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葆国对马祖德印象并不好,认为此人看似憨厚淳朴,实则过于油滑,阿谀谄媚,不过除了公务之外,他与对方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
直到今年沈墨的舅舅调任的风声传出来,马祖德才开始频频示好,这反而惹得沈葆国对他愈发反感。
作为黄南集镇的领导人员之一,他很清楚不能以个人好恶去判断一个人的工作能力与成果。
然而倘若马祖德真的数次向村民征钱修路,路又没修,这就不是什么个人好恶的小事了,而是涉及到原则纪律的重大问题。
不过这个消息来源于房长安。
最近一段时间沈葆国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连大儿子沈诚立都在电话中提到过这个名字,从对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来看,并不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刚刚上初中的十二岁孩子来看待。
“这会不会是有预谋的呢?”
习惯了凡事多想、细想的沈葆国考虑了很久,并没有得出什么直接的结论,但不论怎样,听到了风声,这种事情查一下总是有必要的。
沈墨吃完饭,赶紧又打电话催沈诚言来接人,沈诚言刚吃完饭,过来载着俩人,把王珂送回家,再把沈墨送回来。
沈墨给王珂回了一个电话,又给房长安回了一个电话,洗了澡,开开心心地去写日记,记下今天发生的这些有趣的事情。
————
钨丝灯泡并不很明亮的昏黄灯光下,房长安一家人正围坐着桌前吃饭。
房禄军和从容互相看看,终于说起了马祖德过来找人的事情,房长安并不意外,他之前就已经与爸妈提到过程梦飞的事情,现在再说起沈墨,并不会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他要表达的核心意思就是:位置是班主任安排的,只是恰好把我跟沈墨安排在了一起而已。
房禄军与从容只是惊诧于沈墨的家庭背景而已,并没有怀疑什么,一个镇长,放在电视剧里面连龙套的资格都没有,毕竟都是县令起步,然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仍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吃完饭后,从容把那半盆鱼挑拣了分开,比较活泛的被房长明单独放在一个盆里面,准备养两天,其他的就都一块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然后在灶上烧了油,打一个鸡蛋,和着面粉裹上,炸了吃。
这年代的假期有趣而又无聊,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但有不少一个简单游戏就能嘻嘻哈哈玩一个下午的小伙伴,不过对于房长安而言,偶尔参与还比较有趣,真把自己当成孩子去玩,则实在有点无聊。
好在他还借了书,可以打发时间。
玉米收好晒上之后,接下来的两天里面,房禄军又把豆子、花生都弄好,十月五号这天,房禄军来到镇上的火车站,买了一张七号前往温州的火车票,硬座,一百五十七块钱。
钱是从老爷子那里借的。
房禄军共借了三百块钱,剩下的交给了从容,作为他离开后家里的花用。
房禄军在家的时候,从容很厌恶他整天喝酒打牌、游手好闲,恨不得他立即能从眼前消失,但他真的要出去打工了,显然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舍和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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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号这天房禄军买了票回来,家里面的氛围就变得有些沉闷。
六号上午,大爷房禄国一家、大姑房霞一家、小姑房燕一家都来了,为房禄军送行。
几个叔伯姑姑,房长安的印象都不坏,但也都有一些不好的印象,比较直观的是两个姑姑,包括姑父,对房禄军和房禄勇的游手好闲都看不上,每次见面总少不了说几句。
房禄军有时候喝多了,会很不服气的指责对方,他酒醒了就忘,对方知道他的性子,对他酒醉后的话也不甚在意,然而对从小记事的房长安而言,难免就会有“两个姑父经常骂我爸爸”的印象。
哪怕长大后明白人家并无恶意,这中印象也潜意识地会影响到他。
相较而言,大姑父唐先宇性情更敦厚温和一些,说话内容也更偏于劝告,而小姑父单鹏则相对更势力一些,说话时更偏于指责“你这样不行,是错的”之类的话。
两个姑姑的性格大抵也是如此,不过对待房长安他们三个倒都还算比较和气,大姑房霞偶尔还会给他们带一些吃食,因此更受欢迎。
房禄国兄妹五个人里面,单轮家境,要以房霞和唐先宇一家最为殷实,因为唐先宇从前两年开始,就带队在外面搞建筑,多少挣了些钱。
房禄军决定要出去打工的时候,从容也曾全国要不找大姐夫,但房禄军受不了那个气,更不想在唐先宇手底下干活,因此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房燕、单鹏跟房禄国一样都住在镇上,距离比较远,房霞与唐先宇所住的小唐庄与这边只隔了一个村,比较近,因此先一步过来。
表姐唐曦和表弟唐显也都跟着来了,唐曦与堂哥房长青一样读高一,但成绩不好,在县上的三中读书,表弟唐显比房长明大一岁,今年五年级,成绩也不大好。
房霞带了一袋糖果来,说是大姑父唐先宇从外面拿来的,房长明和房嫣然都很欢喜,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见到糖果就恨不得马上拆开来吃。
这让唐先宇和房霞都有点意外,房霞笑着调侃道:“呦,都懂事了啊?也不闹着吃了。”
从容笑道:“什么懂事了,长安这段时间上学,每个星期都给他们带吃的,所以没以前那么馋了。”
房霞这才恍然,笑道:“那难怪,吃吧,就是给你们拿的。”
房长明又看看老妈,从容点点头,他才去拆开,拿了几个糖果,挨个的分发,房霞笑道:“这是真懂事了。”
房长明受到夸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当做没听见。
唐先宇笑着问:“长安这段时间考过试吗?成绩怎么样?”
房长安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房禄军已经迫不及待地显摆道:“这才刚开学,就考过一次摸底考试。”
房霞笑着问:“怎么样?”
房禄军很矜持地道:“还行,年级第一。”
夫妻俩都知道房长安成绩好,所以才先问他的,但房禄军给出的答案仍让他们十分吃惊,唐先宇原本坐在小凳子上,听到这话,姿势都换了一下,看着房长安,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确认道:“整个年级,考了第一?”
他知道房禄军爱吹牛,所以这次直接问房长安,因为知道这个外甥比较老实,不会说谎。
房长安又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又道:“不过只是摸底考试,单元考试还没考呢。”
“那也厉害啊!”
唐先宇吸了口气,啧啧赞叹,“二中啊,你要能一直保持这个成绩,别说县一中,市一中都可以拼一下。”
房霞也道:“管!好好学,不要骄傲,学好了才有出息!”
夫妻俩都是踏实过日子的性格,家境说不上多富裕,衣食无忧总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如果说唯一有什么烦恼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两个孩子的成绩了。
听到说房长安考了全校第一,夫妻俩确实也替他开心,终归是亲人,却也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房霞说完,看看旁边的唐曦和唐显,叹了口气道:“看看你们两个……”
唐曦和唐显没想到明明还没有期中、期末考试,居然也要被拉过来对比一番,都不大高兴,没有吱声。
闲聊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响声,唐先宇道:“估计是单鹏来了。”
几家里面只有房燕家有摩托车,出去一看果然是单鹏,后座是他两个孩子,单飞和单翔,房燕却不在。
最先出来的唐先宇与单鹏打了招呼,房霞往后面看了一眼,问道:“燕燕呢?”
单鹏浑不在意地道:“她骑自行车,在后面呢。”
刚刚走出来的房禄军听到这句话,眉头皱了皱,但并没有说什么,从容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替妹妹“抱打不平”的意思,这才移开目光。
房燕性子有点小气,但手脚十分麻利,不论地里的活计还是三轮车、摩托车,都开得十分熟练。
“军哥,嫂子。”
单鹏也没有进院子的意思,站在门前打着招呼,单飞也招呼了一声几个长辈,单翔则坐在摩托车上面没动。
房禄军只淡淡“嗯”了一声,没回单鹏的话,从容则笑着客套几句,道:“进来坐吧。”
单鹏笑道:“不了不了,我们还没到前面去呢,等下再过来。”
唐先宇看看房霞道:“那我们也过去吧。”
两家人都到了前面老爷子那去,房长安一家重新回到屋里,房禄军就骂道:“这个单鹏真不是个玩意,他妈哩,一个男人……”
从容皱着眉头道:“那也是燕燕自己让他带孩子来的,你信不?不然你等下问问?”
房禄军性格有点窝里横,同时又很护短,以前就因为看不惯单鹏吵过一回,那次是夫妻俩骑着一辆摩托车、一辆脚蹬的小三轮车过来,摩托车路上坏了,大冬天下着雪,单鹏把摩托车丢给了房燕,自己骑着三轮车带着孩子先跑来了。
房禄军和单鹏吵完的结果是,单鹏觉得他小题大做,喝醉了耍酒疯,房燕也觉得二哥多管闲事,好好的非要喝酒,喝了酒又非要吵架。
从那之后,从容对这种事情就是当做没看到,房禄军再要管的时候,她就劝“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一个外人就别管这么多了。”
然后房禄军再骂:“我是她哥!我是外人吗?”
再被从容一句“人家把你当外人”给噎回去。
房长安记得这些,因此对于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因为按他的后世记忆,小姑一辈子操劳,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对这个妈妈也并没有很体贴。
单飞毕业时,小姑房燕出了车祸,为了省钱,一家人商量决定按省钱的法子治疗,小姑因此落下半身麻痹。
刚把房子买了不久,单鹏突发脑血栓,房燕为了筹钱给单鹏做手术,求着儿子先把房子卖了或者抵押借钱,单飞愣是不肯松口,让老妈来求房长安借钱。
前世房禄军意外故世后,房燕没有过任何援手,房长安因此生怨,到毕业后两家除了名义上的血缘亲戚,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最后房长安借了钱做手术,单鹏和房燕夫妻俩人身体都不好,单飞和单翔兄弟两个把家里能分的分完,对爸妈近乎不管不问,反而需要年龄更大的房霞时常去接济照顾。
相比之下,眼前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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