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难道是那个穆扎勒?”
“才不是呢,她只拿穆扎勒当兄弟,倒是穆扎勒却对昭月姑姑很有心。”
“那月牙儿的心上人是谁?”
“现在还没有,反正肯定不是那个什么准葛尔新上任的破可汗,听说那个破可汗是个克妻的,做王爷时,一连娶了六位王妃,结果全都被他克死了,所以我才担心昭月姑姑。”
“竟是这样……”
向海棠不由的也替昭月发愁,可是发愁归发愁,圣旨已下,君意无可更改,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要说她,皇上那样疼爱昭月,让她去和亲,也是情非得已。
她暗自一叹,又问道,“那穆扎勒呢,他就没做什么?”
“他啊!早就离开京城了,离开时,还放了话呢,说总有一天会和昭月姑姑再相见的。”
“……”
总有一天再相见?
他何以如此笃定,难不成他还是准噶尔新上任的可汗?
这时,又听怀真轻嗤一声道:“见个屁!昭月姑姑马上就要去和亲了,他到哪里去见?就算见着了又能怎样,他还敢跟准噶尔可汗去抢人,而且昭月姑姑又不喜欢他。”
话音刚落,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凌福晋您在这里哪,赶紧去瞧瞧,圆儿小少爷跌进水里啦。”
“什么?”向海棠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起身就要走。
怀真也急着站了起来,二人一起跑过来看,原来是放风筝时,陈圆不知怎么就栽到了水坑里头,弘时跳下去将陈圆拉了上来,两个人忙得一头一脸的泥水。
向海棠瞧两个人花脸泥猫似的,又是着急又好笑,干脆将两个小孩一起带到忘忧阁洗澡换衣服。
离开时,吓坏了的怀莹拉着弘时的手哭道:“哥哥不走,哥哥不走,哥哥和怀莹一起玩。”
弘时从来都是对怀莹很爱护的,也舍不得跟她大声说话,这会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突然气乎乎的将手一抽,冲着怀莹大吼了一声:“你不要再叫我哥哥,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怀莹哪见过这样的弘时,竟一下子吓傻了,挂着眼泪直愣愣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的盯着弘时。
“圆儿,我们走!”
弘时拉起陈圆的手就走了。
“哇……”
怀莹难以接受,跌坐在地,伤心的大哭起来。
陈圆一边跟着弘时走,一边问道:“弘时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干嘛对怀莹发那么大火?”
向海棠也觉得奇怪:“是呀,弘时,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弘时垂头丧气道,“就是觉得怀莹妹妹整天只知道哭,实在太烦人了。”
怀真望了弘时一眼,撇了一下嘴道:“你不是整天很宝贝你的怀莹妹妹吗,怎么这会子又嫌烦絮了?真是一点长性都没有。”
弘时见怀真这些天都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敢惹她,此刻他心情不好,转过头瞪了怀真一眼:“不关姐姐的事。”
怀真下意识的伸手就想打他的头,又见他头上有泥水,实在下不去手,不由的冷哼了一声:“你小子胆肥了,竟敢对你姐姐不敬,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陈圆连忙转头冲着怀真摆摆手道:“才没有呢,弘时哥哥很尊敬关心姐姐的,刚刚还和圆儿说,怀真姐姐你这些日子不开心,他要想法子逗姐姐开心呢。”
怀真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同时又觉得惭愧,走过去握住弘时的手:“刚刚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也不对你凶了。”
弘时感动的眼泪水汪汪看着她,又生怕她嫌自己哭哭啼啼,没个男孩的样子,连忙抹了眼泪,不抹还好,这一抹脸上就更脏了,怀真忍不住噗嗤一笑,弘时和陈圆也跟着笑了起来。
向海棠含笑看着这一幕,想到昭月要和亲,又想到乌拉那拉兴哲,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住了。
一回到忘忧阁,小粟子就兴冲冲的来报,说陈家老太太和陈老爷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向海棠听了又喜又忧,喜的姑姑一家就要团圆了,忧的是圆儿马上就要离开王府,好在,大家都在京城,想见面也还算方便。
向氏自然是喜出望外,就连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连房门也懒得迈出去半步的陈金妍也露出了喜色。
到了临晚,小粟子又跑来禀报,说陈家老太太和陈老爷已经到了。
向氏高兴的和向海棠一起,带着陈圆和陈金妍迎出了府外。
一家人阔别已久,再见面自然是喜不自胜。
各自行完礼后,陈圆一下子扑进陈老太太怀里,一声一声奶奶叫的陈老太太喜极而泣,搂着他叫心肝儿肉。
陈老爷见妻子挺着肚子站在那里含泪看着他,他又是激动又是欢喜,恨不能将妻子也搂进怀里,只是他素来持重,就算内心再澎湃,也做不出这番亲热的动作来,只红了眼睛望着向氏笑了笑。
夫妻二人素来恩爱,自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金妍站在那里,抹了一把眼泪道:“娘和大哥眼睛里都没人了,难道我就是个多余的么?你们一个都不疼我。”
陈老太太抹了一把热泪,含泪带笑看着她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着小气,娘怎么不疼你了,还不快过来,娘这些日子也想你想的紧。”
“娘——”
陈金妍积蓄已久的感情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也扑进老太太怀里哭了够。
向海棠也忍不住落了泪,和冷嬷嬷,润云,端砚一起宽慰劝解,大家方止了泪,一起跟着去了忘忧阁。
陈圆高兴的牵着老太太和陈老爷的手:“奶奶,爹爹,你们瞧,你们瞧,这是小团儿。”
陈老太太一眼见到奶娘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团儿,顿时喜欢的不得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媳妇的肚子,暗想着,若能得一对像圆儿团儿这么可爱的孙儿孙女,此刻就是叫她老婆子死了,也是含笑九泉的。
想着,自己又暗暗呸了一声,大好的日子,想什么死呀活呀的。
她连忙拿出早已备好的丰厚见面礼,几匹尺头,一对金光灿灿的福娃娃,一大把小金锞子,两串上好的南珠,颗颗莹莹生辉,价值不匪,还有亲自绣的荷包,做的小儿衣服。
陈老爷也准备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美玉平安扣,与陈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恰好是一对。
向海棠知道陈老爷是个清官,能拿出这些,已是倾囊所有了,她不好意思的推辞道:“老太太,姑父,你们实在太客气了,团儿小孩子家家的,怎能让你们如此破费?”
陈老太太虽年近五十,却头发乌黑,面色红润,再加上身体偏胖,瞧上去很有福相,她笑呵呵的握住了向海棠的手。
“过去民妇多有得罪,凌福晋不计前嫌,让我一家子得以团圆,这点东西又算什么,凌福晋若不肯收,就是不肯原谅老婆子我。”
向海棠未婚先孕住到他们家,她一开始的确是不高兴的,任谁也高兴不起来,所以和金妍没少给向海棠脸子瞧。
直到向海棠生下圆儿离开陈家之后,她望着可爱的圆儿一天比一天喜欢,才渐渐后悔起来,想着向海棠遭人暗算,孤苦无依的投奔到她们家,还给她留下了圆儿,才开始心生愧疚。
本想让媳妇将向海棠叫回来,也省得她在外面流离失所,哪晓得向海棠跟着雍亲王去了京城,这件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她更没有想到向海棠竟有如此福气,成了雍亲王的侧福晋,还有如此良心,不忘她陈家的这点恩情,求了王爷将儿子调任到京城,连宅院都收拾出来了。
想来更觉惭愧,在来时,差不多将棺材本都拿出来了,才备了这点薄礼。
向海棠心中只有感恩,哪会计较那些小事,本来她婚前失节,老太太能接受她住在陈家并生下孩子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她笑道:“老太太言重了,老太太待海棠恩重如山,哪里有得罪之处。”她回头看了一眼向氏,向氏冲着她默默点点头,她方又笑道,“那海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从奶娘怀里接过团儿,笑对着团儿道:“团儿,还不快谢谢老太太和姑父。”
团儿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刚刚长出两颗小门牙,小嘴一裂,流着口水,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冲着老太太和陈老爷欢快的笑了起来。
陈老爷看到可爱漂亮的团儿,就想到向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由的冲着团儿露出个大笑脸。
老太太瞧了更加喜欢的不行,硬是搂着亲了好几口,亲的团儿咯咯大笑起来。
然后一屋子欢笑。
很快,常庆就过来了,说四爷有请陈老爷。
陈老爷连忙整顿了一下衣衫,随常庆去了西厅,陈老爷初次见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冷面王四爷,自然是紧张的,一紧张就难免拘谨起来。
交谈一番之后,陈老爷方知四爷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刻厉,相反,他是和蔼的,虽然不大爱笑,但言语间很是平易近人。
提到陈圆时,四爷提了一句:“邬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是王府西席,陈大人若不介意,可以让陈圆拜在邬先生门下,做他的学生。”
陈老爷欣喜道:“在家时,圆儿常提起邬先生,那会子微臣还想着,如果圆儿能得邬先生悉悉教导,那真是三生有幸,没想到心愿竟达成了。”
说完,陈老爷激动不已的就要跪下谢恩,四爷想着邬先生教导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哪能让陈老爷谢恩,忙扶住了他。
二人又恳谈一番,越谈越投机,直到苏培盛过来提醒到了晚膳时间。
当晚,在西厅,四爷亲自盛情款待了陈家人。
宴席之后,陈老爷和陈老太太先回了在京城的府邸,向氏和陈金妍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收拾,准备第二日一早再走。
眼看着要离开,陈金妍实在忍不住了,找到向海棠直接问她:“近日,你与陆子卫可有联系?”
向海棠遗憾的摇摇头:“没有,我送过去的信都石沉大海了,一封都没回。”
“这个陆子卫,当真是个狠心无情的!”陈金妍气恨的咬牙切齿,红着眼睛道,“我写了那么多信给他,也是石沉大海。”突然,又担忧道,“海棠,你说陆子卫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会。”向海棠安慰道,“前些日子圆儿给洪爷和二当家写信,两个人都回了信,洪爷还提到了陆子卫,说他回了金陵外祖家。”
陈金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觉得气愤难当,绞着双手,垂首咬着唇,恨恨道:“早知如此,他当初又何必作出一副喜欢我的样子,害得我……”
说着,一双妙目滚出几滴泪来,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哭出了声音。
向海棠拍拍她哭的颤动的肩膀,心里也实在想不明白,明明陆子卫是喜欢金妍姑姑的,怎么就突然这么绝情起来?
莫非,婶子给他定了什么亲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不能违抗?
这样的话,她也不敢跟陈金妍说,只是安静的守着她,待陈金妍哭完,她方握起她的手,好言安慰道:“子卫哥哥说不定有什么苦衷,你也不要怨他,更不要因此赌气入宫。”
“……”
“一入宫门深似海,那赌的将是你的一生,金妍姑姑……”她眼神凝重的望着她,“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可是你又是个喜欢无拘无束的性子,你真的想将自己的一生困于宫墙之内吗?”
“我……”
“你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虽然不大出屋子,但也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她叹了叹,“虽然我现在已经是侧福晋了,四爷也宠我爱我,可是这当中又有多少明争暗斗,你总该会知道些。”
“……”
“你若还想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不如再留在王府多住些日子,到时,你就能知道,后院里的女人有多么的不容易,宫规森严,后宫中的女人想要过得安稳何其艰难,更不要说爬到那尊贵的嫔妃之位,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
“还有,金妍姑姑,你喜欢皇上吗?”
陈金妍微微一愣,想了想道:“喜欢,可不是那种喜欢,皇上是一个是好皇上,我心中敬仰他,但并不想做他的女人,去做个宫女服侍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待你日后放出宫时,恐已过了二十岁了,难道你真要在宫中虚度这大好的年华吗?”
即使做个宫女也少不了争斗,少不了算计,有时候更会成为主子们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我……”陈金妍皱起了眉头,怅然笑了一声,“不入宫,又能去哪里呢,难道此生就这样随便找个人草草嫁了?”
“天大地大,哪里没有金妍姑姑去的地方,而且老太太和姑父都到了京城,他们一定会为姑姑你张罗的,还有我……我也会替金妍姑姑你张罗,到时呀……”她笑道,“必会为姑姑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去你的!”陈金妍羞臊道,“什么时候起,你也变得这么会花言巧语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向海棠笑着倒了一杯递给她:“这可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真心话,如果可以……”
她垂下了双眸,“我宁愿四爷不是什么雍亲王,哪怕是一个贩夫走卒,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亲相爱携手到老也是好的。”
“你是害怕……”陈金妍看了她一眼,“那个乌拉那拉容馨入府会夺了你的宠爱吗?”
那天,她无意经过一处院子,那真叫个气派,连嫡福晋所住的正院都比不了,可见在四爷心里,那个京城第一美人一定很重要。
她现在对男人感觉到很困惑,难道一路以来四爷对海棠的宠爱都是假的么?
明明情真意切,掺不得半点假。
可是四爷身边却有这么多女人,别的就不说了,单说这位京城第一美人,人还未入府,院子就已布置的如此豪华气派,处处彰显着这位美人的尊贵和与众不同。
难道男人的心可以掰成几瓣,同时爱上好几个女人?
这时,听向海棠轻笑一声道:“没有乌拉那拉容馨还有别的女人,若现在就害怕了,那以后还如何能面对下一个美人入王府。”
“唉——”陈金妍红着两眼,怜惜的看着她道,“看来做王爷的女人也不容易啊!”
向海棠沉默的点了一下头,陈金妍又道:“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入宫了。”
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先回屋了。”
“好。”
……
翌日。
因为邬先生到京城还有些日子,陈圆暂时先跟着向氏和陈金妍一起回了位于京城南大街上的陈府,大家一走,忘忧阁一下子就空了,连同向海棠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想着没有多少日子昭月就要去和亲了,向海棠更觉心里难受,只是昭月人在深宫,若无召,她也无法入宫去找她。
恰此时,永和宫大太监寇英贤传了德妃娘娘懿旨,宣向海棠入宫侍疾。
向海棠虽觉得惊愕,但她如今是侧福晋了,一次都没有向德妃娘娘请过安,德妃娘娘宣召她侍疾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德妃娘娘那样不待见她,甚至费尽心机用麝香陷害她,怎么可能想让她过去侍疾?她宣召她过去无外乎就是敲打敲打,搓磨搓磨她,因为再过半月,乌拉那拉容馨就要入王府了,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但德妃娘娘也不可能真会明目张胆的将她怎样,顶多将她弄得容颜憔翠,和乌拉那拉容馨一比更加相形见绌罢了。
正好,四爷去了十三爷府上,即使四爷在,向海棠也不会让四爷陪着,她听说德妃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不大愿意见到四爷,她若让四爷去,岂非有意要违逆德妃娘娘。
她赶紧收拾一番,要带上润云和端砚两个丫头一起入宫,寇英贤笑道:“宫里服侍侧福晋的宫女多着呢,不必带人过去了。”
向海棠只得一人前往,此时正是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暖阳高照,穿过皇宫细密的枝叶照射下来,落下一地斑驳光影。
向海棠坐在一顶小轿内,不知转了多少弯,又穿过多少游廊,终于听到寇公公说了一声:“到了!请凌福晋下轿。”
向海棠由他引领往永和宫内走去,脚步刚迈入夹道,只觉得陡然一暗,夹道两旁密种着参天高树,遮天蔽日,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经风一吹,遍体生了凉意,向海棠下意识的萧瑟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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