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醒木一响之后,李陌一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口便是小半首加上的临言。
待到话音儿落下,稍稍一顿,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便是一阵阵的低吸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叫好声雷动。
能不叫好吗?这乃是杨廷和之子杨慎晚年所作,当年也是名动一时。
而后半段也是大家之作,只不过这几百年前,那作者还未出世。
此刻,被李陌一直接如此套用出话来,当堂一出,果然登时震惊全场。
是一曲咏史词,借着历史的兴亡交替抒发人生感慨,豪放无两。
而的几句临言也是精髓,冲击力十足,婉转处却又有淡泊深邃之感。
整段套词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让人心绪不由自主的跟着忽上忽下。
此刻,面对着这么一曲唱词,场中众位喃喃念叨之余,多几个有老泪纵横、情难自己的,不住的暗声叫好。
李陌一轻轻吐口气,待到场中人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又开口:“诸位看客,小子李某人,今日冒昧登场,愿为诸位奉上一段三国演义。方才一首拙作,便算个开场明义词。”
“哦,原来如此。”
“三国啊,果然,刚刚那词末尾意境宁静致远,切合三国,真真是应情应景,高明,真真是高明啊……”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未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好一首开场词,好一个三国的明义词!贴切!贴切啊!”
“谁说不是呢......明年的科举榜上,这小子若是参加,怕是必定要占据一席之位了........”
“那姓李的先生,我等洗耳恭听了,快快将三国讲来……”
“正是正是,快快讲来。哎呀,对了,上酒,给我上酒来,再配得两个小菜。此等好时,焉能喝茶,当以酒佐之,方才痛快。”
“对对,店家,店家,速速上酒,上酒……”
场下一片声的议论,众人中。却也有不少人急声的催促着,不但催李陌一说书,还连带着催着上酒菜。
顶班掌柜岚儿小脸涨的通红,这会儿可不是羞的了,而是激动的。激动啥?还用问吗?一壶茶加盘点心才几个钱,和酒菜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动了起来,出声指挥着几个小伙计往各桌添置着酒菜。水灵灵的眸子,这一刻简直光芒万丈,直如两个大号的铜钱。
这一刻,整个一层茶馆内再无半分宁静,再没一个人窃窃私语,全都是急切的望向大堂中间,炙热的目光,集中在那个尚带着陌生的面孔。
“啪!”
惊堂木又是一声脆响。
便如同是约定的信号一般,纷乱的大堂顿时间鸦雀无声。
李陌一暗暗得意,对于这惊堂木的设计真是有些佩服。只这么个小小的木板,便将聚集视线、聚拢人气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
唰啦,惊堂木一收,往桌旁轻轻一推。目光巡视了一圈,这才张口说:“说的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话中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时七国纷争,并入于秦。且秦灭后,楚汉相争,又并入汉。及后汉高祖斩蛇起义,一统天下。后传至献帝,遂功成,天下分为三国……”
少年清朗的声音一顿半挫,全不同与之前台上老人的照本宣读。尤其是开篇只一句话便有提纲擎领之势,顿时引得下面众人不自禁的高声叫起好来。
李陌一此时讲的三国演义,却是自己记忆中看过的三国演义。语言自然更简练,也更加直白,完全不似古时版本那么晦涩难懂。别说稍有点文言功底的人能听明白,就算是寻常老农也能大体听个七七八八。
下面众人何曾听过这般顺畅中意的简段子,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声浪震天。最后甚至连一层茶馆里的小伙计、仆役们都忘了手头的活儿,龇着牙瞪眼的跟着台上少年的言语,一会儿笑一会儿征.......
不知何时,君来楼一层门口处,已然被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被里面的叫好声引来的。
易仙早已彻底惊呆了。
这激昂的言词、流畅的气势、顿挫的语调,易仙怎么也没想到,这降妖镇邪的李能人,竟然还会说书?
还有那首开场词!易仙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他真真的是被吓到了。这几句实在有些令人惊艳,惹得自己不免跟着自豪起来,这.......这.......自己的眼光很到位,这大哥认得绝计不错,全能型王道之人。
还有现在说的这三国演义……
这本书易仙自己虽然没看过,但常年流连茶馆酒楼之中,对于三国中的几个故事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对于书中的语句段子,先前一直听不太懂,如今从李陌一口中说出,确实通俗词普,流畅自然,简直浑然天成一般了。
李陌一的说词虽然浅显直白,少了许多含蓄修饰,然而对于受众来说,明显更加能接受。故事也因此更加抓人。
易仙心中不禁案暗自盘算起来,刚刚不过坐那听了一上午,李兄就能出口如此.......这......这,这会不会太妖孽了些?李兄........李兄到底什么来头.......还有他........他的身世?
想及此,易仙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若是降妖世家,日日修习术法,怎会还有闲时学说书的道理?易仙怎么也想不通,只觉得这事里矛盾很多,不合常理,简而言之,李陌一在他眼中,已然是全能一般的存在。
可怜的易仙,坐在那里如同雕塑。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思绪完全如同一团乱线。
今天的事儿,对他的冲击实在有些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转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啪!”
大堂中间,惊堂木再次响起。众人皆是一震,却见李陌一惊堂木木一推,抱拳微笑说:“后事如何,下回分解。今日感谢诸位看客捧场,咱们来日再见。”说罢,再不停留,转身肆衣而去。
堂上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眼瞅着李陌一的背影消失在后台帘子处,这才轰的一声爆发了出来。
“他奶奶的,怎么可以这样?这正说到关键时刻了,咋就突然断了?”
“咋说的来着刚才?后事如何,下回分解?我了去个去,这分明是吊人胃口嘛,太不讲究了!”
“出来!出来!接着说!说完这段再走!”
“为什么要下回?不要下回!拒绝下回!那李某人,出来!”
“对对,李某人出来!继续说,咱们…咱们给钱!给银子!给银子啊!”
“对对,给银子,给银子,快出来!出来啊!”
大堂里如同炸了锅一般,此起彼落的议论声势天大。随着喊着给银子的叫声,有人当先掏出一把铜钱扔向台上。
有人领了头,便有人跟上。大钱没有,但是你三文我五文的铜钱还是不差几个的,某一刻,台上忽然便如同下雨般,只眨眼间,台上四周便落满了数百枚铜钱。
帘栊后面,躲在暗处的李陌一看的得意不已。在他的记忆中,“下回分解”这话有魔力,爷爷每每到转折之处来上一句,必可拉人眼球,虽然不少责骂,但那是分明看客真爱听了。
此刻牛刀小试之下,果然效果显著。看着外面那满地密密麻麻的铜钱,不由的两眼放光。
“这些钱……”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间中还伴随着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却不知何时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和李陌一一起挤在门缝向外看着。
“我的!”李陌一毫不犹豫,果断的回答说。扭头看去,正迎上一对亮闪闪的眸子。
“凭什么?这君来楼我家开的,你个顶班说书的还想要钱?!”岚儿不淡定了,狠狠的瞪着这个要跟自己抢钱的小贼。
“凭什么?就凭这是靠我说书挣来的!顶班的咋个了?你还不是个顶班掌柜的,钱必须得给我。”李陌一得意洋洋的说着,一脸笑意,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岚儿噎住,小脸涨的通红。只是片刻后,眼珠儿转转,忽然指着外面某处嫣然笑说:“嘿嘿,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过眼下这一关吧。”
李陌一呆了呆,顺着那根手指望去,顿时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
.........
几个时辰后,动静消了,李陌一偷偷掩面出了君来楼。
“你.......你是李陌一对吧?”易仙眼神飘忽,看着眼前的李陌一,仿佛没有焦距。
“不是,这还用问?你小子是真傻了?”李陌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说。
易仙定了定神,“那........那你怎么.......”说着,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迟疑着问说。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突然好像开了窍,突然会说书、会作词了对吧?”李陌一顺口接上。
易仙满脸紧张,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李陌一脸上露出赫然之色,踌躇了下说:“这个......我说了你也不信.......不过那词不是我作的,前面是大名鼎鼎的临江仙,后面那个你现在也看不着,乃是神雕侠侣的临言,我只拿来两句一用当做开场词........”
易仙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那眼神之坚定,完美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不信,这事换个人也不能信。
“好吧,是这么回事儿。”李陌一开始忽悠。
“某一日我偶遇仙人,他赠与我的几句常词,能听懂了吧........”摊了摊手,李陌一面上现出些许无奈。
这么一说,易仙很快点了点头,脸上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似乎这胡扯几句他就能理解了。
李陌一往怀中一揣,摸的一大把铜板,心中也快意起来。
这一行没算白来,说了几个时辰的书,得了几百文赏钱,虽然比之降妖破案所得不算太多,但也是小有收获,李陌一不由心情轻飘起来。
........
........
夜色渐深,月空高悬。
天气转凉,冬风徐徐,吹着街边的树木,纷纷扬扬。
安丘镇乃过往贸易商人必经之地,即便是到了夜里,街上行人依旧熙熙攘攘。两边的小贩叫卖声,吆喝声不断。
镇上东边市集的君来楼前,此刻更是人潮涌动。
忽地,夜幕之下传来一声惊叫,一女子披头散发从街那头的春柳阁中冲了出来。她的衣衫上满是鲜xue,姣好的面容上尽是震怖之色,苍白如纸。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这女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着,连鞋子落在了后头也毫无知觉,小脚丫子踩在冰凉的青石上,疯了似地往前跑。
“站住!!!”
春柳阁中冲出一群手持着棍棒的男人,叫嚷着向她追了过来。
街上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向两边退让了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尽是疑惑之色,又或是带着点幸灾乐祸,盯着那女子和后面追着她的人。
“唰!!”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半空中落下,持剑的是个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年轻人一身素色衣衫,外套一件稍深一点的大袖衫,料子顺滑,倾泻而下。衣衫上似有暗纹在月光下流光溢彩,气度非凡,非常人能及。
“安丘镇之内岂容尔等放肆!!”
年轻人沉眉,剑指众人,冷冷地瞧着追来的那些人。
很快,又一个着素色长衫的少年从人群中奔了出来,伸手一挽,扶起跌倒在地的女子,向拿剑的年轻人恭声说:“少府长,此事如何处理?”
围观的百姓和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皆是一愣,再去瞧那年轻人,顿时都僵住了。
眼前这年轻人,正是安丘镇的少府长——宋大白,也就是未来整个安丘镇的府长大人。
身侧的少年正是他的专职护卫,林未小侍卫。
宋大白扬了扬眉,冷笑道:“自然是去春柳阁查探一番,林未,你去府长官邸叫我爹派人过来。”
他的话音落下,林未小侍卫护着那女子,催赶着那群男人往春柳阁去了。
这一夜,安丘镇中多数人无法安眠。
春柳阁中死的那人是安丘镇上的大举人许煜,举人都是国土的人才,损失不得,此事若是传至京都,必然掀起一番波澜。
.......
.......
“咚——咚咚!!”
李陌一看完从街上买来的一本水浒传,刚刚躺下,就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轻点,大半夜别敲了.......”
开的门来,只见得是喘着粗气的林未小侍卫,见到李陌一,林未小侍卫面色微变。
“李大哥……又出案子了,我刚把人送回府长官邸就跑来找你了.......”
李陌一眉头一敛,见到对方这么急切,来不及多问什么,他自然知道事态紧急,随即说:“那快快带我前去一看.......”
这时候,易仙小道和月儿闻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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