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只能从一个部门发出,这句话王宵猎加重了语气。赵鼎听得出来,这是王宵猎尤其注意的事情,不容改变。
过了很久,赵鼎才答道:“此事容我仔细想一想,再做决定,如何?”
王宵猎道:“自该如此!”
说完,举起酒杯,与赵鼎一饮而尽。
正常来说,宣抚司作为都督府的下属下机构,应该没有与都督府争权的问题。但是,都督在的地方,如果也刚好有宣抚司,怎么可能不争权呢?特别是王宵猎这种一直独立的军事力,怎么可能安心听都督府的?
王宵猎提前提出来,既说明他对自己的实力的自信,也说明也确实是战事为重。
赵鼎道:“如今已是六月,距秋后已经不远。我已命川陕宣抚使王似以及手下各大将来洛阳,商量秋后战事。川陕数万大军,实力不弱,应是一大助力!”
王宵猎道:“西夏在北边,应该小心防范。川陕大军,在去年冬天,我已经让他们专一防范西夏。”
赵鼎道:“西夏小国,数万人就已足够。现在川陕大军近十万,可以调出大部兵马,来与金人决战!”
王宵猎道:“都督认为合适,就调他们东来好了。”
从河东路回去后,吴玠、刘锜和关师古等人都进行了扩军,现在三将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万兵马。如果在东来之前再扩一次军,他们差不多有七八万兵马。
王宵猎为防指挥浑乱,太原之战没有使用三人的军队。赵鼎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调陕西的军队前来,不只是增强太原前线的实力,更重要的是,不会处处受制于王宵猎。全是王宵猎的军队,不管哪里发出来的军令,下面可以选择执行不执行,赵鼎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又喝了两杯酒,赵鼎问道:“不知太原前线有多少军队?整个河东路呢?”
王宵猎道:“太原前线,晋州有六个师,近十四万人。隆德府两个师,四万多人。在河东路,麟府路有一个师,防范西夏。石州有一个师,震慑山区。”
赵鼎点头道:“够了,这些兵力足够了。如此多的兵力,除了富平之战,本朝还未有过。”
王宵猎道:“都督说是够了,想来就应该够了。”
赵鼎听王宵猎的话说的有些不对味,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星星淡了很多。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阵阵蝉鸣。这是一个静谧的夏夜,美好的夜晚。
过了很久,赵鼎才问王宵猎道:“陕西的军队来了,宣抚认为他布置在哪里合适?”
王宵猎道:“都督认为他们应该在哪里,就安排在哪里好了。”
赵鼎听了不由怒道:“宣抚,你我同朝为臣,自该全心全力为国分忧!你若如今晚这样,动辄推托,未免会令人不齿!前线战事,任何一点错漏都会影响战局,什么叫我认为安排在哪里就安排哪里?”
王宵猎转身看着赵鼎,道:“我认为太原战役不需要陕西军队,让他们防范西夏就好。都督要他们来,又跟哪个商量过了?突然间来这样一支军队,他们的军粮如何筹措?军营如何布置?我如果安排,你会认为我要争权。如果我不安排,他们东来,吃什么,喝什么?睡在哪里?”
赵鼎突然之间,竟说不是出什么。
调陕西军队东来,本就是为了防范王宵猎一家独大,自己有军队实权。可这些话,怎么跟王宵猎说?如果不跟王宵猎说,那又要说什么呢?
过了很久,赵鼎才道:“太原一战,关系重大,上下瞩目,甚至可能成为我军与金军的分界点,怎么能不重视?宣抚以十八万人对可能来的金军十六七万人,兵力并不占优。我命陕西军队来,加强我军兵力,哪里不对?”
王宵猎听了,摇了摇头:“兵力占不占优,应该仔细分析。金军到底会来多少兵力?如何布置?这么多军队,必不能一窝蜂,要分成几路,我们能不能各个击破?诸般种种,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
赵鼎笑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金军兵力多少,如何行军,我们怎么得知?只能够做万全的准备,迎战不可预测之敌。不如此,又如何?”
王宵猎道:“现在已经是六月,离着秋后不远了,怎么能对敌人一切不知呢?金人能调动的军队,无非是西路军的几个将领,约十五万到十七万。行军路线,依据地理,只有那么几条,我们做针对性的防御即可。”
赵鼎不由愕然。
依据惯例,不到金军进攻,宋军一般不知道金军的情况。像王宵猎了解这么细,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赵鼎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实际并没有了解金军。
王宵猎道:“我说成立司令部,统一指挥各军,便是这个意思。所谓司令部,当然不是只有几个人坐在那里,下面指挥着千军万马。司令部有各种各样的下属机构,诸如情报、后勤、作战、军纪诸般种种。借助这些机构,司令部才能指挥下面的军队。没有司令部,指挥就显得太粗糙了。”
赵鼎想了想,道:“此事容我想一想,想一想。兹事体大,不能贸然下决定。”
王宵猎道:“都督想的要快一点,我们实在是没有时间拖下去了。预计八月中旬,大约过了中秋吧,我们就要到前线去。在那之前,必须有结果。”
赵鼎抬着看了看天,低头重重点头:“好!”
又喝了几杯酒,众人散去。今天晚上说不上皆大欢喜,但也没有撕破脸。
到了都督府,赵鼎对几个参谋官、参议官道:“时间还早,我们聊一聊,说几句闲话吧。”
到院子里,命亲兵搬几把亲椅过来,赵鼎与众人坐了下来。
赵鼎道:“王宣抚与一般的将领不一样,洛阳这里做事当然也不一样。诸位多担待。”
说完,赵鼎喝了一口茶,道:“今天,王宣抚提出设立一个司令部,全部军令都从司令部出。相应的,不管是都督府,还是宣抚司,都不能再出军令。”
傅崧卿听了皱眉道:“司令部必然是王宵猎的人。如此一来,岂不是夺了都督的军权?”
赵鼎道:“司令部的人员,王宣抚建义是都督府和宣抚司各出一部分人组成。我还没有答应,并不是说由王宵猎说了算。但是,司令部下属许多衙门,这些衙门肯定是王宣抚的人。不如此,司令部无法指挥。若是如此,都督府的军权确实是交出去了。此事我也在思考,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綦崇礼道:“不知司令部有哪些衙门?做些什么事情?”
赵鼎道:“现在知道的,有情报、后勤、作战等等机构。现在最要的,不是有哪些衙门,而是这些衙门平日里做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纵然我们派人到这里衙门,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綦崇礼道:“这可就麻烦了。”
向子諲道:“我们不知道,王宣抚的人就知道了?一样是一个脑袋,总不能王宣抚的人就知道得多!”
赵鼎叹了一口气:“不学习的话,你怎么知道他们平时干什么?一个官员,初上任,连老吏都可以为所欲为。为什么?因为那些公文,字都认识,合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关于打仗,就更是如此了。”
綦崇礼道:“此事要看都督,要我们怎么做。如果要掌控司令部,那绝无可能。如果要知道怎么打仗,如何部署兵力,如何指挥的话,大致还是可以的。”
赵鼎沉默了一会,道:“若不能掌控兵权,我这都督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綦崇礼道:“都督,从襄阳到洛阳,王宣抚在此地经营多年,怎么可能你一来就夺了兵权?如果兵权在你手,王宣抚就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怎么可能呢?”
赵鼎道:“我赵某可是那样的人?兵权在我手里,也不会动王宣抚一根汗毛!”
綦崇礼道:“如果都督走了,朝廷另派一个人来,又该如何?掌兵权,是不可能的!”
赵鼎怔怔地看着天空,过了很久,才叹一口气:“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我心里也清楚。可朝廷派我来都督诸路兵马,若不能掌握兵权,还有什么用处呢?我掌控兵权,本就是朝廷派到这里的用意。”
綦崇礼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傅崧卿道:“现在六月中旬,据秋后还有一段时间。都督何妨以一月为限,试着与王宣抚争一争兵权。若是一月之后结果是根本争不了,那就不用再争了。若是再争,只怕影响战事。”
赵鼎缓缓地道:“一个月,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们几十人,如何跟麾下数十万的边防大将比?若是时间再长,只怕影响战事,实在难以抉择。”
夜凉似水,天上月光皎洁,漫天繁星闪烁。
赵鼎是个以国事为重的人,与王宵猎虽然有矛盾,但不想影响战事。一时看着夜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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