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栋…国栋……”
张国栋听到一声声召唤,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焦急的面孔。
这不是自己的父亲吗?
“爸!”
张国栋不由的叫到,这声爸他忘记多少年没有再度呼喊了?
不对!
自己的爸爸早已去世20多年,而且眼前的爸爸比想象中要年轻很多,张国栋第一反应是不是在做梦,他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真疼!
确定眼前一切不是做梦后张国栋先是一阵欣喜。
原本已经年近60的他也是看过一些重生小说的,什么重生后建造自己的商业帝国、娱乐帝国、官路平步青云的,这些他都没事儿的时候yy过,可当重生真正落到自己头上时,张国栋一时间脑子混乱。
“没事吧?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的,刚才要不是你弟拉住你,你都能掉到沟里去了。”
听到爸爸的声音,张国栋心中一暖,他年轻时候经常与父亲吵架,一直到他自己有了孩子,才开始渐渐能够感受父亲的不易,可是那时候领悟的太迟了,没等他结婚父亲就撒手人寰了。
张国栋默默观察四周,社会打拼三十多年让他早已遇事不惊,任何想法不表于色。
弟弟稚嫩的脸庞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爸爸看起来最多也就40多岁的样子,或许40岁还不到农村人都显老一些。他们两个全都一身单薄的粗布衣,衣服大小补丁从上补到下,只有自己衣服看起来稍微能好一点,但也只是补丁少些而已。
这幅景象大概是黄土高原80年代中期的场景,当时社会还处于物质极度匮乏的状态,再看周围环境:
再看眼前这条路,似乎是永康县未修县道之前的山路,在98年才被修整成柏油路的,眼前这副场景自己脑海里似乎有一些印象!
对了,这不就是自己当年高中刚毕业换粮时的场景吗?
86年张国栋高中毕业,当时中国农村大多人还生活在温饱线上,家里粮食不够吃,父亲带着刚从学校回来的自己与弟弟去焦村乡换粮。
80年代的黄土高原,许多农民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就会用一些精粮换一些粗粮吃,这样虽然吃起来糙点,但也不至于饿死。当时他记得自己在去坤县换粮路上摔了一跤,这一摔摔的挺严重,后脑勺着地的他半天都迷迷糊糊的,后来一切换粮的过程都是弟弟事后告诉他的。
“爸,我没事!”
看着父亲着急的眼神,张国栋不由心中一紧,不明的苦楚涌上心头,泪水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转。
回想前世曾经的他,做过那么多混事,最终都是父亲帮自己默默的处理的,父亲之所以会在54岁就病逝,很大程度上原因在于自己。
“上辈子自己自私自利,家里人没有一个不被自己受牵连,如果记得没错下个月就是自己打架伤人的时候,父亲为了减轻对自己的判罚,主动承担了主要责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家才开始慢慢衰败的。”
张国栋18岁打架致人伤残,吃过5年牢饭,父亲当时帮自己顶罪被判8年,出狱后张国栋不愿听村里人对自己的闲言碎语,便在县城做起了小生意。
那时候凡事愿意做生意的没有几个不挣钱的,他精心经营服装生意一年时间就拖关系就帮父亲减了刑。
在县城做生意的日子,张国栋遇到了改变他一声的朋友许飞,在许飞的怂恿下他依然选择了那时候最流行的北漂。洗过碗筷,做过小工,许飞坚持了两个月就回家了,而他却不甘这么失败,机缘巧合下跟几个老北京倒腾起了古董。
起初就是入村挨家挨户的问,谁家有银元、瓷器什么的给个价就能收走,只用了半年他就挣到了第一桶金。
在普通文物交易方面国家一直杜绝大量文物贩卖,一次与香港老板私下交易中,张国栋被警察抓获。
第二次入狱,张国栋这才痛定思痛,跟随改革开放潮流做起了水果运输工作,最后一步步才成为了响彻全国的民族企业家。
“哥,你刚才怎么叫也叫不醒,吓的爸爸脸都绿了,昨天晚上让你早点睡你不听,你刚才吓死我们了!”
张国栋记得家里只有三间上房,每次他回家都是和二弟住在一起,第一次挑粮食去邻县换粮这让他们兴奋到凌晨2点才睡下,今天起来两人精神头都不是很好,这也刚好免了张国栋解释今天为什么跌倒。
“我没事儿,摔得有些猛了,这会儿好多了!”张国栋起身转了一圈,感觉就是右脚大拇指有些疼,可能是刚才踢到石头上了吧!
张承林看儿子没事儿,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次换粮带着两个儿子他压力很大,两人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农村人大多只有在自己村子里才有安全感,况且他们背的粮食还是家里的救命粮。
张承林再三确认儿子没有问题,这才又开始赶路了。
80年代的黄土高原农民换粮基本靠扁担,一个关中大汉担起个200斤都是轻而易举,他们每天行个上百里也都不是事儿。
张国栋记忆里对扁担的使用不多,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有一定技巧,如果不掌握平衡会十分吃力。见父亲担起扁担,张国栋与张国涛也随即担起他们的扁担跟在父亲身后。
张承林扁担两侧重量百斤起步,但这百斤重量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多少份量。而张国栋与弟弟担起担子却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开始肩膀酸痛。
生长在黄土高原的汉子肩挑重物是一项基础技能,很多农民肩膀上都会磨出厚厚的老茧。张国栋起初感觉到自己肩膀疼得快要受不了,后来坚持了十多分钟后却是感觉好了很多。
张国栋扁担两侧小麦大约50斤左右,等他适应了挑担适应节奏后他开始喜欢扁担用力位置,感觉扁担开始变得越来越轻。
不知不觉离开永康县义田乡,过了山地眼前道路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喝口水歇息一下吧!”走了十多里,张承林见最队伍后面的二儿子脚步已经开始乱了,便停下步子说到。
国栋发现虽然自己挑的困难,但是到现在一丝汗也没出,全身也没有一丝疲劳感觉,自己何时力气这么好了?
“二弟,我帮你担一段路吧!回来的时候才是需要出力呢!早换完粮我们赶紧回村,别让妈等急了。”
“哥,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稍微歇会儿就行……”二弟还没拒绝,国栋已经把他的麦子放在了自己担子上。
张国涛也是第一次挑担出远门,他也确实有些累了,换粮去的时候只能算是开始,回来的时候担的东西多了更累。他见哥哥挑起担子似乎很是轻松,便没有纠结。不过他心中开始有一丝疑惑,什么时候哥哥力气这么大了!
父亲一直注意着大儿子的情况。国栋一直在他身后,几里路过去都没喘息。
父亲继续加快速度,张国栋担着和父亲一样重的粮食一步也没拉下,反而是身后担着水壶与干粮的弟弟有些跟不上了。
……
太阳逐渐升高,五月的黄土高原已经开始变热,张承林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掉在脚下黄土中溅起一丝灰尘。
国栋却是感觉从未有过的好,他已经逐渐认识到了这具新身体的强大,百斤重物一个人挑起来健步如飞,这么大热天的太阳,额角竟也只是稍许的出汗。感觉自己还没有进入困乏期,要是放在前世,自己早就累死了。
“哥,你真是太厉害了!爸爸都没你力气大,早晨刚出发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厉害。”张国涛跟着哥哥后面累的不行,但是他又不能喊歇,谁让别人都肩挑重物只有他没有呢!
“我个子长的比爸高,力气自然比爸大了,以前上学力气活干的少,早晨是我对担子不熟悉,现在我熟悉了你们都没我走的快!”张国栋笑着说到。
张承林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张国栋却是比父亲高出了半头,净高已经接近一米八五了。
张国涛感觉哥哥的逻辑不对,但他没有力气去反驳,咬牙坚持跟上。
21世纪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一个人肩挑百斤粮食几十里不歇息的场景,这时候拖拉机、收割机、农用车基本还只在中国南方大面积使用,秦省基本只有省城附近平坦地区才能看到拖拉机的身影。
日头正高,张国栋跨越3个乡,终于来到焦村乡区域。焦村乡属于坤县管辖,地形平坦肥沃,农民生活比之永康县强太多了,路边经过各个村庄很多人都开始建起了砖房,很多这个时代特色的大字印在墙上,张国涛眼睛里就露出羡慕的神情。
焦村乡地平水多,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多水渠都引到了地头,地里的小麦已经开始长出了麦穗,每年这里的小麦要比张家岭村早熟一周不说,每亩产量也要多百斤以上。
“过了这条河我们就到东旦村了,待会儿你们两个尽量少说话,在别人地盘不要惹事端,国栋你到时候盯好秤,我和你二弟不识秤!”
农村人穷又没有文化,在这种私人交易中被骗是时有发生的事儿。黄土高原文盲率这时基本都在60%以上,而且上了年纪的就算识字文化水平也是有限,能计算百以内的加减法就不错了。
跟随父亲走进东旦村,村子两旁栽种着数不清的柿子树与核桃树。顺着宽阔的大路张承林走到尽头,能够看见这家换粮农户门墙高大,院子中多间房屋全部用青砖砌筑而成,在这个时代算是家里情况好的,姑娘们都抢着嫁的富裕家庭。
“砰…砰…砰……”
“请问这里是田宝根家吗?我是张家岭的。”张承林探着脑袋在院门外敲门喊到。
一名30岁左右的年轻人从里屋掀起门帘,看见家里来人便来到院子。张国栋父子三人都担着粮食等院主拉开大门,这才把粮食担进院子。这年轻人面色看起来比一般村里人要白净一些,明显不是经常下地的人。
“张家岭?你们是来换粮的吧!来,让我看看麦子成色……”
“麦子肯定没问题,不知道今年玉米是怎么个换法?”张承林小心翼翼的问到。
“小麦换玉米,一斤换两斤,换高粱的话可以给你三斤半,要换我现在就给你过秤,现在焦村公社玉米剩下也不多了!”
如今虽然国家已经结束了公社生产那一套,但是大家还是喜欢叫乡里公社。只见对方拿出一个老旧的木秤,这木秤称量还需要两人拿木杠抬着秤把。
两袋小麦被这位叫田宝根的青年挂在了秤钩上,张承林与二儿子抬着木杠,看见自己的袋子被如此勾破,想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没出声。在异县他乡只要能够平安的换得粮食,这才是此行的关键。
“120斤……116……109斤!”田宝根把秤砣拨到最远端,一点点的又往回拨动。张国栋看见他的大腿靠在麦袋子上,原本已经116平稳的秤砣又开始下沉。
“106……哎呦,你踢我脚干嘛?”扛住袋子的脚突然被张国兴踩了一下,田宝根痛的退了一步,原本已经平稳的秤杆扬起了头。
“我看秤了!这106太低你看!你放在120试试!”张国栋感觉有一些好笑,这么明目张胆作弊,还不如在秤上动些手段,你这样不是欺负我傻吗?
“放在哪儿我称准就行,弄的我还稀罕你们一斤半两似的。”听到张国栋的话,田宝根原本想要发火,但是看到对方的个头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心中不由一怯,这火也就没发的起来。
继续过秤,张国栋在父亲与二弟抬起秤的那一刻故意栖身上前,挡住了田宝根出腿的可能。
“你这是过秤不过?不过的话挑着粮食走开!”田宝根见对方识破了自己的把戏,平常这些换粮的穷哈哈看见自己都唯唯诺诺的,今天遇到个这样的愣头青,这是非要跟自己杠上了?
“你过你的秤就行,我站在这里还挡住你的腿不成!”
“小子,你说谁用腿了?不要以为个子长的高我就怕你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田宝根火冒三丈,自己家里竟然有人敢这么说话,今天要是自己低头了,以后再来找他换粮穷鬼不就都反了?
张国栋看着对方的眼睛丝毫不让,张承林一旁轻轻的拽了下儿子的胳膊,但张国栋没有丝毫退让。
20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打架那是家常便饭,哪个孩子从小不打架长大后定是怂货,要被人欺负。而且这时候同一个村村民关系都很团结,往往打架最后打到一个村全部上阵,不乏有些人失手闹出人命,但是打架所有人都有一个准则,没有大事不动家伙,有大事儿也不能动枪,派出所对于敢动枪的人绝不姑息,这时候很多人家里还都是有枪的,收枪那还是8年后的事情。
田宝根看着张国栋的眼睛不由的心中一阵毛燥,他在整个焦村乡也是打架出了名的,否则也不敢做粮食交换的买卖,此刻张国栋就像即将扑杀猎物的雄狮,只要田宝根稍有不对,就会瞬间把他撕的粉碎。
“你,你想干什么?要换粮食就换,不换赶紧滚蛋,谁稀罕挣你们这几毛钱,活该饿死你们这些穷鬼。”田宝根伸手就要去拿秤锤,却被张国栋一把抓住手臂,他试着抽出手臂只觉得胳膊一股大力袭来,田宝根急忙后退张国兴却是纹丝不动。
“放开,我让你……放开!”田宝根感觉自己胳膊似乎要断了,他用尽力气去推拉对方这才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硬茬了,这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那手就像铁钳一般自己丝毫无法挣脱,越是挣扎他自己胳膊就越是疼痛,感觉就要断了似的。
“啊…啊……”田宝根一阵夸张的喊叫,张国栋看向院门外,露出一副轻蔑的冷笑,他没有阻止田宝根的求救声音,反而抓在他胳膊上的手轻了。
“你叫人叫吧!我穷命一个,今天倒要看看这东旦村有没有人能够留下我,不过我们两个梁子今天算是结下了!”张国栋看向上房院子,屋子里传来女人教训孩子的声音。
田宝根心中一颤,原本的火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了几斤粮食结下这么一个梁子完全不值得,但要想让他给这些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穷鬼低头,他做不到。
田宝根的老婆听到院中丈夫的声音,急忙跑出屋子,当看到自己男人与对方三人相处明显不和谐时,她连忙跑出了院子。
“快来人,宝根被外村人打了!”田宝根媳妇那杀鸡般的声音瞬间传出了半个村子,很多相邻们都走出院子,向田宝根家聚集而来。
田宝根见事情已经闹开了,心中难免有了一丝怯意。
“兄弟,今日是哥哥做的不对,你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这次秤你自己称,完了再多加你一斗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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