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还好,一说金婵更是火冒三丈,手下的就更重了,豌豆的嘴巴已经被她戳了好几个血洞,尤显不够,又猛地一划,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嘴角直划到耳朵根。
豌豆痛的满头大汗,惊声尖叫,伸手捂住了伤口。
鲜血汩汩,迅速从她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她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好你个小贱蹄子,还敢给我装,你竟敢跑到秀水阁去,说!你是不是见那个向格格得了主子爷的宠,想要另投主子了!”
豌豆痛的只剩下哭求的份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金婵冷哼一声,收了簪子,然后狠狠拧住她的耳朵:“你也不必拿话来哄我,还是去跟主子跟前说吧!”
她一路扯着豌豆的耳朵扯到了瑶华阁,痛的豌豆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护着耳朵却又不敢十分护着,生怕激怒了她,将自己的耳朵生生扯掉下来。
到了瑶华阁,年氏一听说豌豆弄坏了她的玫瑰,竟然跑到秀水阁去搬了一盆回来糊弄,气得命王成海将她拖到院子要杖责五十。
宝言不想金婵下手这么狠辣,将豌豆的嘴巴弄成这样,心下有些不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五十板子下去,恐怕命都没有了,主子……”
计,是她向主子献的。
虽然向氏的身份摆在那儿,再得宠也灭不过主子的次序,可凡事就怕万一,只要主子爷真心喜爱,让向氏换个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当初卫氏不也只是个辛者库的贱奴么?最后不也封了良妃,还生下了八阿哥。
八阿哥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素有八贤王之称,连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唯他马首是瞻,他可是主子爷的头号劲敌!
依向海棠的恩宠,万一有朝一日生下孩子,他的孩子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八阿哥,专与主子的孩子争权夺利?
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恰好,润萍被仗毙了,向海棠身边就空了一个丫头名额,她琢磨着不如使个苦肉计将豌豆弄到秀水阁去,好做主子的眼睛。
哪怕向格格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什么妨碍。
放一双眼睛在那儿,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强。
知道金婵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这件事只是她和主子商议了一下,并未跟金婵说,谁知道她下手这么重,先就将豌豆的嘴巴戳烂了,耳朵也被她撕扯的出了血。
苦肉计演得真自然是好,但演过了,这不是逼着人反水么?
不过豌豆是年府出来的丫头,一向老实可靠,倒不至于真的会反水,但也不能将人搓磨成这样啊!
万一到时向海棠不来,真将豌豆打死了,倒是她的罪过了。
她还没说完,金婵冷哼一声,抢白道:“像这种背叛主子的贱骨头就是打死也不为过,若主子这一次心软了,以后还如何治下!”
年氏手抵着下巴,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脸上似有犹豫之色,又转头看了宝言,宝言冲着她摇了摇头。
她又犹豫了一下,方道:“宝言说的有些道理,刚刚那丫头已经受了重惩,这会子就小惩大戒,赏她三十大板好了!”
金婵也不知最近怎么了,主子有事总是喜欢和宝言商量,也总喜欢听宝言的谗言,必定是宝言这个贱蹄子在主子跟前说了她什么坏话,以至于她不像从前那样得主子重用了。
她是打小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是主子身边的第一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被宝言这个半路到主子跟前的丫头压了下去。
长此以往,这瑶华阁还有她立足之地么?
她心有不甘道:“主子,这怎么可……”
年氏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好了!就按本福晋说的办!”
她倒不是怜悯豌豆,于她而言,豌豆就是她身边的一条狗,狗就应该对主人无条件的忠诚。
奴为主死,天经地义,更别说只是受一点伤了。
她气得只是,她堂堂年家女儿,竟然被逼的要想方设法来对付一个低贱的侍妾格格。
侍妾格格比府里的奴仆也高不到哪儿去,甚至比得脸的奴仆还不如,在她面前就该微末如蝼蚁,怎么要她费心费力来防备,来对付了?
都怨四爷,他为什么非要那么宠爱向海棠!
虽然,他一连几天来到她这里,可是几天都没有和她在一起,固然是因为她的身体不争气,但也不能让向海棠留在闻雪阁一整夜啊!
说到底,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若不是她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四爷怎么可能瞧得上这样低贱的女子。
还有武格格,和向海棠一样,都是一路货色的下贱女人,仗着自己有了小格格,几次三番从她这里将四爷叫走,她也不会饶过她。
除了这两个贱人,李福晋也是最该死的,嫡福晋也该死!
她们全都该死!
为什么,
为什么阿禛身边要有这么多女人?
如果只有她一个该有多好,她一定会做个贤妻良母,安安稳稳的在家相夫教子。
她一声喝令,无情的板子重重盖下,痛的豌豆痛苦的哀嚎,打到十几板的时候,向海棠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不管是不是苦肉计,想安插一个眼线在她身边,她都顾不得了。
人命关天!
而且,那盆玫瑰是她给的,若豌豆真活活被打残,甚至打死了,她良心难安,她必须先救下她再说。
她一把推开挡在院门口拦住她去路的婆子,径直冲过去,怒喝一声:“住手!”
“向格格?”年氏见她来了,心下稍稍落定,单薄的樱唇勾起一股狠戾之色,半眯着眼睛盯着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我的院子里来撒野!”
说完,狠狠瞪了一眼盖板子突然停住的小厮,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打!”
重重的板子又重新盖下,鲜血染红了衣衫,豌豆几乎要痛的昏死过去,只剩下微薄可怜的力气在低声呜咽。
“给我住手!”
向海棠亲眼见到被打的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满脸鲜血淋漓的豌豆,忽然又想起了前世陈金妍死的时候,她那样无能为力,她又急又怒,一下子冲过去扑倒在豌豆身上。
“主子!”
润云见状,生怕向海棠挨了板子,也急得冲过去护在了向海棠身上。
小厮见了,吓得手里的板子再也盖不下去了。
府里谁人不知向格格有多受宠,哪怕年庶福晋要责罚他们,这板子也是绝对不敢打下去的。
年氏几乎怒不可遏了,眼底一片怒火盯着她:“向海棠,不要以为四爷宠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奴才犯错,我这个做主子的难道还不能责罚了?!”
向海棠抬起头,毫不示弱的回视着她,愤愤难平道:“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庶福晋你也不能草菅人命!”她咬一咬牙,又道,“那盆玫瑰是我给她的,若有错,我也一样有错,庶福晋大可以一起责罚好了!”
“你——”
年氏就算真的恨不得立刻将她杖毙,可到底是不敢的,她清楚的知道,若真杖毙了向海棠,她和四爷也走到头了。
“庶福晋息怒……”向海棠稍稍放缓了语气,“就算豌豆真犯了什么错,府里也有管事嬷嬷负责教训,庶福晋你怎可动用刑私,将豌豆打成这样?”
“……”
“嫡福晋治家,向来温厚仁慈,想来庶福晋也不会违背了嫡福晋宽仁治家的根本,若……”
年氏再也听不下去,涨红着脸冷哼一声,打断她道:“你不要拿嫡福晋来说事,本福晋不吃你这一套,这个贱婢犯下大错,着实该死!至于你……”
她狠狠磨了一下牙齿,“你无故私闯我的院子,本就坏了规矩,就算我要杖责你,四爷也无话可说!”
“庶福晋若执意如此,那妾身只能命人去请嫡福晋过来主持公道了,妾身倒不信,嫡福晋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不……”
豌豆艰难的张开嘴,鲜血混着汗水,黏住了鬓发,有几缕湿漉漉的头发散落下来,挡在她的眼前,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只听到向海棠与年氏的争执声。
她拼命撑着一口气,气若游丝道,“奴婢……卑……贱之躯,不……不敢……叫向……向……”
一语未了,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这一晕,不知过了多久,豌豆醒来时有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轻轻洒进来,耀了一室光辉。
她努力的抬起头想要看自己在哪里,一时间不能适应这种强光,下意识的闭上眼,又垂下了头,脸撞在柔软的枕头上,还是痛的让她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终于醒了……”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她又用力的转过头,看到润云捧着什么东西朝着她走了进来。
她想要张嘴说话,润云连忙阻止道:“不要说话!”说着,她走过去,坐到她床边,柔声道,“你嘴上有伤,脸上也有伤,这会子最好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她将手里的一钵药膏放下,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扶着侧脸贴着枕头躺好,絮絮道,“前面也有伤,后面也有伤,真不知道让你怎样躺着才好。”
说着,伸手拿过药膏,又道,“你忍着些疼,该上药了。”
豌豆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嗯”,这会子她就连说声谢谢也不能。
润云掀开被子,又掀开了她的衣服,一边帮她上药,一边道:“腰上和屁股上的伤还好些,就算落了疤痕旁人也是瞧不见的,只是你脸上的伤,落下疤痕就不好了。”
“……”
“主子说你年纪轻,又生得这般清秀,不忍见你容颜被毁,听说主子爷回来了,她去求主子爷给你寻宫里的太医来瞧瞧。”
说着,怜悯一叹,“你究竟受了多少折磨,怎么小小年纪,竟弄的满身是伤?”
不管是她,还是主子,心里都存了怀疑,年氏是想使一招苦肉计,将豌豆安插进秀水阁,只是看到豌豆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被打成这样,实在余心不忍。
主子与年庶福晋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惊动了嫡福晋,由嫡福晋做主,主子将豌豆带回了秀水阁。
到了秀水阁,为她检查伤势时才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有许多旧的伤口,瞧着竟像是鞭伤。
“……”
豌豆鼻子一酸,心里悲苦,同时又感受了从未有过的温情,默默流下了眼泪。
她是人,不是牲口,就算是牲口也是有感情的,从小到大,她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欺凌,除了收养她的妙静师太和环儿妹妹,没有人给过她好脸色。
可惜妙静师太死的太早,她甚至连她的容貌都记不清楚了。
她仙逝后,师姐们瞧不惯她和环儿妹妹,对她们呼来喝去,动辄打骂。
有一次,环儿妹妹挨了师姐的打,她实在忍不住跑过去一把将师姐推开,瞬间激怒了师姐,将她和环儿妹妹吊起来鞭打,边打,还边拿她们取乐。
后来,她被卖到了年府做丫头,环儿妹妹被卖到了富察府。
她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脱离苦海,获得新生了,谁知一样的挨打受骂,究竟受了多少折磨,她也记不清了。
她过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越是小心,越显得愚笨,越容易犯错,不仅年福晋嫌弃她,就连金婵也极度嫌弃她,对她非打即骂。
原以为,这世间除了妙静师太和环儿妹妹,竟是坏人。
不想,向格格和润云竟然对她这样好,还扑倒她的身上为她挡板子,如今又为了她去求主子爷请太医过来。
她一个小小奴婢,怎敢劳驾到太医?
她对她这样关爱有加,她怎能恩将仇报?
可是……
正想着,忽然屁股上一阵刺痛,她痛苦的咝了一声。
润云敷药的手顿了一下:“怎么了,伤到你了?我再轻一点。”
豌豆感动的摇摇头,想说声“无事”,话还没说出口,却扯得嘴角和脸颊生疼。
过了一会儿,向海棠回来了,她这般着急,甚至不惜去求四爷,请宫中太医来为了一个侍婢医伤,除了因为怜悯豌豆,更因为豌豆偏偏生得像陈金妍。
她想到前世陈金妍在濒死之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命去维护她,而她却无能为力。
今世,她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陈金妍被选上秀女。
可是,她能做到么?
除了去求四爷想法子,她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她,她可是一心想着要参加选秀的。
不让她参加选秀是不可能的,哪怕陈金妍自己不想参加选秀,旗人女子在规定的年限内因种种原因无法参选,下届仍要参加选秀。
没有经过选秀的旗人女子,即使到了二十多岁也不准私自聘嫁,如有违例,是要受到重惩的。
此刻,她想,如果陈金妍和她一样,只是个未入旗籍的汉人女子也罢了。
这一次,她为了一个侍婢去求四爷,四爷明显有些不太高兴,毕竟府里的仆佣病了,都是由府医来医治的。
四爷说她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守规矩,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她。
到了晚上,宫里来了一位时常被请过来的章太医,仔细瞧了豌豆嘴两边的伤口,别的尤可,就是从左嘴角划过的那道伤口实在太深也太长,不留疤不可能的,至少依他的医术办不到。
他也没在伤者面前说,出了厢房,向海棠问时才据实以答,见向海棠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又添补了一句:“假以时日,等伤痕慢慢淡化,再以脂粉遮盖,应该勉强可以遮住几许。”
向海棠连忙道了谢,章太医开了药之后便离开了。
向海棠亲自熬了一碗清粥,端到了豌豆面前,就好像自己在陈金妍面前尽了心一样,温声道:“你身上有伤,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吃一些清淡,易嚼咀消化的粥了。”
说着,她让润云扶起豌豆,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了豌豆的嘴边。
豌豆怔怔的看着她,泪沿着眼角流淌下来,正好落了一滴在粥上。
泪的咸湿腌的伤口发疼,可是此刻她却觉得一点儿都不疼,她几乎没有被人善待过,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日。
“怎么了?”向海棠拿帕子替她拭了泪,唯恐伤到她,手极轻,“你怎么哭了?”
豌豆摇摇头,含着眼泪微微张开嘴,艰难的喝了一粥,即使如此,也扯到了伤口,她痛的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烫到你了?”
她抿唇,微微扯出一缕微笑,冲着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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