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炮,宋军的要求是能够随着进攻部队移动。前两年做不好,这两年的技术已经成熟。前方的军阵看着速度放缓,实际在等火炮架好。放一两炮之后,炮兵随着步兵军阵继续前移。
完颜奔睹的运气不好,一开战之后就遇上了炮兵使用熟练的曹智严部队。
此时火炮的有效射程大约二里到三里,即使后退,也要经受一里路途的火炮轰炸。再加上火炮随着步兵前进,还没有与宋军接触,就要不断受火炮攻击。
或许有很多方法能对付宋军,但是在这个时候,金军一样也没有想出来。而且在炮弹下保持阵形,金军也没有这种能力。退了一两百步,就全军溃散。
在望远镜里看着金军乱糟糟地后撤,曹智严道:“吩咐各军,阵形不许乱!到前方金军军营后,再听军令!”
周围亲兵称喏,飞马通知正在追击的各团。
安勃道:“几轮炮就把金军打散了,这倒是没有想到的事。”
曹智严道:“这不奇怪。就是我们军中,经过多次演练,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付火炮,我军的经验是只能使用火炮。现在金军中,哪有能够随着步骑兵前进的炮兵!”
金军虽然有了火炮,但是动输火炮的炮车,虽然有样品,却无论如何也制不出来。金军的炮车,相当沉重,运转不灵活。就连城池之间的搬运都相当费力,怎么可能随着军队前进呢?
王宵猎在洛河谷地的工业基地,生产的齿轮、轴承等,其他地方根本造不出来。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一根合格的钢轴,一套合格的轴承,对运输系统至关重要。没有这些简单的零件,造出来的车要么走不快,要么走几步全车就散架,根本跟不上部队的步伐。
面对王宵猎的军队,金军必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金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城头上,吴玠和刘锜目瞪口待。看着金军在前进的过程中,被两三轮火炮打击,便就全溃散,甚至都还没有与宋军交手。逃跑的金军,旗帜散乱,丢盔卸甲,拼命的跑回自己军营。
怔了一会,吴玠急忙对身旁的亲兵道:“快请都督来!请都督城头观战!”
过了不长时间,赵鼎带着綦崇礼、傅崧卿等人到了城头。一边向外面望去,一边问吴玠:“战事怎么样了?”
吴玠道:“金军一箭未发,还没有曹都统交手,便就溃逃了。都督快看,金军已经退回金营,宋军正要进攻呢。”
赵鼎看外面的战局,金军已被曹智严的部队赶回军营,完颜奔睹正在重新整军。外面追来的宋军旗帜鲜明,阵容齐整,已经把金军军营团团围住。
看了一会,赵鼎道:“曹都统是怎么打的?金军怎么会不战而逃?”
吴玠道:“曹都统放了两轮炮,金军就全军溃散了。”
赵鼎低头想了一会,道:“战阵之上,曹军也能够使用火炮?我们为何做不到?”
吴玠有些尴尬,道:“若是在战阵之上用炮,一怕打到了自己人,二则进攻的时候火炮跟不上。”
赵鼎道:“那为何曹都统的军队就没有这些问题?”
吴玠道:“积年训练,曹都统的军队自然与我军为同。”
赵鼎听了,再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外面的战局。
营寨自然与平野不同,有寨墙,有各种防护设施,把宋军的火炮挡在了外面,也挡住了视线。
到了寨墙外,曹智严命令把火炮推上前,对准寨墙,一轮猛轰。
完颜奔睹在军营内气得七窍生烟,紧急整理部队。还没有整理完毕,就听一声炮响,寨墙已倒了大片。
回头看了一眼,完颜奔睹对面前的骑兵道:“宋军所赖者,不过火炮而已。今日我们有近无退,凡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战死,什长皆斩。众人合力向前,获胜后有重赏!”
众人一起称喏,声音震天。
完颜彀英走了过来,叉手唱喏。
完颜奔睹把完颜彀英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今日战局,恐怕大势已去。我们四万多人,不可以全部死在这里。我带着兵马迎战宋军,你立即整理其他兵马,向北逃跑。我军全是骑兵,只要稍微有时间,宋军必定追之不及。到了平遥县后,在那里整理军队。如果宋军追到那里,不可以强行抵挡,留下少量兵力守城,一路退回太原。”
完颜彀英道:“大王怎么办?”
完颜奔睹道:“你不必担心我。如果事情不好,我自会退却。能追上你就追,不能追上,我另想办法。”
完颜彀英看着完颜奔睹,重重点了点头。
完颜奔睹道:“四万大军,就交到你手里了。来的宋军非是弱者,千万不可擅自行事!”
说完,完颜奔睹翻身上马,对完颜彀英点了点头,带着金军直向寨外冲去。
营寨外面,宋军早已列好阵势。离寨墙两百步之外,宋军手持弓弩,气如山岳。
王宵猎军队的习惯,不管是弓手还是弩手,都能用刀枪。两军相距较远,则用弓弩攻击。相对近了,则收好弓弩换上刀枪。所以弩手的样子很奇怪,用刀枪的时候,身后还要背着一枝长长的硬弩。
为了适应这种作战形势,军中一般不讲究强弓硬弩,以士卒的体力为限,不允许射箭时过多消耗体力。真正的战斗是换刀枪,与敌人的短兵相接时。
当然,队伍的最前面,还有两排身高马大的掷弹兵。
完颜奔睹在队伍的后面亲自敲鼓,鼓声不停,进攻的士卒不许回头。
金军分为五排,手持长枪,随着鼓点,一声鼓进一步,头也不回地向前方攻去。走不多远,一发炮弹打来,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五六人。
金军的阵形丝毫不乱,前人倒下,后人跟上,黑压压的向前压去。
此时宋军的火炮已经精熟,面对金军,炮弹一发接着一发,不断打在军阵上。金军每前进一步,几乎都要留下一具尸体。有的时候,甚至不止一具,不知多少金军倒在路上。
然而,金军的阵形丝毫不乱。一个接着一个,脚步坚定的向前进攻。
我们批评一个人的时候,经常说这个人无组织无纪律,一心想表现自己的大英雄主义。对很多人来说,觉得英雄主义是很好的品质,对这种批评不理解。实际上,经历了战场撕杀,才能明白这种批评的意义。
军队是有组织的武装集团,核心在组织。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真正理解军队,才能真正理解军队的战斗力。
金军的这种组织很简单,指挥可以说是简陋。但是,真正可怕的是执行。这支军队不是后退者死,而是在阵形中敢回头者死,后排的直接可以掏刀砍掉。不到最后一个士卒倒下,前进的步伐不会停止。
城头的赵鼎看见金军已经倒下了几百人,鼓声没停,前进的步伐也不会停,不由觉得头皮发麻。这样一支几千人的部队,不惧死伤,向自己冲来,想想就不寒而栗。
吴玠和刘锜两人不由唏嘘。他们是战将,见惯了死伤,当然不会被几百个金军死尸吓破。他们怕的,是金军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两人知道,自己手下的陕西军是绝没有这种气势的,甚至被金军的气势吓倒也很有可能。
这是金军真正拼命的打法,就是不惜人命,用自己人的死尸铺平进攻的道路。不管前面是高山,是河流,还是枪林弹雨,用自己人的人命铺平道路,让后面的人踩着自己的身体前进。
只要扛住了这样的进攻,就很可能赢得对金军的胜利。
这几年,王宵猎一直强调军队的组织性,加强军队的纪律性。持续几年,连左右脚都分不清的士卒,明白了自己为何要上战场,为何要作战,也明白了要怎么作战。
前世看电影《血战台儿庄》的时候,看到敢死队员把发下来的大洋扔掉,义无返顾地走上战场,王宵猎也曾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现在却明白,这恰恰说明那支军队的组织性不高,不得不采用这种办法。便如今天的金军,严刑酷法之下,不得不用这种办法向敌进攻。
当台儿庄的敢死队把大洋扔掉,用自己的生命对抗日军的时候,说明他们本来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人民还没有觉醒,军官还没有意识,那支军队还没有脱胎换骨。
如果这种方法有用,豫湘桂会战的时候,就不会被装备比自己差,人数还比自己少,战斗意志也不够强的敌人打败,像兔子一样被追得满山跑了。当时的日军,只有组织度比国军高,其他的都不行。但组织度高,就足够了。
现在曹智严的军队,组织度与金军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良,战斗意志也更高,被金军吓倒就是一个笑话了。
地上的死尸越来越多,金军离宋军也越来越近,慢慢进入了弓弩的射程。
突然,宋军阵地传来一声喇叭声,声音清厉而短促,一声接着一声。随着喇叭声,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
金军不知多少人倒下,在地上扭曲着哀嚎。后面的金军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手中的钢刀、长枪无情地刺入倒在地上的金军身体中,继续前行。
接近一百步,金军的阵形几乎没有改变,依然整整齐齐,一往无前。只是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不知多少尸体。
前面的宋军看不到这一切,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金军黑黑压地上来了,气势无前,动人心魄。
城头的赵鼎直觉得身体冰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活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让人几乎喘过气来。
吴玠和刘锜则暗暗叹息。自己如果也有这样的军队,什么样的仗打不赢?怎么会如此窝囊?
宋军当然也怕,但是平时的训练,不断的思想教育,让他们已经超越了这种怕。在他们的眼里,对面的金军青面獠牙也好,眉清目秀也好,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敌人而已。
面对敌人怎么办?他们要死,当然就让他们死了。
当两军相距差不多五十步的时候,一声喇叭响起,比前面的更加急促,只是连吹了三声。
站在最前排的掷弹兵把手中的手雷拼尽全力地投掷了出去。一发掷出,紧跟着点燃第二发的导火索。几是乎顷刻间,宋军的阵前爆炸声不断,成了一片火海。
在火海中,金军几乎没有完整的人,全部人身上都受伤。很多人的伤虽然不重,却重彻心扉。
在火海中穿行几十步,金军突然发现,前方的宋军已经拿起了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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