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岑娇怔然回眸,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
“为何不能是本王?”容陌不答反问。
岑娇双眉紧皱,抬眸瞪向容陌,“这是武定侯府,不是王爷的瑾王府。”
容陌略点了下头,四处扫了一番,也未见到一把椅子,便撩袍坐在了岑娇身侧的蒲团上。
“本王知道。”
轻描淡写的语气,如在自家的态度让岑娇眉心动了动,“王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这不合规矩之事?”
容陌优雅撩袍,姿容矜贵,他微微侧眸,笑意轻慢,“彼此彼此。”
岑娇:“……”
流星般的眉紧紧拧起,前世两人认识那般久,最是清楚彼此的性子,容陌若想留,她绝对赶不走。
岑娇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瞧他,“王爷若是来看热闹的,便尽管瞧吧。”
岑娇挺直了脊背,如傲竹一般直挺挺的跪在祖先牌位前。
祠堂内的供桌上摆满了岑家先烈的牌位,烛火跳动,玄色悬纱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夜色下难免显露出几分惊悚可怖来。
少女未着素日里的红裙,穿着一件素色的对襟长裙。
看惯了她的张扬热烈,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清丽素淡。
她凝着眉,粉嫩的薄唇不自觉的微微翘起,露出了少女撒娇般的娇俏,美的难言。
岑娇决定不再看他。
前世两人针锋相对,谁都未落过下乘,可今日她被打了手板又被罚跪祠堂,恰被容陌瞧到了最狼狈的样子,着实让人窝火。
岑娇正想着,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扯过。
长袖滑落,红肿的手掌裸露在外,比之前被猫儿抓伤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容陌眸光幽深,但未言一字,只沉默不语的打开了藏在怀中的小瓷罐,在红肿的伤处轻柔的涂抹着药膏。
“我已经抹过药了……”二婶第一时间送来了药,她已经涂过了。
“别动。”他头都未抬一下,眼中似乎只有掌心中的那一双手。
他的动作轻柔细致,比起那日在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掌心之物是他致爱的珍宝,不容有损。
岑娇未如上次一般惊怔茫然,她欲抽回手,腕间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禁锢着,丝毫动弹不得。
“再乱动,本王便不见得会做什么了。”
他冷言威胁,岑娇立刻乖乖停下,不再乱动。
容陌向来有言必践,此番她受伤处于劣势,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见岑娇安分下来,容陌反是略有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不过随口道了一句,她竟也会怕?
难道他还真能对她做什么不成?
直到容陌为她上完了药膏,两人都没再开口。
容陌将药膏放在地上,似欲说什么,但唇角动了动,选择沉默。
他若就这般将药膏留给她,似乎便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望了一眼略显阴森的岑家祠堂,容陌觉得她应该很想找个人留下陪她吧。
毕竟是女孩子,哪有不怕黑的道理。
只这小妮子骄傲又嘴硬,怕是不肯承认。
那便看她受伤的份上,姑且多陪她一会儿。
岑娇将双手轻放在膝盖上。
二婶给她送来的药膏也很好用,但远不如容陌这瓶。
刚才伤口又痛又木,现在只觉冰冰凉凉,已然好了许多。
只是……
岑娇脊背挺直,肩膀端平,正姿而坐,心里却有些急躁。
容陌怎么还不走?
他留在这,她怪别扭的,还不如她自己待着自在。
两人各有所思,祠堂内静悄悄的,甚至偶尔还能听到烛心发出的声响。
夜色静静,屋外远远传来大街之上的敲更声响。
“王爷,夜深了,您该回了。”第一次看见有人不请自来,还大咧咧在人家祖祠坐着的。
“嗯。”
容陌淡淡应了一声,将药膏推至她的手边,语气淡淡的道了一句,“记得抹。”
云水般顺滑的衣料如同漾起一抹绿波,容陌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岑娇笼罩。
他垂眸望着少女的头顶,淡淡道了句,“不必道谢。”
岑娇:“……”
你还真是想多了。
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那一丝嫌弃,容陌未气,反是勾了勾唇角。
看来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容陌转身,身后少女却忽的轻细却又坚定唤他,“王爷。”
容陌顿足,转身回望,看见的是少女清瘦倔强的背影。
“王爷,多谢。”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要与他道一声谢。
岑娇没有回头,是以她没有看到容陌那墨色的眸中漾起的温柔涟漪,更未看到他嘴角那抹轻缓偏爱的笑意。
夜深,人静,岑娇一人跪在蒲团上,困意渐渐上涌。
她晃了晃头,想将困意晃走。
可困倦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摆脱。
原本跪的笔直的身体开始前后摇摆,随着夜色愈深,她的身子越发瘫软,最后一歪头,向身侧摔去。
可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并未摔倒在地,而是倒在了苍劲有力的臂弯之中。
望着怀中闭眸而眠的少女,去而复返的容陌眼中满是嫌弃。
若非他守在外面未走,此时她怕是免不得要摔跟头了。
地面坚硬,若是磕到了头如何是好。
说她糊涂吧,她平时要比谁都狡猾,可睡着的时候,却又呆又笨,傻乎乎的。
本是一只小豹子,可睡着了就变成了小奶猫,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怀中的少女睡的很熟很香,让人不舍得将她吵醒。
容陌摆好地上的蒲团,将她轻轻放在上面。
所幸少女身材纤瘦,睡在蒲团上还有富余。
虽是盛夏,但祠堂内阴冷,她若就这般睡怕是会着凉受寒。
容陌起身,脱下了身上的外衫,轻轻盖在岑娇身上。
少女容颜精致,睫羽犹如蝶翅,容陌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岑娇浓密纤长的睫毛。
柔软微痒的触感让容陌心神一荡,他收回手,凝眸望着睡梦中的少女,似在端详少女,又似在品味着他心尖那抹未曾体会过的情愫。
许久,容陌漫起嘴角,眸中是未曾有过的柔和。
原是,如此……
……
次日,岑娇一个翻身,从蒲团上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哎呦。”岑娇吓了一跳,坐起身时脸上还挂着茫然懵懂。
凤眸中染着惺忪的睡意,不复清冷,宛若林间的小鹿,灵动单纯。
静静缓了一会儿,岑娇才反应过来她被祖母罚跪祠堂,可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她重新跪倒蒲团上,打了一个哈欠,准备继续反思,可膝上的一件暗青色长衫让她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困意荡然无存。
这……这不是容陌的衣裳吗?
怎么会盖在她的身上!
岑娇跪坐在蒲团,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以她对容陌的了解,他并非心热之人,更不是那种会对女子心存怜爱之人,否则前世也不会得个摧花辣手的名声。
岑娇的心智早已不是懵懂单纯的小女孩,这种例外和特别没有办法不让她多想。
那种可能她从未想过,可此番既想到了,她突然发现,她并不排斥,甚至……心中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前一世,她们的立场从一开始便为他们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界限。
便如那彼岸花般,花叶注定无法共存,命运有时并非决心便可违逆的。
可既重来一生,她为何一定要依照前一世的轨迹?
他还不是摄政王,她也不会是岑太后,为什么他们之间便没有另一种可能呢?
心结忽的被打开,岑娇只觉豁然开朗。
似有光映进了她的心中,驱散了始终存留的阴霾。
指尖轻拂过凉若冰丝的衣衫,岑娇嘴角微弯。
容陌人品虽不怎么样,但相貌好话语少,或许,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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