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着,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沉声喝道:“来人啦,给朕将胤俄押下去,重责……”
他顿了一下,原想打他个三十大板,以儆效尤,想想,又没忍下心肠,“二十大板!”
十爷气个半死,跳脚道:“皇阿玛,儿臣说的都是实话呀!大实话!不信……不信你派人去查查……”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飘荡在空气里。
中秋宴之后,皇上又病到了,皇子们入宫侍疾,四爷几乎绝迹后院了。
向海棠也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四爷,虽然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清静。
她实在怕他闹她。
谁能想到有冷面王之称的四爷,在她面前会完全换了一幅样子,她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热衷此道,或许真是她自己有毛病吧,反正她不太喜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的过去,虽然李福晋被禁足了,但弘时依旧会每天准时到秀水阁来,他比从前更加勤勉了。
有时候,向海棠觉得他变了,变得沉静忧郁。
有时候,看到他天真的对着她笑,大口大口欢快的吃着她做的糕点,双皮奶,她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变。
突然有一天,他问她:“向格格,你还在怨怪我额娘和姐姐么?”
向海棠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大格格,谈不上怨恨,但李福晋前世对她的暗算,她是不可能突然就释怀了。
这时,旁边的豌豆替她解围道:“小阿哥怎么能这样想呢,向格格心怀仁慈,若她真的怨怪李福晋和大格格,又怎会对小阿哥你这么好呢?”
养了这些日子,她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脸终归还是毁了,从嘴角到耳朵根子,留下一道长长的像是蜈蚣一样的疤痕。
向格格告诉她,太医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疤会慢慢变淡。
再变淡,也不可能完全消失。
弘时听了,凝重的小脸绽放出笑容:“我就知道向格格不会怨怪我额娘和姐姐的,那向格格你能不能去求求阿玛,解了我额娘和姐姐的禁足?”
向海棠刚想回答,豌豆笑着反问道:“奴婢想问小阿哥一个问题。”
弘时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什么问题?”
豌豆道:“小阿哥想让向格格为难么?”
弘时摇摇头:“向格格待我这么好,我自然不想让她为难。”
豌豆微笑道:“那小阿哥你让向格格去求主子爷解了李福晋和大格格的禁足,难道不是为难么?”
弘时有些不解:“怎么为难了?阿玛他很喜欢向格格啊,向格格去求阿玛,他一定会答应。”
豌豆再次反问:“那主子爷喜欢大格格,喜欢小阿哥你么?”
弘时懵懂的点点头:“自然是喜欢的,特别是我姐姐,我阿玛最喜欢我姐姐了。”
“小阿哥明白就好,就算主子爷再喜欢向格格,也灭不过大格格和小阿哥你的次序,连你二人都不能办到的事,你让向格格去办不是为难么?”
弘时似乎有些懂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向海棠的衣袖:“对不起,向格格,我刚刚不该那样说的,我不想叫你为难。”
向海棠感激的看了一眼豌豆,然后微笑着摸了摸弘时的头:“你为你额娘和姐姐担心着急,我心里明白,但是弘时你也必须明白,她们是真的犯了错,你阿玛才会将她们禁足。”
“我知道,都怨我……”弘时自责的垂下了头,“那一次我明明看到姐姐偷看那个侍卫,却没有告诉额娘,如果我早告诉额娘,会不会姐姐就不会犯错了,这样也不会连累到额娘,我真不该听了武格格的话。”
向海棠一惊:“武格格?”
“嗯,那天我和怀莹妹妹玩时,跟武格格说过,他告诉我不能再告诉旁人,否则,让姐姐知道了,定要拧我的嘴,我吓得再没敢说。”
“原是这样……”
武格格会不会也在当中撺掇了什么?
依她对自己的嫉恨,不无可能。
若那封真是情诗的话,此刻,她必定在劫难逃了。
这时,润云采了满满一篮子桂花进来了,一进来,甜香味顿时盈满整间屋子。
弘时高兴的从榻上跳了下来:“是不是今日又要做桂花糕呀,我要自己做给阿玛吃,说不定阿玛一高兴就解了额娘和姐姐的禁足。”
润云笑道:“今日摘的桂花多,小阿哥想做多少都行。”
弘时回头拉住向海棠的手:“向格格,和我一起去小厨房好不好?”
“好。”
向海棠正要叫豌豆一起去,豌豆却突然道:“向格格,奴婢有事想和你说。”
“那润云你带小阿哥先去,我过一会子就来。”
“是。”
待润云和弘时走后,豌豆突然扑通跪在了向海棠面前,向海棠连忙俯身要扶她,她坚持跪在那里。
“向格格对奴婢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奴婢愿意下辈子给向格格当牛做马,只是现在,奴婢还是想要回瑶华阁去。”
向海棠当初将她带回秀水阁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要救她一命,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养伤,她也没提过将她要过来当丫头的事。
因为,救人归救人,她心里对她的确有所防备。
出了润萍这样一个背主求荣的东西,她不想身边再出这样的人。
她以为她身子好了,会求自己让她留下,没想到她却要回瑶华阁,她怔了怔,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回去,难道就不怕枉送了性命?”
就算,她防备她,不太想将她留在身边做大丫头,但也不至于让她回到瑶华阁去。
豌豆苦涩笑道:“奴婢不过贱命一条,不怕的。”
“可是……”
豌豆深深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道向格格一心担忧奴婢的安危,可是……”
她抬起头,眼睛里已盈了泪水,“奴婢不能不回去,向格格你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必然一早就能猜到奴婢为何而伤,又为何而来,若奴婢再留在这里,说不定会身不由已,做出恩将仇报之事,奴婢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向海棠不想她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你的出现的确会让人产生怀疑,不过,我既然将你救下,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再跳入火坑,你大可不必回瑶华阁,我给你另寻一个安稳的地方可好?”
“不……”豌豆哀伤的摇摇头,“向格格,你不知道年庶福晋的手段,就算你将我放到别处也没有用,到时说不定还要连累向格格你和她再起争执,她是年家的女儿,向格格你争不过,也斗不过的。”
“总会有别的法子。”
“回去是最好的法子,奴婢有办法可以保全自己,向格格不必再劝了。”
她深深磕了一个头,慢慢的爬起来,转身绝然而去。
向海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自知自己已经尽力了,就算她再像陈金妍也不是陈金妍。
只是,她心里始终感觉不是滋味。
豌豆她到底还是不忍心恩将仇报,做年氏安插在这里的眼线。
她要回去,回去年氏能放过她么?
或许,她有自己生存的法子吧!
还不到十五岁的年纪,便已在地狱里摸爬滚打,受尽折磨,也真是可怜。
如果可以,她倒真想将她留在身边。
只是她能完全相信她吗?
似乎,自己又做不到。
因为,看够了太多的背叛,算计。
除了前世为她而死的润云和一力维护她的钱姐姐,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看清一个人是好是坏了。
就连四爷,她曾亏欠的四爷,她也不能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将心全部给了他。
爱的彻底,最后会伤的彻底。
他的身边,从来都不至她一个女人,她能做的就是得到他那么多一点点的宠爱。
何其悲哀,何其可怜?
要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不!连丈夫两个字,她都没有资格说。
他的妻子是乌拉那拉容清,而她向海棠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侍妾。
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从一而终,哪怕死了夫君,也要贞烈守节?
何其不公!
生而为人,皆应该被平等对待。
忽然,她自嘲的笑了笑,这世间哪有平等二字。
她这样的想法若说与人听,怕是大逆不道吧?
“主子……”正想着,润云卷着衣袖跑了过来,疑惑的朝着院门口张望了一下,“豌豆这是要去哪儿,奴婢刚刚叫她,她也不理奴婢。”
“她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
“瑶华阁。”
“什么?”润云心里顿觉一片冰凉,“她怎么能这样做?主子你好不容易才救下她,她却偏偏要跑回去送死。”
“她也是无奈之举吧!她并不想做庶福晋的眼线。”
润云感慨道:“那还算她有良心。”
只是这一回去,年庶福晋会放过她么?
豌豆刚回到瑶华阁,金婵就恶狠狠的盯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这不豌豆吗?大功臣回来啦。”
她被主子训斥了一顿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主子安排好的。
宝言早就知道,就连这个低贱的打杂丫头也知道,她身为主子身边的第一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豌豆一见到她,本能的打了个寒噤,暗暗捏紧拳头上前,恭恭敬敬道:“金婵姐姐言重了,奴婢什么都没做,不敢居功。”
金婵冷笑道:“你还什么都没做呢,若真做了什么,岂不要爬到我的头顶了。”
“奴婢不敢。”
“哼!不安分的贱蹄子,给我在这里等着,我去回禀主子!”
“是。”
豌豆老老实实的垂着头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宝言扶着年氏出来了,豌豆赶紧上前磕头行礼。
年氏睥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抬起头来让本福晋瞧瞧。”
豌豆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年氏瞧见她伤口依旧狰狞的样子,愣了愣,又意味深长的问道:“你伤成这样,应该很怨恨本福晋,不想再为本福晋卖命了吧?”
豌豆肩膀一颤,咬咬牙道:“奴婢不敢,福晋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绝不敢有半分怨恨。”
年氏冷冷一笑:“还算你识相,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向氏那里有什么动静?”
“没……没有……”
“那你跑回来做什么!”
年氏声音骤转冷冽,走过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尖锐而冰冷的护甲划过她的伤口。
“你不要告诉本福晋,你被那个贱人感动了,收买了,不想听本福晋的命令行事了!”
“不……不是这样的……”一阵刺痛传来,豌豆惊惶的脸色发白,不敢有丝毫挣扎,磕磕巴巴道,“向……向格格她也不是个蠢……蠢人,她……虽然救了奴婢,却从来也不肯……信任奴婢。”
年氏狐疑的盯着她,这时,宝言连忙走过来劝道:“主子息怒,豌豆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向格格看似柔弱无害,其实也是个厉害的,否则,如何能让主子爷那般宠爱她。”
“那依你之言,本福晋这一切不都白做了?”
“怎么可能会白做呢?”宝言笑得温顺,“主子不如听豌豆把话说完,再做定夺也不迟。”
金婵插嘴道:“还做什么定夺,明明是这小蹄子在秀水阁待不下去,又或者她已经被向氏……”
“好了!”年氏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问豌豆道:“你说,你突然跑回来所为何事?”
宝言立刻向豌豆使了个眼色,豌豆抖抖瑟瑟道:“奴婢私心……私心想着,与其强留在秀水阁让她防备着,不如回到瑶华阁,以后多与她走动走动,再慢慢笼络她的心,以后才好借机行事。”
年氏其实心里也存了疑虑,怕豌豆被伤的狠了,真反水,与其如此,不如依她所言。
她忽然冲着她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凌厉,看的豌豆心里发怵,同时又恨。
她又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好孩子,你一路跟着本福晋从年府来到王府,本福晋当你是自己人,所以才会给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若做的好,自然有你的好处。”
突然,笑容一凝,话锋一转,“你若敢背叛本福晋,本福晋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豌豆无比恭顺,“奴婢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绝不敢背主求荣!”
“嗯,你先下去吧!”
虽然年氏心里有些失望,豌豆什么消息都没带回来,不过如果她真有法子能慢慢取得向海棠的信任也未尝不可。
未雨绸缪,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豌豆小心翼翼的转身退下时,眼底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恨。
金婵见她就这样全身而退了,不甘道:“主子,你怎么就能相信了那个小蹄子的话,说不定她真被向氏收买了,转而做了她的眼线。”
年氏笑了笑:“那依金婵你的意思,本福晋该如何是好,杀了她?”
金婵鼓起勇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她话锋一转,“还是金婵你也想尝一尝这苦肉计的滋味,好代替她为本福晋效力?”
金婵吓得脸色一白:“主子饶命。”
“金婵,你是打小就跟在我身边,我一向最看重你,千万不要为了一已之私,忘了忠心二字。”
“天地可鉴,奴婢对主子从来都是忠心不二的。”
“嗯。”年氏不再看她,转头看向宝言,吩咐道,“宝言,你派人给我好好盯着那个贱婢!”
“是。”
……
豌豆离开秀水阁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百忙之中的四爷终于抽了个空来到了秀水阁。
其实,皇上前两天身子就已经大好,不需要各位皇子留在宫里侍疾,不过,四爷还是很忙。
向海棠瞧他虽满脸疲惫的样子,心情却似乎不错,还没等她问为什么高兴,他就先笑着说了。
“皇阿玛给的药果然好,就连贾神医也赞口不绝,十三弟上了药,腿上的毒疮好多了,刚刚我去瞧了他,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向海棠也跟着高兴:“妾身也盼着十三爷能早日康复,这样四郎也不用每天都皱着眉头了。”
“看来我的海棠还是很心疼我的嘛!”四爷脸上笑容更甚,一把握过她的手摩挲着,“这些日子没见你,心里怪想你的,你呢,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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