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凡很郁闷。
非常郁闷。
郁闷中有一分难受、两分迷茫、三分惆怅、五分委屈。
他的面前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丝线,
拦在他身前。
这是作为阵法的屏障,
由四位技艺精湛的阵法大家、四位修为精深的剑修联手布下。
许进不许出。
透过丝线望去,
能看到一个消瘦黄须,身穿黄袍的老者,
正跳着脚骂娘。
“老大爷,拜托您讲讲道理好不好?
“明明是您自己跳进来的,
“您现在怪我不带你出去?”
云凡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阵中的老者再次跳起脚来,
破口大骂,
云凡听了一会,
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您让我放您出去?
“不是,我怎么放啊?
“您这个大阵,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厉害,
“您还特地把阵法的威能调到最高,
“我能走出来都不错了,
“还要带您出去?
“难度很大的好不好?”
他伸手在大阵的丝线上拍了拍,
劝慰般的说道:
“好了嘛,
“没办法了啦,
“别闹了好不好?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嘛,
“呐,做人呢,最要紧的就是开心。
“出阵这件事呢,是不能强求的。
“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饿不饿?我让师兄们煮碗面给你吃?
“你放心,我云凡又不是什么坏人,
“等我回去啊,
“我把我种的菜先收了,
“然后再去跟我师兄们谈谈,
“让他们把你放出去……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都说了关我屁事啊!?”
云凡望着阵里的五光散人脸上越来越黑的神色,
一时竟有些顶不住压力,
不由得脚底抹油,
转身开溜。
四象大阵距离大阵距[新笔趣阁 www.biqule.co]离飞鹤宗大约二十里,
对不会御剑,也没有带着坐骑的云凡来说,
距离相当遥远。
散步回去大约四五个小时,
跑回去也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
要不是云凡看到四象大阵边上的一座平顶山,
山上的一个宽亭子,
亭子里有两个看上去傻里傻气的老头,
边上还栓着三只坐骑,
他都几乎忍不住要突破境界好御剑赶路了。
如果飞鹤宗的六位长老得知废了半个飞鹤宗的人力物力,
用掉了三个天大人情请来了三位阵法家,
起到的效果还不如把云凡独自丢在深山老林让他徒步跑回来,
估计会气得吐血。
“喂,
“搁这儿下棋呢?”
云凡爬到平顶山上,
朝一脸呆滞的两位真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自顾自的把五光散人的飞鹤解了下来,
翻身上鹤。
“你……你怎么出来了?
“五光散人哪去了?”
青禾真人捏着枚白子,
望着鬼魅般猛地出现的云凡,
愕然问道。
“哦,他啊,
“他说一进大阵就跟回家一样,
“超喜欢在里面待着的,
“大阵里面的感觉,
“比外面感觉好多了,
“在外面又无聊,都没有朋友玩,
“就是在大阵里面待着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云凡轻轻地揉了揉鹤头,
将飞鹤脖颈揉得立起,
随后振翅高飞,
将一脸凌乱的青禾、藏海二真人留在原地,
茫然对望。
“不对,那小子……
“那小子还是炼气!”
修为稍高些的藏海真人首先反应过来,
愕然开口。
“他怎么出来的?
“五光散人呢?
“没出来?”
青禾真人也一脸懵逼,转头望向四象大阵。
少顷,
二位真人来到四象大阵的边缘,
望着阵中本是主持大阵之人却反而被阵中剑意攻击,痛得满地打滚的五光散人,
震惊得近乎失语。
“不仅从大阵中跑出来了……
“还……
“还把大阵的归属印记抹掉了?”
藏海真人喃喃说道。
“那小子……
“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
青禾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感到有些脊背发寒。
幸亏他们有归属宗门,
不能像五光散人一样一个冲动就冲进大阵里待两年,
不然他们的下场恐怕也……
两位真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飞鹤宗
青云峰
云凡骑着飞鹤飞回山门,
然后一脚踹在飞鹤屁股上,
将飞鹤踢回了飞云峰。
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连带着腹部、四肢、头部、肺部都跟着一起痛起来,
活像是一万只蚂蚁钻到了身体里,
附在血肉之躯上一点一点的噬咬。
三品丹药“万蚁噬心丹”又发作了。
云凡打了个嗝,
揉了揉肚子,犹豫良久,
决定还是把身上的毒给解了再说。
解毒的药材,
青云峰的药园子里没有,
不过可以用成熟的八宝草叶子骗过丹药的药性,
令它消停一段时间。
另外,
八宝草的果子可以让云鸟提前突破成长期。
这也是他一直在期待的事,
万万不能出纰漏,
所以在大阵中估算八宝草成熟的时间差不多了,
他就赶紧跑了出来。
云鸟是青云峰负责培养的,
飞鹤宗除飞鹤外的第二种坐骑。
虽说金丹修士已经可以稳定御剑升空,
但灵力徒耗不说,
主要御剑升空是踩在剑上面的,
剑飞出去插人,
或者拿着剑砍人,
人不是就掉下去了?
所以对修士来说,坐骑还是有用的。
比起飞鹤,
云鸟的速度更快,
变换方向时也更灵活,
飞行作战的表现也比飞鹤要稳定。
相对的,
云鸟的培养难度更高。
以现在云鸟的稳定性表现来说,
还不足以在飞鹤宗普及,
也不适合拿出去卖钱。
因为云鸟性子比较野。
当然,
对云凡来说,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再野能野得过前世是大乘期修士的云凡?
别说云鸟,
前世真凤凰云凡都骑过。
所以云凡一直觉得自己骑普通的云鸟有点掉价。
毕竟你让一个开过玛莎拉蒂的回头天天开一辆二手五菱宏光,那他肯定也不乐意。
捉到这只混血云鸟时,
他失手一枪崩了这只云鸟奇丑无比的父亲,
然后当他发现那只鸟是未成形的凤凰鸟时,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今想到自己终于能骑一只好一点的坐骑了,
云凡就一阵阵的欣慰。
慢悠悠的晃到石屋跟前,
突然看到花莺莺又可怜巴巴的蹲在台阶上。
比起几天前,
花莺莺似乎变得憔悴了不少,
眼神灰暗,
看到云凡回来后,
她的眼神中才恢复了几分神采。
她抬起头来,委屈巴巴的开口:
“主人……”
“才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憔悴啊?”
云凡有些心疼的捏了捏花莺莺的脸蛋,说道。
陡然间被云凡关心,
花莺莺浑身一震,
似乎找到了几分勇气,
决定不管不顾的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说出来:
“主人,那只头上有鸡冠的鸟……”
“啊,你说我那只宝贝鸡啊?
“对,
“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给它培养的药材差不多成熟了,
“喂它吃过,
“以后它就不是鸡了——
“它以后能飞了,哈哈哈……
“嗯?
“你脸色好差,是感冒了吗?”
云凡望着花莺莺忽然变得煞白的脸色,
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没有,
“我,我这是为主人高兴呢!”
花莺莺捏紧拳头,强颜欢笑。
“你感冒了可不能强撑着呀,
“先回房间里躺着吧,
“今天不用上班了,
“哦对了,
“我一会拔两片八宝草的叶子给你含着,
“它对感冒还是有点作用的,哈哈。”
云凡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在心里暗暗感慨:
只是他没有看到,
他宽大的手掌下,
花莺莺鼓鼓的腮帮子,
以及宛若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般通红的眼睛。
————————
池塘边。
药园。
八宝草已经被云凡摘了去,
仅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以及旁边的一株半人高的、结满了白色果子的小苗。
忽然,
一只藕芽似的、宛若能挤出水来的小手悄然出现在那株小苗旁,
颤抖着,
绷紧着,
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朝着那株小苗接近。
顺着那只藕芽般的小手往上望去,
能看到那只手的主人,
一双曾经清澈干净、天真无邪的眼睛,
此刻,
却泛着宛若被逼到了绝境的幼兽般的眼神。
她望着那几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果子,
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看上去很好吃,但她知道,这不能吃。
她缓慢而坚定的将那株小苗上所有的白色果子摘了下来,
又犹豫了一下,
藕芽似的小手一用力,
将整株小苗都拔了下来。
韶颜稚齿的脸蛋上,
她的表情逐渐失控。
许久后,
花莺莺手中托着一盆用白色果子和小苗的根茎捻成的汁液,
出现在靠近鸟棚旁的锅炉房前。
她伸手,轻轻推开了锅炉房的门,
只见锅炉房中,
有一口盖着盖子的大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缓缓地靠近灶台,
伸手掀开大锅的盖子时,
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她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托着装满了白色果子和小苗汁液的碗,
银牙紧咬,
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正在这时,
一阵扑棱棱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出现,
随后,
她感觉到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地淋了一身。
她缓缓地将视线下移,
看着身上白色粘稠的液体,
以及几只扭曲的小虫正在她身上蠕动。
她想到这几天的遭遇,
想到有次吃饭时,
吃到碗底,
翻出来一大片蠕动的虫子,
她吐得昏天黑地的日子。
想到有一天她睡醒,
她的身边爬满了虫子。
这一刻,
她失去了理智。
她竟微笑起来。
她不疾不徐,
有条不紊的将手中的那碗汁液倒入锅中,
又勺出些汤来,
将碗中的残渣晃干净,
复又倒入锅中,
循环往复。
随后,
她盖上锅盖,
微笑着,
走出了锅炉房。
——————
许久之后,
云凡嚼着八宝草的叶子,
手中拿着一条猪肉,
推开了锅炉房的大门。
“这八宝草的果子还蛮多的嘛,
“光是给那傻鸟吃,未免也太浪费啦,
“完全就是暴殄天物嘛!
“说起来,
“我那几位师兄虽然一个劲的折腾我,
“但出发点也是为了我好嘛,
“这大阵虽然扯淡了点,
“但也是真金白银的拿出了半个飞鹤宗的积蓄和老大的人情,
“这情分,
“不回报一下,说不过去嘛。
“而且吧,
“我也得找他们好好谈谈了。
“不能总耽误我改善生活条件的研究进度呀。
“所谓吃人的嘴软,
“给他们做一顿用八宝草汁浇灌的菜,
“他们一定会惊喜到跳起来的。
“我也要证明一下嘛,
“就算我不修炼,对飞鹤宗也还是有贡献的。”
他将猪肉放在砧板上,
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子,
落刀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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