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进了王宵猎住处,见他坐在那里,两眼盯着案上,一动不动。等了一会,见王宵猎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一起唱诺。
吩咐几个人落座。王宵猎道:“昨天进城,谭知州说是要给我们接风洗尘,劝着喝了不少酒。我不是个贪酒的人,也有些醉了。哪里想到,他带着本部兵马,晚上开城门走了。你们说,我们大军进城,不怕杨进了,怎么就走了呢?”
曹智严道:“必然是怕杨进,还能有什么原因?”
王宵猎摇了摇头:“我两千大军进城,他还怕什么?”
曹智严道:“知州,世间不是都如知州一样的英雄好汉。大部分人,会怕死,怕苦,很多事情不敢做的。谭兖本是小吏,因为金兵来了,邓州成了空城,他侥幸做了知州。这几个月想来也捞了不少钱在手里,足够一生荣华富贵。既是如此,又何必再跟杨进打生打死。”
王宵猎点了点头,又在那里想了好一会。才道:“金兵大举南下,国家危亡,百姓涂炭,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个谭兖,眼界未免也太小了些!罢了,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那就不想了!从此以后,谭兖不再是邓州的知州,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众人一起叉手称是。
王宵猎确实想不明白。谭兖一个小吏,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邓州这样一个大州的知州,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了?哪怕没有野心,也应该努力试一试。守城成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哪怕最后失败了,有手下兵马保护,保住自己的性命总是不难。
实际上,乱世之中,谭兖这种人才是最常见的。没有国家的强力组织,政治体系崩溃,大部分人面对战争,都会选择逃跑。只不过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是那些英勇抵抗的英雄们。这种人物,根本就不配记载在史书上面。谭兖在历史上的事迹,也正是把其他人赚进城里替自己守城,自己一走了之。此后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不过历史上被谭兖骗进城的人,是王俊,已经被王宵猎消灭了。
王宵猎不再想谭兖的事情。抬头道:“谭兖走了,邓州城不能丢!城外的杨进,一定要消灭,不能让他四处为恶!中原涂炭,这一带是繁华之地。如果杨进四处抢掠,那就可惜了。”
邵凌道:“杨进本是军贼,年初曾在附近为恶,后来才去了京城。”
王宵猎点了点头:“此事我也了解了些。从王渊军中逃出,杨进招集人马,四处抢掠。最后到了德安府,攻城不下,才由信阳军去了京城。算起来,到现在将近一年了。”
附近的守臣,知德安府的陈规是王宵猎前世听过的名字。虽然历史上并不是特别有名,但他守德安府固若金汤,还写了一本《守城录》。这本书对如何守城,进行了详细分析。
在这个时代,可以说陈规是最善于守城的人。包括邓州在内,荆湖两路此时是暴风雨的前夜。接下来的日子,这一带风起云涌,不知出现了多少势力。平定这里,宋朝出现了岳飞和张俊两员大将。而被打败后投降金朝的,同样也有两员大将,即孔彦舟和李成。不要小瞧他们,不是岳飞,宋朝的其他将领面对这两人并没有多少胜算。德安府正处于暴风雨的中心,十几年间,固若金汤。
历史上陈规还有一场胜利,即顺昌大捷。当时他与刘锜一起守顺昌,取得大胜。不过刘锜是南宋的名将,很多时候陈规被忽略了。
想了想,王宵猎道:“此事不能拖下去。杨进出鲁山关,兵不过千余,走到邓州,便有近万。乘他立足未稳,当立即攻击。如若不然,让他再如鸣皋山一样,聚起数万兵马,事情可就难说了。”
众将一起称是。
王宵猎道:“今天你们回去早些安歇,明日平明造饭,出城决战!对了,下午的时候,你们都到州衙来,我们商量一下战事。”
这是王宵猎的习惯,每次战前,都要与属下仔细商量。一是集思广益,二是让每一个人都清楚明白自己的任务,不要做执行机器。
几个人告辞出去。王宵猎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想起谭兖的举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多时,就有人来报,张均几人求见。
让几人进来。王宵猎道:“昨天我们进城,你因何不来见我?”
张均叉手:“末将前来求见来着。只是知州饮酒,而后便犯了酒病,只好等到今天。”
王宵猎叹了口气:“知邓州的谭兖早有预谋,要赚我进城,他好弃城逃路。若早得你的消息,我也好早做准备,不必如此被动。”
张均叉手道:“末将在邓州一个多月,早知这个谭兖不是做大事的!本想来提醒知州,可恨那厮做了手脚,昨夜进不了州衙!”
说完,张均心里七上八下。今天早上,听说谭兖带着手下乘夜跑了,张均也吃惊不已。以前想过无数种可能,哪里想到谭兖会突然逃跑?不过自己在邓州这么些日子,若说没有想到,岂不是让王宵猎小瞧了自己?临来之前,张均与手下几人对过口供,只说自己想到了,只是没有机会通知王宵猎。
王宵猎哪里会在这种事情上动心思?自己多少事情要做,若小肚鸡肠,在大事上就耽误了。
问了张均这些日子的情况,王宵猎没有多说,让他下去休息。谭兖突然逃跑,张均这些日子探听来的消息全没了用处。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尽快消灭杨进。
张均告辞离去。刚刚转身,王宵猎突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还是现在告诉你。”
张均叉手:“不知何事?”
王宵猎道:“前些日子,汝州突然兵变。那些乱军闯进你的家里,掳了你母亲去。前些日子,他们向叶县去了,我命解立农在后追赶。吩咐解立农,一定要救你母亲。”
张均一下怔住。在他心里,对于母亲有一种复杂的情感。那是自己生身之母,小时母慈子孝,过了十多年幸福日子。可自从金军南来,父亲被掳,很多事情就变了。母亲吃不了苦,在蔡州的时候,与当地一个员外勾搭在一起。那个时候,张均觉得一是对不起父亲,二是觉得丢脸。到底是少年,抄起刀把那员外杀了,参军遇到了王宵猎。
现在呢?自己对母亲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张均说不出来。说讨厌母亲,却忘不了一二十年的幸福时光。说是喜欢吧,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沉默话久,张均道:“不知知州欲要我怎么做?”
王宵猎叹了口气:“母子天性,哪里能够放任不管?如今谭兖逃走,我不能放任不管。中间的唐州也没有官员,正好一起接手过来。杨天松南逃,已经进了唐州。我虽命解立农追赶,却不能真正放弃了叶县。这两日打败了杨进,你就带兵去唐州,把母亲救回来。”
张均听了,叉手道:“知州恩情,无以为报!”
王宵猎道:“现在乱世之中,这种骨肉分离的事情,我实在见得太多。但有可能,能够让一家团聚是天大的好事。你先回去,这几日好好休息。”
张均道谢,告辞离去。
对于王宵猎来说,这些日子确实见多了生离死别。这一场大乱,没受到影响的有几人?就是自己家里,父亲也战死阵前。乱世太苦,见得多了,慢慢就会变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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