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皇帝这种事,李小飞岂有不亲自前来的道理,但目前的豫章城,他走不了。
种种迹象表明,忠义堂还有人留在豫章,伺机作乱。
王家带头结亲,城里许多人家也都与南海军的将士们结亲了,看起来是一片祥和。
但表面上越是亲近,李小飞越是不安,这份不安源自于城中百姓眼神中的恐惧,以及私下里各种传言。
最初几夜的纵火与文家兄弟被杀,已经给豫章城里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李小飞他们做的一切事,要么是被说成仗势欺人,要么就是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李小飞此时真想有几个能商量事的人在身边,可惜没有。
皇帝已经到了柴桑口,再不前去,便是有不臣之心了。
先见了皇帝再说,既然把大户们丢在城里不放心,索性一并带去觐见皇帝。
李小飞带上三十名亲兵,“请”了一百人往柴桑口去了。
王若云也在其中,走到半路王若云问李小飞“皇帝是不是个糟老头子了?”
李小飞笑了“皇帝正当壮年,神武非凡,一代明君!”
“呵呵,我就不信了,一代明君会弄到半壁江山都不保?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可恶,打来打去争皇位争城池,在我看来,你们和崔家的没什么两样,都是些野心家罢了!”
李小飞在车里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异动后示意王若云不要乱说。
王若云冷笑一声“哼,你们坏事做尽,还不许我们说了?本姑娘要是看这皇帝不顺眼,我便一剑杀了他!”
李小飞连忙捂住她的嘴“你这是嫌命长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你再乱说便把你送回去了!”
王若云一把挣开“你就别装了,谁不知道这皇帝空有其名,兵马都是你的,难道你手握大军还要怕皇帝?还保不住你的女人?”
“兵马是朝廷的兵马,不是我李小飞的,我能有今日全靠当今皇上,我这一生一世必定忠于皇上!”
“得得得,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一边杀人放火,一边又讲起忠孝节义,我不说就是了!”
李小飞深吸了一口气“记得见皇上时千万不能胡言乱语,我虽能保住你,但你的家人可是要被你牵连的!”
一行人到了柴桑口,下车下马,李小飞走在最前面解下腰间佩剑递给齐云峰带领的卫队。
后面的一百多人,只有王元化父子和其他五人得以被召见,剩下的都在柴桑口城外候着。
刘简和柳明歌等人在柴桑口的府衙里等着李小飞前来,刘简几次派秦忠去看,柳明歌笑了“皇上对这李小飞的思念有些过了!”
刘简脸上通红,想站起来走出去,却觉得不妥,只好双手不停把玩着面前的几个桃核。
门外传来一声“李小飞觐见皇帝陛下!”
刘简一下子站了起来,柳明歌也缓缓起身看向门外。
李小飞跨过门槛便跪倒在地大喊“李小飞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小飞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一一跪倒口称万岁,不敢抬头。
刘简还是走了过来双手去扶李小飞“瞧你都满头大汗了,快快请起,你我君臣胜似兄弟,这次平叛多亏有你!”
李小飞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重重磕了三个头“臣,李小飞,谢陛下隆恩,必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刘简用力拉起李小飞“快快请起,听说你又在豫章办了件喜事,你小子能耐大啊!”
李小飞双手托着刘简的手起身笑了“托陛下洪福,此番征战又抱得美人归!臣身后的这位便是贱内!”
刘简看了看后面这几个人,喊了声“抬起头来!”
王若云第一个抬头看刘简,旁边秦忠马上喊话了“不得直视陛下!”
李小飞忙拉着王若云衣袖“不要抬头,继续跪着!”
王元化等人此时已经汗流浃背,倒不是怕刘简,而是柳明歌此时在堂上背着巨剑怒目圆睁威压无比。
王若云本想说话,但一看到柳明歌便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刘简拉着李小飞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朕知道你的忠心和苦心,这些人想必是豫章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各位的忠心朕也收下了。豫章可是块宝地,待朕剿灭叛逆后,一定要去走一走!”
王元化等人又是连连磕头谢恩。
谢恩完毕,秦忠便喊道“除李小飞外,其余人等退下!”
立即进来十个士兵把王元化他们扶了出去,他们以为可以和皇帝说上几句话,没想到皇帝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待众人走后,刘简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就我们几个人了,说话不用捏着装着了!李小飞,你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我手上在豫章的,一千人,周大鹏带去打郴州的一万人,留守仙霞关以南的还有一万五千人。”
“一万多人?崔举他们可是有近二十万,如此众寡悬殊,要剿灭他们恐怕做不到!”刘简有些失望,不过好在有了自己的地盘与军队了。
柳明歌伸出手算了算“兵不在多,有精兵上万,已经很难得了。你们还真有些本事,竟然能从魏国借道打过来!”
“南海军都是苦练了好几年的精兵,这次留在豫章的一千多人,打退了崔军上万人,战力应当五倍于崔军。兵少有兵少的好处,百姓能少负担一些。”
刘简点了点头“朕这一年了,也见了许多民间疾苦,百姓确实已经不堪重负,巴蜀之地打了半年,许多人都只能吃草根树皮了,可占据城池的太守们还要向他们收税。”
“陛下如此体恤百姓,臣相信大梁必能在陛下手里中兴!以臣看来,如今崔举是腹背受敌,北边的朱药师也定然放不过他,我军此时可将荆州南部全部夺取,让崔举困死!”柳明歌已经在构想反攻了
李小飞摆了摆手“臣有事要说,似豫章、柴桑口这样光复的城池,人心不稳,臣这段时间正为此事忧虑。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办法化解,臣之所以带着这些大户富商来觐见陛下,正是担心臣走后他们又叛变!”
“收服人心,应该是你李小飞的强项,为何竟一筹莫展了?”刘简也觉得吃惊,李小飞都与他们结亲了,竟还说人心不稳。
“臣一开始也觉得他们应该箪食壶浆迎接我们,可并不是,没有人欢迎我们的到来。他们不喜欢打仗,一打仗生意没法做,所有人都会吃亏!而这些人与崔家都有各种生意上的来往,反而更亲近崔举。他们可不顾什么家国天下,臣这一次算是领教了!”
“朕这一次也有这种感受,百姓们并不在意谁做皇帝,也不知道谁是皇帝,他们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一家人平安而已。我们过去总以为我们能施恩给百姓,可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所做的事对他们并无半点益处,他们年复一年被盘剥的干干净净,年复一年的在穷苦中死去。我们从未真正在意过他们的死活,又何来人心?”刘简的感悟特别深,逃亡路上经常向百姓买饭,最好的不过是野菜粥,大多数时候只能自己和士兵们动手去捕猎充饥。
柳明歌摸了摸胡子“豫章城里的事,除了靠时间来化解,我们还需要派人教化,从孩童入手,可在我军中选派能人去教授传道,让他们学习经史子集,学习医术学习农事,给他们一个好的未来!”
李小飞和刘简同时看向柳明歌“这得要数十年才能有成效,柳先生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
“哈哈,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便是让他们全部重新投胎,只是你们都不会去做!”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好,先生说的教化之法,我看将来可在大梁全境推行,人人有书读,人人有饭吃有衣穿!”
“陛下英明,先生高见,我李小飞今天受教了,看来我得去选人来做教书先生了。”
“对了,军务之事,由你李小飞全权负责,朕不干预,不过将士赏赐都必须报到朕的眼前,朕要亲自封赏犒劳他们!”
李小飞马上明白过来,刘简这是要重新宣示大梁朝廷的存在,赏赐封官由天子说了算。
“臣一切听从陛下指令,一切服从朝廷安排!”
柳明歌看了看李小飞“李小飞,你是个有福之人,也懂得惜福,这一点我就不如你了,哈哈”
刘简又看了看李小飞突然想起一件事“小飞,朕对不起你,小悠然在叛军逼宫的时候,我们没能把她带出来,还有许许多多大臣都落到了叛军手里。这都是朕用人不当造成的。”
李小飞连忙跪下“陛下不必自责,托陛下洪福,小悠然靠向大哥拼死带出,现在已经在南海享福了。叛军的事,错不在陛下,即使臣还在军中恐怕也不能避免。陈家军这些年来已经只知将帅不知朝廷了,出乱子是必然的事。”
刘简叹了口气“那依你之见,如何不再出这样的事?”
“臣也苦恼,若不用府兵,战力堪忧,很难击败敌军完成平叛大业。可一直用府兵,朝廷的安危就要靠将帅的人品来保证,可这人品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刘简又看向柳明歌“柳先生怎么看?”
“要办此事,须得天下安定后才能着手,这个难题不是一两代人便能解开的,昨日的精兵强将,也许明日便是骄兵悍将,甚至匪兵叛将。但领兵之人如果不能把军队打造成虎狼之师,领这兵也没啥用了。唯有天下一统之后,逐步化解,其一拆解原有的军队,不让他们聚在一起,这人聚在一起就容易出事。其二,厚待将军们,给他们良田大宅和爵位金银,不让这些人因为待遇不公而心怀不满。其三,领兵的将军们三年便轮换到其他地方,驻军五年轮换一次,如此一来将士之间不至于形成依附关系。臣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刘简沉思了一会儿“柳先生说的很对,这个难题永远没有最好的解法。昔日汉高祖诛杀韩信彭越等人,三世动荡战乱。光武皇帝不杀功臣,汉末天下诸侯割据四方,终是亡了大汉。柳先生说的三条办法将来或许能试试。小飞,你是领兵之人,你怎么看?”
李小飞反问一句“臣可以讲实话吗?”
刘简双手一摊“都到了今天,还不说实话吗?但说无妨,朕就是要听实话!”
李小飞又跪在地上“领兵之人,走上了这条路往往身不由己,皇帝和朝廷要猜忌,部下们要赏赐,心怀不轨的人打着各种旗号要挟叛乱。领兵时间越久,不是将军指挥士兵,而是下面的一众校尉队长百夫长裹挟将军了。这些人如果有了野心,必然撺掇武将造反!即使像陈老将军那样忠心,他带出来的陈家军也走上了造反之路,何况我李小飞。”
刘简双手按在桌子上,许久没有说话,柳明歌拍了拍手“也就你敢说这样的真话,说得好,陛下”
刘简这才回过神来“嗯,这件事确实棘手,皇帝和朝廷不敢信任武将,是因为赌的是天下的安定,双方其实都不相信对方。柳先生今日说的三个主意,小飞觉得可行吗?你起来说话,不要总是下跪!”
李小飞起身“柳先生说的办法,臣也认为可行,不过要等到天下安定,外患肃清才行。可眼下我们还在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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