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羽派了两个亲兵回去,报告张浚王宵猎的意见。自己留在洛阳,等张浚的命令再做决定。
此时的王宵猎,不是几年前张浚去陕西的时候,在襄阳见的那个小兄弟了。那个时候,王宵猎占据襄阳不久,力量不强,没有影响天下的能力。张浚多多鼓励,是应有之义。现在王宵猎大军十余万,治下二三十州,其行动足可以撼动天下,怎么可能跟那个时候同日而语?
张浚宣抚陕西,陕西、川蜀、荆湖、京西皆受其节制。从权限上说,现在的王宵猎也要听张浚指挥。不过陕州大捷影响太大,已经不是张浚可以做决定的了。所以派刘子羽来,措辞虽然严厉,也还只是商量。
王宵猎不理刘子羽,命陈与义陪着,逛一逛洛阳。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军事指挥的事情没得商量。
华灯初上,刘子羽看着街上行人,对陈与义道:“靖康年间被金军攻破之后,洛阳何其残破!节帅恢复洛阳,这城市眼看着一天一天繁华起来了。我在这里三日,就连街上的行人也多了。”
陈与义道:“节帅制置京西南北路,在襄阳的官署,大多都搬到洛阳来了。而这几天,全军的钤辖、都监都到洛阳来议事,当然热闹多了。”
刘子羽心中一动。问道:“我听闻邓州军制与天下不同,到底有哪些不一样?”
陈与义道:“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一时之间哪里能够说清楚?”
刘子羽指着前方一块“人间烟火”的招牌,道:“这一家店新开,生意却着实是好。不如我们过去尝一尝,你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
陈与义看看招牌,笑道:“人间烟火是制置司的产业,各州各县都有,当然也开到了洛阳城来。制置司下面,有许多产业,酒楼就有好几家。这家人间烟火,恰是地位最低的。参议真要过去吃?”
刘子羽奇道:“为什么地位低?是做得不好吗?”
陈与义摇了摇头:“是因为这里卖的吃食比较普通,而且价钱不贵。到底是制置司下的产业,集中各地名厨,精研卖的菜色,味道当然不会差。”
“既然味道不差,不是越便宜越好!”刘子羽听了,不由笑起来,拉着陈与义向小摊走去。
洛阳的“人间烟火”建在洛河边,官府划了很大的面积。此时只开了一部分,在破败的洛阳城里,规模已经是很大了。只是与襄阳等地的比起来,面积显得小而已。
此时河边已经坐了很多人,熙熙攘攘。
小厮见是陈与义,不敢怠慢,急忙引着两人到了一处清静的小阁子里。
这处小阁子,是用修竹与旁边隔开。中间摆一张竹木方桌,旁边还有一个屏风。
两人落座。陈与义问小厮:“今天你们这里有什么出色的菜肴?还有,要上好的酒水。”
小厮笑着道:“回参议,洛阳附近产上好的鲇鱼,这里的烤鲇鱼可比襄阳的好。还有季节到了,这些日子我们现杀的田鸡味道着实不错。还有,附近的州县产上好的黄牛,我们的涮牛肚卖得好。”
陈与义道:“那便来一条烤鲇鱼,一盘爆炒田鸡,再来些毛肚。对了,拿你们最好的冰镇葡萄酒来。”
小厮答应,飞快去了。
看着小厮的背影,刘子羽道:“这里的吃食貌似都极简单。”
陈与义道:“听着简单,实际不简单。这里的厨子,都是经过培训的,别的地方很难做出来这种味道。他们之所以便宜,是因为用的食材都是家里很少用到的,原料进价便宜。而且菜出得快,客人多。”
刘子羽道:“原来如此。我哪里会知道这些?”
陈与义道:“这些年我一样要顾着家里,要知道菜多少钱,肉多少钱,慢慢就习惯了。”
刘子羽听了不由一惊:“你是制置司的参议,还要做这些事情?”
“不做怎么办?我家里一样要吃饭,要有柴米油盐。”陈与义不以为意,摇了摇头。
刘子羽道:“要你来做,家里的仆人呢?”
陈与义叹了口气。道:“节帅与别人不同,不主张我们顾佣仆人。实际上,现在雇仆人也非常麻烦。他们都有自己的行会,雇佣的价钱、平时的饮食、一个月做多少日子,都有人管着。一个不小心,就生龃龉,不如不雇。现在我做参议,有官方的亲兵照顾,不比雇仆人好?”
刘子羽看着陈子义,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什么生活。虽然自己不是个奢侈的人,还是想象不出,家里没有仆人照顾怎么办。自己这样的人需要仆人照顾,仆人也可赚钱养家糊口,本是两便,怎么王宵猎这里就生出这么多事来?
一会酒菜上来,陈与义举着葡萄酒道:“天气热了,饮一杯冰酒,着实是难得的美事。参议,且饮一杯!”
两人饮了酒,吃了鱼。
夜晚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水汽,格外沁人心脾。外面人声鼎沸,小阁子里却格外清静,体验着实不同。
喝了几杯酒,陈与义道:“我看你们的军队,与其他人不同。此次陕州大捷,说明这支军队确实是能打,不是其他军队可以比的。左右无事,参议不妨跟我说一说有哪些不同,可好?”
陈与义道:“这都是节帅的主意。我初时看着,觉得这样怎么可能把军队带好?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等到习惯了,其中许多道理,也悟了一些出来。”
刘子羽忙道:“愿闻其详!”
陈与义想了想,道:“最不同的,是节帅对军队的定位。节帅认为,军队来自于人民,服务于人民,必须深深植根于人民之中。最初听到这些话,我都觉得可笑。军队是王之爪牙,朝廷鹰犬,跟百姓有什么关系?百姓只需要老老实实纳粮完税就好,朝廷有钱,自然就能养出能打的军队来。过了几年,看了现在军队的样子,我才知道,当时我觉得可笑,只是我认识不够,想得浅了。”
刘子羽道:“怎么说?我们从小学的,难道错了?”
陈与点了点头:“节帅说,军队是有组织的暴力集团,核心在组织。组织严密,纪律严格,军队没有不能打的。相反,如果组织粗疏,纪律松驰,纵然一时能打,也不能保证战斗力。军队建设,重点应该在组织建设。把军队的组织搞好了,军队的架子也就起来了。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说军事训练等等,才有迹可循。”
刘子羽摇摇头:“这是什么话?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陈与义看着刘子羽,道:“我也没有听过,都是从节帅那里学来的。我们没有听说过,所以禁军打不金军,金军打不邓州军队,实在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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