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一瞧,呦!这小丫头很讨人喜欢嘛,人缘这么好呢!
于是对段音离的印象便又上了那么一个台阶。
他忍不住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心说臭小子还挺有眼光的。
不妨这一眼正巧瞧见了傅云墨腰间坠着的银质铃铛,心下奇怪他几时将原本的玉佩摘了去。
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是以古人必佩玉。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思及此,景文帝不觉皱起眉头,沉声问:“太子,你的玉佩呢?”
傅云墨上前一步,垂首道:“失手摔坏了。”
“东宫连一块新的玉佩都没有吗?佩此物算是怎么回事,不成体统!”
“父皇教训的是。”
他口中虽说着认错的话,但随之看向景文帝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可怜兮兮中略带着一丝疑惑,看得景文帝在某个瞬间产生了自我怀疑,甚至在回想是不是自己让他佩戴这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好太让他下不来台,遂道:“哪怕是个玉质的也好啊。”
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久,便在段音离腰间看到了一个玉质的铃铛。
其实太后中毒那日他们俩人身上便都佩着铃铛了,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人注意到罢了。
眼下景文帝注意到了,这才明白了傅云墨方才幽怨的小眼神是因何而来。
自己之前同他说“让段家丫头于人前给他些回应,好叫人相信他们两情相悦,自己才好给他们赐婚”,想来他是对这句话上了心,才会跟段丫头互赠了信物。
他就说怎么瞧着那血玉那么眼熟,原来本就是他们家的物件!
不过,景文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傅云墨佩戴段音离的银铃铛不止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们关系匪浅,还为了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
什么“君子之德”,不管他有没有,都可以为了她丢弃。
而她给了他什么,甭管金的银的他都照单全收。
如此深沉含蓄的情意,别说是景文帝这个局外人了,就是段音离这个局中人都没看出来。
却说景文帝自以为领会了自家儿子的意图,在心底感慨了一番儿子真聪明之后便清了清嗓子准备给他和段音离赐婚了。
可想到今日这宴会是皇后为了给端王选妃特意办的,他在这给太子赐婚有喧宾夺主之嫌不说,也恐让皇后和端王认为他偏心,万一因此同太子生出什么嫌隙就不好了。
是以景文帝到了嘴边的话便稍微变了变:“老六啊,可有中意的女子吗?”
端王垂眸,恭敬道:“儿臣但凭父皇和母后做主。”
闻言,景文帝转向皇后,合计问问她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结果话还未出口呢,便见有宫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及至近前,“扑通”一下跪倒在了他的脚边:“启、启禀陛下……泰华宫的老太妃……薨了!”
话落,如巨石砸下,激起千层浪花儿。
傅云墨猛地瞪向景文帝,那眼中的怨怪和嫌弃毫不掩饰,仿佛在说“说好的赐婚不赐,磨叽什么呢”!这下好,老太妃薨逝少说一个月内不能论嫁娶之事!
想到这一点,他负在身后的手便不觉攥紧。
其实这事儿深究起来也不能怪景文帝。
他哪里想得到老太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他要给他们赐婚的时候死。
已得了老太妃的死讯,景文帝这会儿也不能装作没听到依旧给傅云墨和段音离赐婚,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事已至此,不只是傅云墨和段音离被赐婚的事泡了汤,就连端王选妃一事也不得不就此结束。
众家千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老太妃的地位虽比不得太后,但她生前与太后交好,对儿时的景文帝也颇为照拂,是以该有的排场不会少,甚至还会较之其他太妃多些体面。
寻常先帝的妃子驾鹤西去,多是过了三七一切便恢复如常。
但泰华宫的这位老太妃略有些不同。
当年景文帝登基她没少出力,甚至还曾舍命护过太后,是以景文帝下旨将丧期定为了三个月。
傅云墨听后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和傅云苏他们终归是小辈,纵是无需守灵可也总要去灵前烧一炷香以表哀思。
一路往泰华宫走去,傅云墨眸光淡淡,面上不见悲喜,心里却在盘算着,是就此暗中谋划准备造反还是再耐心等上三个月。
其实本来他想让景文帝赐婚也不是非要立刻就和段音离成亲,不过是想先将人给定下来罢了。
可如今一波三折定都定不下来,他就有点不高兴了。
什么死者为大……他不鞭尸就不错了!
比起傅云墨这边的怒火中烧,段音离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
老太妃的死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对其他一些闺秀小姐来讲,影响也不大。
只有一些着急议亲的人才会在心底偷偷抱怨两句,盼着这三个月尽早过去。
段姑娘却没那么多心思,同符笑手拉手的往马车边走,一只脚方才踏上脚凳,忽闻后面有人唤她。
回头一看,是苏羽清姐妹几人站在不远处。
段音离歪头:“有事?”
苏羽清竟难得有些扭捏,犹豫了好半晌方才说:“……方才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究竟那医者是被何人所杀?”
“不能说。”
“诶!”
“说了就没意思了,要往后听才能知道。”这种悬疑故事,总要到最后来个大反转才好玩。
“那你快讲啊。”
段姑娘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她,仿佛在说“你让我讲我就讲啊”!
苏羽清自觉失言,忙赔笑道:“我实在是心下好奇,还请段姑娘勿要见怪。”
段音离略一颔首,转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她自是不会见怪,但也同样不会特意讲给对方听。
她是为了给笑笑解闷儿才讲的,那帮人偷听她不计较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好心的特意解答她们的疑惑,就让她们抓心挠肝的去猜凶手究竟是谁吧。
苏羽清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眉心愈低。
比起厌情蛊至今没有反应究竟是何原因,她眼下更关注那个故事里的凶手。
嘶……到底是谁呢?
这个答案,段音离不会主动告诉苏羽清,却会主动告诉符笑。
她怕符笑也好奇的抓心挠肝的。
而她偏偏不忍心让符笑抓心挠肝。
谁知,符姑娘宁可抓心挠肝也不要提前知道答案:“这样的故事就是要慢慢往后听,抽丝剥茧的找到答案才有意思,直接知道凶手了还有什么趣儿啊。”
“嗯嗯。”段音离觉得符笑说什么都对。
两人在段府门前告了别,目送着平阳侯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段音离才转身进府。
老夫人她们已等她多时了。
这是段音离第一次进宫赴宴,她们恐她出了什么差池,是以都惶惶不安,想待她回来问问今日都发生了什么。
不想段音离这边前脚才回府,后脚找死的就上门了。
杜夫人带着一众奴仆,浩浩荡荡的来了段家。
这位杜夫人可是了不得,那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悍妇,曾经带着家仆将杜仲养的外室好顿打,自此一战成名,“长安第一悍妇”的威名至今无人夺去。
她来了段家也不进门,就站在大门口扯开嗓门辱骂,说什么段音离小小年纪蛇蝎心肠,宫宴之中害的她女儿至今昏迷未醒。
还说段峥身为太医却无医德,整日只想着巴高望上,专抢他们家老爷的功劳等等。
“到底是在外面浪了多年找回来的!有娘养没娘教的野丫头!呸!”
段音离带着拾月自府中走出来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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