,拼命点头。
西凉茉瞅了眼一边脸色僵硬又怪异的百里青,唇角抽搐着,她暗自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忍耐下笑意之后,一手抱住一只小娇包子娃娃,有点无奈地道:“好了,好了,这事儿咱们容后再说,可还记得我离开之前跟你们说过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小清儿反应极快,只要嘛咪先放过这个问题就好,他立刻鼓着小包子脸道:“找粑粑!”
西凉茉唇角一抽:“粑粑……呃。”
“是出来找我们的爹爹!”小熙儿眨眨大眼睛,以示纠正。
西凉茉揉揉他的小脑瓜:“嗯,对,是找你们爹爹的。”
两个小家伙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都齐齐乌溜溜大眼睛一亮:“找到爹爹(粑粑)了嘛?”
西凉茉微笑,把两个小家伙转了个方向,面向百里青,温声道:“你们见到了啊,这就是你们的爹爹啊。”
两只小家伙转头的瞬间,看向百里青,都齐齐呆滞,倒抽一口气,小嘴儿张得圆圆的。
西凉茉瞅见百里青脸色瞬间闪过一丝紧张,唇角想要咧开,但是似乎又起自己刚才的笑让这两个小家伙吓到,于是那翘起的弧度僵在脸上,变成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小家伙。
许久,就在百里青在西凉茉鼓励的眼神下,试图伸手再抱一抱两个小包子的时候。
小熙儿忽然就小圆脸蛋一瘪,皱得像个小苦瓜,长长地睫毛瞬间又挂上泪珠,一脸悲伤地道:“娘亲……你什么时候被蜘蛛精抢走成亲了,是因为我和八戒没有保护好你吗。”
西凉茉:“……。”
这两个小包子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她开始有点后悔没事给他们讲西游记做床边故事了。
百里青:“……不……是蜘蛛精。”
倒是小清儿瞅了瞅百里青,忽然伸出白白胖胖的小爪子,软软地、毫无介地唤了一声:“粑粑。”
百里青再次一僵,看向面前那软嫩嫩的小玉娃娃,水润润的大眼睛,纯真又安静,像两颗黑色的水晶,小玉包子脸粉嫩嫩的。
心底仿佛有什么不断地涌动着,那是……他和她的血脉相融的孩子,是原本一生之中都不曾想过,不可想象有过的奢望,即使早已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是被唤作爹爹的感觉,那麽的陌生,那么的……不可思议。
那巨大的震撼在脑海里回荡着,让他觉得自己不断地在炽烈的暖流与冰水中徘徊。
那抹荒原里的小心呵护的绿意,掌心的花朵,在不知何时在他的血脉相连之间悄然结出的粉嫩果实,美丽较稚得让他忽然间有点不能相信真实,甚至不敢伸手触碰。
但是血脉的本能比理智更直接,在他甚至还在犹豫的时候,手已经伸了出去,将那小玉包子给抱了过来,双手有些僵硬地拖住小家伙的小胖腰,百里青有些手足无措。
那种手足无措,就仿佛一年前渐渐恢复了记忆之后的茫然。
那种在听到西凉茉差点在生产时候死去的尖锐痛苦与悔恨;那种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差点失去她之后的巨大惶惑与茫然,那种权衡许久,最终不得不决定隐瞒下自己仍旧活着消息,强自按捺下抛下一切回到她身边时候狠狠地将她按进骨血里的矛盾愧疚与对自己的痛恨,他以为自己掩埋得很好。
仿佛在瞬间仿佛都复苏,像冰冷的寒流冻结着每一寸的血脉。
可是……
这个凝结着他和她的孩子小而柔软的身体里却仿佛有一个温暖的炉子,一点点的温暖将那些冰冷融化,驱散。
冷暖交织的瞬间让他几乎感觉到近乎疼痛的东西。
百里青轻轻地启了启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细长精致的眼眶微微地泛出腥红来。
西凉茉静静地抱着小熙儿,看着他,在那一瞬间,她几乎有一种错觉,以为面前那个在无数人心中代表着绝对黑暗血腥与强权的男子眼中有泪光。
忽然间就想起许多年前除夕夜在洛水的天理教大船的船舱里,静静看着窗外烟花,那俯瞰天下的冰冷孤高的暗黑神祗一般的男子轮廓,仿佛已经是前生的映像了。
如今那孤傲的人,虽然站在众生之上俯瞰天下,但是身上已经有了几许人间烟火气息。
她垂下眸子,一只手,轻轻地搁在他的膝头,并未作声,只是唇角微微扬起浅而暖的弧度。
……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小清儿悄悄瞥了眼自己那坐在嘛咪怀里的小兄弟,小熙儿很认真又很沉重地点点大脑袋,双生子的默契让他肉搓了下自己的小爪子,然后忽然伸出小爪子一把扯住小清儿原本就没拉好的裤子,露出滑溜溜的小屁屁还有……嫩小鸟。
小清儿则同时调了个脸看向望着自己百感交集的百里青,露出个可爱的笑脸,然后——尿了。
“嘘!”
一声,一泡热乎乎的新鲜出炉的童子尿就直接淋上了面前那张精致美貌的脸。
小娃娃娇稚的声音响起来:“呔,那蜘蛛精,看小爷童子尿,还不现出原形来,休想骗小爷的火眼金睛!”
……
西凉茉瞬间呆滞:“……。”
明处暗处的众人亦齐齐傻眼呆若木鸡,然后忧伤地四十五度角仰望明媚的天空。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看不到这么明朗的天空了,爷很快就要现出原形,妖风大作,凄风惨雨,他们人生无望!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
花园里响起可怕的尖利的变形的惨叫声,宛如什么东西瞬间魔化。
“西凉茉,你教出来的什么混账小妖物,老子要吃了你!”
魅晶站在花园的假山后默默地想,原来童子尿,真的很有催化妖魔原型的效果,古人诚不欺我。
——老子是小玉包子降妖伏魔的童子尿的分界线——
花园降妖伏魔录过后的那三日里,宫里的烧火炉子就没停过,一桶桶的热水源源不断地被引入宫内新修不久的白玉池,同时还有新的海温泉引导道正在胜大总管的指挥下加紧修筑。
氤氲的水气蒸腾着从飘荡的帘子里飘荡出去。
琢玉女官领着一群捧着香花香油的宫女们走到沉香浴殿前,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们立刻迎了上来,为首那人也是原本司礼监的老人,笑吟吟地从琢玉手里接过了一只精致的花篮,顺手翻了翻里面的花瓣,确认无误后,方才笑道:“琢玉大人辛苦了。”
琢玉淡淡一笑:“和公公客气,你们守在这里此后才是辛苦了,我这篮子里是统领大人要的茉莉和玉簪花,后面还有些药材,都一起下温水泡上两刻钟,再请陛下用,药效才好。”
那和公公点点头,连声称是。
琢玉又看了眼帘子里,低声问:“统领大人今日什么时辰能出来,小主子们正闹着不见她,不肯用膳呢。”
和公公有些无奈地苦笑:“这咱家就不知道了,昨日到了傍晚才出来,倒是早早在中午就着人打发了消息出来说统领大人下午就出来的,万岁爷心情不好,未必能让统领出来,今儿瞅着到这个时辰了也不曾见里头有消息呢。”
琢玉微微颦眉,随后又微笑道:“好,只是公公要记得提点,御医说了,整日泡在水里不好,而且陛下盯着的那些东西,今日已经派人送到了库里,那人还等着陛下召见呢。”
说别的事儿,陛下未必能放郡主出来,倒是说这些话陛下还会记挂着他还有操办的立后之事。
和公公忙不迭地点头,笑道:“这理儿咱家自然是记下的,您且放心。”
琢玉笑了笑:“那就辛苦您了,琢玉先行。”
和公公连连点头:“恭送大人。”
等着琢玉离开,他赶紧让底下伺候的人把东西送了进去。
琢玉领着交付了东西的宫人们回翰林院,那里西北角上有专门划归她的小院子,有一扇门是朝宫里连着的,另外一扇门时连着翰林院的,目的就是方便她来往朝内朝外,可见她地位之高。
哪怕是如今新皇登基,一批子老臣大换血,她的地位却坚若磐石,所以不少人甚至在私下议论她早已投靠了海冥王才换取了今日地位,但是琢玉听了只是一笑,并不回应。
身边伺候的人和她领驭的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愈发小心,琢玉也无所谓。
依旧做着宫里主子们交代的任务,而且完成的极妥帖。
“送东西去沉香浴殿了?”有少年清冽又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琢玉脚步一顿,片刻之后转过身来对着那一身三品侍卫官服的少年淡淡一笑,抬手优雅地行了一礼:“陆校尉。”
如今的魅六已经被西凉茉调离了司礼监魅部,编入了飞羽鬼卫之中,目前专门协助羽林卫负责皇宫大内安全守卫之责,乃是三品青龙校尉。
因为他没有名字,自幼就是孤儿,只得一个魅六的代号,所以西凉茉径自选了六的谐音,让他姓陆。
身边的亲信无人不知西凉茉这么做的用意,为的就是能让魅六有一个配得上琢玉翰林女官的身份。
虽然校尉身份较翰林女官品秩似乎高了两等,但是内官不如外官,所以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平级。
但是琢玉似乎全无所觉一般,西凉茉也不强求,某日里与琢玉深谈了一次之后,也没有提指婚的事儿。
众人除了几个特别亲信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都只觉得琢玉当年失踪得离奇,出现得离奇,也只当她是潜伏给西凉茉做内应了。
如今这情形,也无人知道其中究竟。
知道的人,也不会碎嘴,个个都是个锯嘴葫芦。
所以大部分只知道陆校尉对琢玉女官有意,而主子们默许,所以如今宫女们瞅见那魅六出现,都暗自唇角一笑,随后悄悄地退开了一些步子,好让琢玉大人与校尉大人相处。
魅六看着她淡然笑容,心头却似火烧火挠的,这些日子,她总是不咸不淡,与他保持着距离,他怕吓跑了她,便一直都不敢造次,只能时时出现在她身边,只是如今爷都一家团聚了,他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能捞到,实在是让他心中难耐。
明明那日火烧海珠宫的时候,他在黑暗中唤住她,她神色分明是不一样的!
为何……后来却这般冷淡。
“白玉。”魅六看着她的面容,虽然已经改换了容颜,身上气息更加沉稳高贵,但是那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唤。
琢玉脸色一白,随后蓦然退了一步,定住了身形。
“陆校尉,您叫错名字了罢。”
魅六看着她,忽然有点明白了什么,他眸子微微眯起,静静看了她片刻,轻声道:“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只记得我所拥抱过的女子,她从来在我心中就没有改变过。”
琢玉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一扣,手腕有点儿抖,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是么,想来那是个有福之人,只是琢玉此生是个无福的,只想着侍奉诗书,此生嫁作风月主。”
所谓风月主,在西狄宫中就是不嫁人,只专门管理文史诗书奏折及宫中祭祀等大小事宜的高位女官,因为诗书与风月有关,这样的职位便有个好听的名字——风月主。
既是嫁做风月主,便是一生不嫁人的意思。
魅六一听,眸子索然睁大:“你……。”
琢玉淡淡地转过身,打断他:“下官还有事,陆大人慢行。”
随后,她转身离开。
魅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浑身僵木,随后却见她脚步之间有踉跄之意,便忽然危险地眯起眸子。
他想起魅七很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嗯,也许有时候太迂回,并不是什么好事。
……
且说这一头浴殿内,百里青并没有如众人想象般泡在水池里刷掉三层皮,而是静静地靠在卧榻之上,看着手里的小铃铛微微颦眉:“你什么时候出去。”
而西凉茉也没有如众人想象中可怜兮兮地伺候着这位爷。
西凉茉坐在他旁边的案几上,一边看折子,一边淡淡地道:“怎么,耐不住了,想见他们?”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轻嗤:“你这当娘的倒是比我这当爹的还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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