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烽察觉到对方这一推至少使出了三千斤气力。若不是自己具备足够的修为,必定会被对方推一跟头。
更甚者,身不由己地扑在前方秋娘脊背上,当街将她按在身下。周围,哗然声四起,投来各种遐思无限的目光……
然后,在秋娘等待他答复的节骨眼上,倘若以上设想中的事件发生,那么被他饿虎扑羊按在身下的秋娘本人会有哪些误解呢?
“公子是在以实际行动回应秋娘的心意吗?只是,街面上不可以,换一处罢……”
然而,他拥有六转通玄境的修为,玄力自主激发护体,因此,对方这一掌没能将他撼动丝毫。
慕离烽偏头向对方看去,只见来的是一名个头与他相差无几,身着金纹乌澜袍,足踏蟒皮白鳞靴,指尖滴溜溜地转着一支半尺长拇指粗的小型镜筒,年岁在二十五左右的男子。
浓眉大眼,国字脸鹰钩鼻的容貌有些大众化,让慕离烽产生了每过一年半载便与此人有过照面的错觉……
衣装的面料一眼就能看出是经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后制成的奢侈之品,只是却以宝石作为纽扣,连领子都鎏过一层银玄石粉,瞧来果真是……
如何形容呢,慕离烽略做思索后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汇——铜臭逼人。
不过,出手推他的却不是此人,而是跟随在此人身旁的两位家奴的其中一名,有三转通玄境的修为。
见到没将面前这个小乞丐推开,小乞丐还转头拿幽幽烛火般的眸子盯着他,这个家奴眼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恐惧,不由得想将手收回来。同时,转面去观察主子乌澜袍男子的脸色。
此刻,一侧的庞窈窕却捏住这名家奴的肘部,脸上戾气横生,道:“在庞爷地盘上也敢撒野,看来你这条胳膊是在肩头上待腻了想挪挪窝,既然撞庞爷手里那便顺手帮你一回!”
“啊!”伴随“咔嚓”声响起的,还有这名家奴穿云裂雾的痛嚎,表面上看来毫发无伤的这支手臂软趴趴地耷拉在他的腰际,内里的骨骼已经全部粉碎。
“庞胖子,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乌澜袍男子见到是他,错愕中脸庞上一抹忌惮稍现即敛,扫了这名家奴这条胳膊一眼,取出一块铜玄石扔在这名家奴掌中,冷冰冰地斥道:“真是饭桶,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去治伤!”
慕离烽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虽说对方只是将他当作路障动手要挪开,尚未达到直接将他拆除这样深等的恶意。可惹是生非不可被纵容。一场旷世大战的*或许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家奴连滚带爬地走了,身影转眼消失在人群之中。
“钟咸鱼,上次庞爷便警告过你,此处不是你钟城,容不得你横行无忌,记性被狗吃了?”
庞窈窕双手抱胸,斜睨着乌澜袍男子讽刺。
“钟咸鱼?”慕离烽诧异地看了乌澜袍男子几眼,心道这人有接近五转通玄境巅峰的修为,且家底殷实,又来自十六城的钟城,那么此人身份与所处的地位是……
钟咸鱼不至于是真实姓名,当是庞窈窕给此人取的绰号……
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微笑起来。记起钟城城主独子名为钟鲜于,想必就是庞窈窕口中这条钟咸鱼了……
钟鲜于修为虽不及庞窈窕,钟城少主的身份也能给予他足够的底气,对庞窈窕有所顾忌,却还远远谈不上畏惧,嘲弄道:“据我所知,这届生辰祭武斗会还未开启,这座城池至今姓白吧?姓庞的你有何资格与本公子平起平坐,甚至在此处越俎代庖替白澜沧发号施令?”
“资格?就凭庞爷六转通玄的修为!”庞窈窕理亏,森然冷笑中脚步向前一踏,小山般的身躯挡住钟鲜于的视线,恬不知耻地试图以武力压迫。
钟鲜于立时有种泰山压顶的恐怖感,退了一步,威胁道:“本公子只是来相蒙的。你最好别忘了,我钟城也有修为已至六转通玄之人!因此,本公子不找你的麻烦,你也别来主动招惹!”抬脚便要自庞窈窕身旁越过。
“你找了英俊兄弟的麻烦,怎么,不诚挚致歉,还想一走了之?”庞窈窕横跨一步依旧拦在钟鲜于身前,不依不饶。扬眉瞪眼、提股弓腰。剑拔弩张即将大打出手的架势。
慕离烽按住庞窈窕肩膀,摇头示意此事就此作罢。若是闹得满城皆知,身份暴露,显然对尚未将局势完全掌握的他不利。
庞窈窕虽说疑惑不解,却仍是遵从了他的意思,将身躯挪开,不再继续堵在钟鲜于面前。
钟鲜于往前方一处摆放石玉的摊位径直而去。经过慕离烽身旁时,禁不住皱着眉审视他数眼。
显然,能让狂傲不羁的庞窈窕低头服从,这个看起来仿佛小叫花子的少年不可以表面揣度,足以引起关注与警惕。
“不如去凑凑热闹?”慕离烽对钟鲜于提到的相蒙好奇不已,打算跟上去瞧瞧相蒙究竟是何等花样,笑着对庞窈窕四人提议。
庞窈窕眼睛一亮,继而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可以借相蒙的机会设计钟咸鱼一把,让他亏个血本无归,庞爷如何就没想到这个法子!英俊老弟果然足智多谋,老哥我还正奇怪呢,如此轻易放过这小子不是老弟的做派!”
“莫非公子对相蒙有所涉猎?”秋娘双颊绯红,含羞秋水凝视着他。
“不瞒秋娘,我对相蒙一无所知。因而才想去见识一番。”慕离烽有些羞赧地挠头。
“敢情老哥曲解了你的意思!”庞窈窕险些吐血,没料到慕离烽不是去报复钟咸鱼,真的只是打算去做一回看客。
“蒙,是一种自奇异之地或者地底深处开掘出的石瑙,由于有一层岩质表皮,致使石瑙中混沌迷蒙一片,无从得知石瑙中的情形,因此这些石瑙也被称为‘蒙’,即蒙瑙。”
秋娘檀唇轻启,仿佛月夜筝音般的字句缓缓流淌出来,一面牵着怜儿向钟鲜于前往的摊位行去,一面笑靥浅浅地向慕离烽柔声解释。
慕离烽昔日听闻过此物的名头,却从未深入了解,因而不知蒙的底细,此番是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蒙以及得知蒙的来历。
“有些商人,便以贩蒙为生。花费玄石可以从这些商人手中购买蒙。蒙的里面,或许只是一方普通岩石,也可能封闭着至宝。对蒙进行甄别筛选的过程,便被称为相蒙。就好比,给石头相面。”
秋娘娓娓道来,明媚眸波时常在慕离烽身上打转,解说详尽,条理分明。
“不知是否有分辨蒙中物的方法?”慕离烽心弦被勾了起来。
作为一名富有冒险精神的男子,他持着一颗追求刺激的心。而相蒙或倾家荡产,或一夜暴富,不论是对心境还是人生都是大起大落的影响,无比的刺激。
“外表受到蒙瑙内的物体影响,终究会有蛛丝马迹,一些浸淫相蒙之道的人根据成败总结经验传承下来,即为相蒙术。”
秋娘轻摇螓首,话音似绵绵细雨,“不过,迄今为止,至少秋娘从未听闻过有十成准确的相蒙术。能有一成的把握已是稳赚不赔,可称得上相蒙宗师。”
庞窈窕戏谑道:“据庞爷所知,钟咸鱼家里便是做一行的,至少传了七代。可曾瞧见他手中镜筒?据说便是为相蒙术炼制的一件玄器。”
“谢过秋娘指点迷津。”慕离烽看着钟鲜于的背影,没料到此人还具备这样一门技艺。
“公子客气了。”被钟鲜于打断,慕离烽仿佛已彻底忘记她先前的示爱,一念至此,秋娘幽幽低叹,难掩几乎在美颊上凝为字符的失落。
慕离烽来到摊位前,见到约有百十块嶙峋怪状,色彩斑斓的石瑙,体积小的以玄铁架摆放,而超过一人高的大型石瑙则搁置在地面,沿街陈列。
摊主是一名瞧来约莫五十岁的干瘦男子,发丝尽白,眼神却很锐利,正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连杯饮茶。目光在摊位前越聚越多的人群身上寻寻觅觅,仿佛在观察谁人的腰包更鼓。
“这不是樊员外吗?听闻员外最近纳了第十三房妾室,真是老当益壮啊!腰板可还硬朗?我摊位上的蒙可是有解出滋阴补阳丹药的先例,要不,员外也相一方?”
“咦,常公子,站住!是爷们你就别逃!将上次相蒙欠老子的玄石还来!”
“庞爷?庞爷当心手上!这可是在下全部家当,摔一方少一方!不相休要乱碰!”
摊主见到庞窈窕自铁架上取下一方蒙掂来掂去,立即扔下茶具旋风似的冲来,劈手将庞窈窕手中的蒙夺了回去。
慕离烽道:“掌柜可否告知这些蒙产自何地?”
他这邋遢模样委实不像是有玄石相蒙之人,但经营多年,对各类顾客见怪不怪,与妖精以及凶兽尚且有往来的摊主又岂会以貌取人?按规矩解释道:“只要出资买下一方蒙即可,蒙的来历只可告知买主。”
钟鲜于与庞窈窕不对路,恨屋及乌,对慕离烽抱着敌视的态度,讥笑道:“这摊位相蒙的价格每方一千铜玄石!玄石带够了吗?你怕不是来捣乱的!”
“真的不便宜啊!那可是等价于一百万铁玄石!此刻手头拮据,可否赊账呢?”慕离烽瞪大了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不以为耻。
“赊账未尝不可,可小兄弟面生得紧,只怕人去楼空。”摊主脸上和气骤减,也开始怀疑这小子是来耍宝的。
“玄石不够靠边站,别妨碍本公子相蒙,这还用人教?”钟鲜于鄙夷,原来这小子就是个穷光蛋,之前居然看走眼了。
“谁说他没有玄石。”秋娘自衣襟里取去一只藕荷色九天袋,亲手递至慕离烽掌中,脸颊上晕开两朵绯云,颤声道:“袋里大概有十五万铜玄石,公子尽管拿去相蒙。有些少了,还请公子不要介意。待会若是不够,我再派人去取。”
“……”
配偶早丧以来没有任何男子再入法眼的锦绣坊老板娘是在向这个少年交付家业吗?
聚在摊位前的人群包括摊主以及钟鲜于在内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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