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主将大帐,赵亮就立马知道陶思源的用意了。
帐中有一半的北府将领,都是刘牢之的嫡系死党,此时人人心里义愤填膺,打定主意要跟何谦干架。
只有陶思源和部分军官尚心存疑虑,想等着听听看,赵亮究竟对昨晚的袭击知道些什么。
刘牢之斜着眼睛瞪了赵亮一下,冷冷的问道:“你就是陶将军新招的亲兵吗?叫什么?是何职衔?”
赵亮拱手施礼,语气从容的答道:“回禀将军,我的名字叫赵亮,是从淮泗那边过来的,在陶将军营中担任马夫。”
“马夫?”刘牢之不屑的哼了一声,接着问:“昨晚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偷袭我们的?快快从实讲来!”
赵亮回答:“昨天宿营之后,亲兵队长鲁光吩咐我们把战马全都归拢起来,解去辔鞍。因为军中有规定,队伍在野外驻扎时,人不卸甲、马不解鞍,所以我当时就对此心存疑虑,忍不住暗暗留意鲁光。没想到,他后来竟然打算给陶将军的坐骑下毒,被我当场撞破。鲁光眼见阴谋败露,便打算杀我灭口,只可惜那家伙功夫实在稀松,没几下就被我制服了。”
刘牢之有些意外:“鲁光的水准我知道,那也是北府的老兵了,居然会被你轻易拿下?”
“是的,我俩总共也没有交手多长时间,他便被我一掌打昏。”赵亮继续说道:“我将他捆好之后,当即问他为何要对飞云下毒。这家伙起初还嘴硬,不肯吐露实情,但被我痛揍了几拳,便终于忍不住开口招供。他说是奉了刘炎的指令,而刘炎则是恒冲的人,打算帮助何谦夺权。”
此言一出,整个帐中不禁一片哗然,众将完全没能料到,刘牢之身边最信任的幕僚,居然会是荆州军的卧底。刘牢之阴恻恻的问道:“刘炎呢?他这会儿人在哪里?”
一名将领答道:“昨晚突围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刘炎……”
嘭的一声,刘牢之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他娘的,出了窝里反的家贼了!怪不得老子会被人暗算!”他转头问陶思源:“那个鲁光呢?不会也不见踪影了吧?”
“鲁光被我带回来了,”陶思源说道:“为了保护他,还牺牲了两个兄弟。”
“马上给我押到这里来!”刘牢之咬牙切齿的命令道。
陶思源点点头,当即吩咐手下快去提人。
片刻功夫,垂头丧气的鲁光便被卫兵押着,走进帐中。一见此处的阵仗,以及满脸杀气的刘牢之,鲁光早已是腿肚子转筋,根本不用对方开口发问,更不需要赵亮与其当面对质,连连磕头求饶,忙不迭的把责任全往刘炎以及何谦的身上推。
刘牢之面沉似水,听完鲁光一通招认之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把这家伙仔细看管起来,作为重要的人证,以备今后去向朝廷告何谦的状。然后,他又扫视着满营将官,沉声道:“怎么样?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陶思源知道主将其实是在询问他们几个尚在犹豫之人,连忙拱手答道:“大人,卑职御下不严,出了鲁光这样的宵小叛徒,还请您责罚。至于说昨夜偷袭我们的那些贼人,多半就是何谦无疑了。究竟该怎么办,我们全都听您的吩咐。”
见他如此表态,刚才那几个还反对兵戎相见的将领,此时也连忙纷纷表态,都说何谦心狠手辣,居然挑起北府内讧,而且还想伤害大统领的女儿,实在是罪不容诛。
刘牢之满意的点点头,郑重道:“好!既然大伙对此都再无异议,那咱们就同仇敌忾。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咱们对付何谦,不是为了什么争权夺位,更不仅仅为了私仇,而是不想看着谢玄大统领一手创建的北府精锐,到最后毁在小人的手中!绝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时犹豫,让贼子有机会继续发兵作乱,扰了朝廷的安危!”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再无半点迟疑。
“我命令!”刘牢之喝道:“从即日起,京口大营全体官兵进入战时状态!各旗、师、营、旅开始整备兵器粮草。两天之后,前锋营三千铁骑向广陵方向推进,其余各部跟随我大举出征,讨伐北府的叛贼何谦!”
喏!帐中的将领们同时拱手领命,气势如虹,一种昂扬的战意顿时完全爆发而出,显示这支东晋精锐绝非浪得虚名。
赵亮被他们的杀气吓了一跳,正不知道该不该学着众人的模样,也跟着一起应应声。没想到,刘牢之此时恰好把目光望向了他,说道:“你这个小子还不错,昨晚立了大功,当个马夫有些屈才了!从今天起,拨给你一百步兵,做个度望校尉吧,仍旧归在参军陶思源麾下听差!”
出了主将大营,赵亮好奇的问陶思源:“额……将军,那个度望校尉是干什么的呀?”
陶思源边往自己的营帐走,边给他解释道:“所谓‘度’的意思,就是测量路程的远近;而‘望’呢,则是指瞭望。所以这度望兵啊,乃是负责给大军侦查敌情的斥候探子。你作为度望校尉,就是探子头儿。”
赵亮明白过来:我靠,闹了半天,原来是当初小苹果穆桂英干的差事啊!他微微颔首:“哦,斥候这行当我还算熟,之前也当过几天。不过,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你听我的安排就得了。”陶思源笑道:“我是刘大将手下的参军,主要负责大军的作战计划,侦查兵当然是我最需要的力量之一,也就归我直接指挥。至于说具体要你干什么,还得等我跟主将商量之后才能定,你只需等候命令就好。”
赵亮瞅瞅四下无人,又问道:“陶将军,我记得何谦好像也属于北府兵吧?咱们如此大动干戈的进攻他,难道不怕朝廷追究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陶思源无奈的摇摇头:“虽说北府是大晋的军队,按道理要受朝廷的节制。可实际呢,目前司马皇权衰微,朝廷对各地州郡的兵马,仅仅只有形式上的管辖权和名义上的任命权,但真要如何如何,还得是各军的统领自行拍板。眼下谢玄大人卧病在床,许久未理军务,北府内部基本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打起来是早早晚晚的事,关键问题是要看谁能拉来帮手。”
赵亮大感好奇:“拉来帮手?什么意思?”
陶思源停住脚步,笑了笑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跟你摆摆龙门阵也无妨。所谓帮手,就是指建康军、荆州军,以及北府内部的其他军系。你比如说刘大将与何大将吧,如果单纯是这两家干架,那么胜负可能在五五之间。但是这时候如果忽然有一波人马加入进来,声援其中一边,其结果定然会瞬间改变。咱们呢,目前比较受朝廷的认可,所以建康军多半是帮咱们的,而何谦那边,则是想拉荆州刺史桓冲做靠山,利用荆州军的势力撑腰。”
“荆州军?他们不是在长江上游吗?”赵亮好奇道:“离此地山高水远的,能帮上忙吗?”
“问题就在这里啦,兄弟。”陶思源笑道:“倘若我们大举进攻何谦的老巢广陵郡,那么桓冲就有可能发兵前来增援他,但是荆州军无论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需要先通过建康军的防区才行。这个时候,只要朝中的会稽王司马道子说声不行,除非桓冲当场起兵造反,进攻代表皇室的建康军,否则也只能乖乖退回他的荆州去。而咱们北府的另外几位主将,包括朱序、刘轨、孙无终他们,只要保持中立,或者也因为何谦袭击谢小姐而不满,出手帮助咱们,那么京口大营的胜算就非常高了。”
赵亮听得连连点头,旋即又问道:“不过,谢大统领毕竟还是北府兵的主帅,倘若他现在发出指令,不准双方进行内讧交战,那还会打起来吗?”
“恐怕这也正是刘大将急于发兵的原因吧。”说到这里,陶思源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刚才满营将官都是心中有数,大统领在北府军中的威信,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别看他卧病在床,就算轻轻咳嗽一声,也没有谁敢不听话。刘大将之所以要立刻反击,就是想利用时间差,一举打掉何谦。到那个时候,即便谢大统领想要制止也来不及。”
赵亮见他好像有些心事,便赶忙用读心术一探究竟。从陶思源此时所想的内容,赵亮顿时掌握了之前的情况:此番谢钟秀前来送信,然后又和刘牢之一起返回建康,其实正是谢玄担心北府兵内各派系的主将,矛盾逐渐摆上了台面,终究不免爆发内讧混战,这才打算先跟刘牢之当面谈谈,好让这位实力最强的军头有所克制。
但谁也没料到,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谢玄大统领的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刘牢之就跟何谦干上了。
赵亮在心中暗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间之事,往往还真够巧的。何谦早不偷袭晚不偷袭,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刘牢之动手,而且明显还打算把谢钟秀也给卷进来,怎么看都令人觉得有些蹊跷。
按照常理分析,如此下作的办法,好像对何谦而言,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啊。
倘若昨晚自己没有提前察觉危机,让刘牢之等人有所防范,那么最后的结果一定就是:刘大将军和谢大小姐双双死于乱军之中。如此一来,对于何谦而言,除了干掉一个跟他夺位的潜在对手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像这种袭杀朝廷大将和谢玄爱女的举动,势必会成为牵动整个东晋朝野的惊天大案,只要有心彻查,绝对不难找出幕后真凶。而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引发众怒的何谦,别说是坐上什么北府兵大统领的位子,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都成问题。
如此愚蠢的做法,会是那位久经沙场、一向以“智将”闻名北府军的何谦大人干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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