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早已经揉好的白面团已经醒发完毕,眼见如此,方晓哈哈一笑,朝着众人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走入后厨之中。
擀面,拉面,下过一气呵成,顺带一提,就那擀面杖,还是方晓路过某个官署之时,从其中折了一截子废弃的长矛杆。
待到水开三滚,扔进一把嫩绿的菘菜叶子,又过了十数息之后,方晓便抄着瓮将面装了满满一碗。
而由于这时代缺少辛香料,方晓只能以大量小蒜替代,而后辅以从蜀中带回的花椒,随后化开一块猪油,烧热朝上一浇,立时间新鲜食材和着麦香,被热油全部激发了出来。
这般味道,直闻得外间众人,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方晓又放了些较为原始的酱油以及老醋,于是一碗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油泼拉条子”,便初步制作完毕了。
“这……殿下,这真能吃?”
尽管在吞咽着口水,但陈平还是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但眼中原本的抵触却是少了许多。
无他,被磨耗之后的小麦面团,洁白、无暇,再被烹调过后,香气扑鼻,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眼见如此,方晓哈哈一笑,旋即夹起面条,便送入了口中。
“唔……虽然没有油泼辣子,但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一边吞咽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的感叹了一声,旋即看向陈平,似笑非笑道:
“廷尉可知从前黔首食麦,是以何种方法?”
“自然是将麦脱壳,蒸熟做成卖饭,直接食用。”
“那便是了,那般食用,一来味道不好,二来不容易消化,若是吃多了自然容易生出疾病,如此一来,以讹传讹有了麦有毒的说法,自然不足为奇。
汝等都是智者,当能够明辨是非,这麦实在是顶好的谷物,若真能够推广开来,仅凭这一年两熟的特性,又何愁天下人吃不上饭?”
再次嘬了一口面条,方晓笑着回答,站在后方的王妗见方晓吃的爽快,眼底顿时生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王氏将门之女,速来不故作姿态,再加上如今在场除却亲信之外,就是老师,也无有外人,于是来到方晓身前,伸出水葱也似的手指,在他的盘中一捻,而后将面条往口中一送。
立时王妗的脸上露出惊喜,十足一副吃货表情:
“良人,这……这麦……好吃哎……”
眼见如此,方晓不由的心中暗笑,
“却是没想到,王妗居然还是个吃货?若是日后天下太平了,少不了要给他轮番着将记忆中的吃喝全部都整上一套。”
正自思考,方晓突然感觉手上一轻,抬头看去,却见王妗不知何时,将碗盏从自家手中拿走,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
无奈一笑,揉了揉半饱的肚子,抬头看了一眼在疯狂吞咽口水的众人,旋即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朝着厨中走去,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廷尉,老师,正巧还有些面团,不如稍后,待我再做上一些。”
“这……这如何使得!”
几人闻言,脸上露出“抗拒”的表型,但站着不动的脚步,却是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毕竟在这个美食匮乏的年代,一碗油泼拉条子,就已经算得上是划时代的美食了。
“嗝儿………”
少倾,庖厨之外的小院之中,一声明亮的饱嗝自陈平口中窜出,旋即他便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以手敷面:
“殿下,臣失礼了!”
“无妨!”
从未想过,陈平这等老阴比,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方晓自然不会怪罪,一挥手便递过去一碗热面汤。
伸手接过,陈平有些不知所以。
“廷尉以为这麦如何?”
“味道好极了!”
稍稍一愣,陈平下意识就回了这么一句,闻言点头,方晓又扭头看向蒙毅:
“老师以为呢?”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那两位以为,该要如何让黔首们也相信,麦无毒而美味呢?”
“这………”
听见这话,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看向了吃完之后,正眯着眼睛坐在太阳底下的王妗身上。
此时的王妗,活像一只吃饱喝足,正在晒太阳的小猫。
许是感受到了目光,王妗端正坐姿,旋即皱眉:
“廷尉,老师,实话实说,麦有毒而艰涩难咽,早已在黔首心中认定,想要让他们改变,恐怕不是一两出戏剧就可以的。”
“是啊!毕竟黔首大多蒙昧,而不知理,想要让他们轻易改变观念,的确很难。”
收回目光,陈平、蒙毅同时感叹。
“老师、廷尉,别光顾着说话,这面汤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没有发表看法,方晓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喝着热面汤,同时露出享受的表情。
闻言,两人也是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碗面汤下肚,无论陈平亦或者是蒙毅,脸上都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们却是没料到,一碗小小的面汤喝完,居然让他们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这……”
联想到方晓之前的催促,两人顿时若有所思。
“廷尉、老师,既然黔首们认定了麦有毒,那我们也不必去在短时间内强行改变他们的看法。
我曾听医家有言,凡毒物者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如今这面汤,岂不正是毒麦之解药吗?”
方晓的话,顿时让两人如梦初醒,放下手中的碗盏,站起身来,超这方晓就是躬身一拜。
而一旁的王妗,也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们都是聪明人,显然已经找到了可以让黔首们接受“麦”的方法了。
“正所谓原汤化原食,就是这么个道理。”
默默点头,扫了一眼离去的三人,方晓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唉……吃饱了,不如去睡个午觉?”
正当方晓思考着该如何忙里偷闲的时候,就见陈平突然又转了回来。
“哦?这消息,是韩信自己报上来的?”
陈平回转,是因为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收到来自巨鹿大将军的书信,信中所说蒯徹的行为,让陈平不得不警惕起来。
“正是!蒯徹这厮,简直无法无天,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蛊惑大将军行谋逆之事。
幸好大将军明白事理,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就是我为何要让你将他看好啊!”
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关于陈平自作主张,以许堔为饵,派蒯徹入齐,离间齐楚之谋,方晓听了,虽然觉得不错,但总是感觉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这厮真就与原本历史上一般,去蛊惑韩信了。
“唉!若有一日,韩信真的攻下了齐国,而后着人前来,要求自己封他个假齐王,又该如何是好?”
听了陈平的汇报,方晓只感觉睡意全无。
秦法基石便是郡县制,便是二十军功爵,再这样的法度之下,居然不允许有裂土封王的情况存在。
现在方晓乃是大秦的皇太子,并不是原本历史上的汉王刘季,这也就决定了,他必然无法向刘季那般,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假齐王。
若是因为韩信的功劳大,就可以做假齐王,那么李信如何?若他灭楚,是否要封他做假楚王?
王离呢?镇守北地多年,如今又在中原战场纵横捭阖,是否也要封他为王?封他什么?北境之王吗?
是以这样的口子,绝对不能开,一旦开了,那便是秦法崩溃,朝廷失信于天下。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方晓走入书房,铺开一张新近制造微微泛黄的纸张,提起狼毫,思索片刻之后,便开始下笔书写。
……………
“呼!”
巨鹿大将军府的书房之中,韩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将今日被邮督自咸阳送来的皇太子亲笔书信重新叠好。
眸子映着烛火,明灭不定,其中有犹豫,有疑惑,然而更多的则是一些无奈与笃定。
“来人!传我军令,自明日起,整顿军备,收敛士卒粮草,五日之后,入齐!”
…………
十日后,韩信率大军,自巨鹿东进,一路所想披靡直入齐地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天下。
三川郡,大秦骠骑将军关内侯李信,看着手中消息,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韩信此举,到底是自作主张,还是得到了皇太子的首肯。
现在的韩信,已经不是一年前与他一同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砍杀匈奴胡人的那个小小都尉了,他已经是权倾天下,手握大军地位堪比太尉的大将军了。
在这个位置上的韩信,李信也有些看不透了。
“咸阳可有消息传来?”
收起手中的书简,李信状似随意的扭头看了一眼传令邮督,而后者则是立时恭敬抱拳拱手,道了一声“没有”。
“没有?”
听见这样的回答,李信眉头皱的更深了,但最终却也只是长叹一声,伸手在案几上一拍。
“将军,我等也出兵吗?”
…………
“太尉,如今该如何是好?”
消息同样传到了王离的耳中,而后者与李信一般,都是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皇太子授意还是韩信自作主张。
毕竟如今秦楚对峙,暂时出于平衡之中,韩信如今贸然出兵攻齐,巨鹿方面,就一定会出现巨大的漏洞,若楚人抓住机会猛攻,那韩信说不得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之中。
“他是有把握能在短时间之内攻陷齐国?”
王离皱眉,喃喃自语:
“但这不对啊!就算攻陷了齐国,可巨鹿沿线,也有极大的可能崩溃,如此一来,故赵之地岂非要尽数落入楚人手中,进而他们更是可以以之为跳板,攻打夹击三川,随后谋取关中?”
想到这里,王离顿时也是一拍案几,张口就想要下令,可话没出口,他却又颓然坐回原位。
如今他正在南郡,距离巨鹿十万八千里,就算他有滔天的本事,但却对已经改变的战局于事无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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