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才到应天府,就找到了军粮案的关键人物,而且对方还非常配合,连过堂都省了,便开始交代实情。
他欠了欠身子,追问道:“你说是你换的军粮,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薛进答:“我们应天分舵,跟穆家老号合作多年,一直负责承运他们的粮货,双方相处的不错。今年穆家小姐主持生意之后,他们的买卖越做越大,南来北往的贸易也比往日多了几倍。尤其是穆家成为兵部的官商后,货物运输动辄就是上百条漕船,令我们也赚了不少银子。为此,帮主还特意赞许嘉奖,准备年底让我升任三河帮的副帮主。可是,帮里其他几个大分舵的把头,也同样觊觎副帮主的位置,我若想盖过他们,就必须拿出更大的功绩,以便堵住那些人的嘴。可是漕运的生意,走的是个量,磨的是个时间功夫,到年底之前,光凭运货这点收益,实在没法服众。于是,我一时利欲熏心,便动起了歪脑筋,在为穆家运输军粮的途中,偷偷把货物掉了包,打算另行转卖,多换些花头。”
“咦?照这么说来,此事是你自己的主意?”姚能感到有些意外,问道:“没有旁人主使?”
薛进摇摇头:“大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小的怎么会让别人知晓?都是我鬼迷心窍,为了当上副帮主,才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还连累穆家的老主顾,险些被杀头。”
姚能听他这么说,疑惑的望向赵亮,一时间没有讲话。赵亮心里明白姚大人的意思,开口道:“薛进,你知不知道,倒换军粮,可是要处以极刑的。”
“小人明白,小人坑害大军,连累他人,甘愿伏法。”薛进声泪俱下,语气却颇为坚定。
赵亮思索片刻,继续问他:“既然如此,那么你偷的军粮现在何处?”
薛进略微犹豫了一下,回答:“我已经分批转卖了。”
“卖了?钱呢?”
“钱……钱就藏在小人家中。”
姚能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多少贯?”
薛进闻言不禁愣住:“啊?”
“本官是问你总共卖了多少贯钱?”姚能语气不善,紧紧逼问薛进。
“额……大概,大概有三四千贯吧,哦不,是六七千贯”薛进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具体数目小人记不太清了。”
“胡扯!”姚能怒道:“这批军粮总共两万两千石上等的江南稻米,按照现在的市价最少能卖到一石七百文,合计价值一万五千多贯。你就算是贱卖,也不止区区这点钱!”
赵亮接着道:“这样大宗的粮食交易,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成,想必不会是零售吧?所以,你都卖给谁了?说出那买家的姓名来历。”
前后两个问题,顿时令薛进当场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姚能怒目圆睁,顺手就去摸惊堂木,突然意识到这里并非大堂,也没有趁手的物件,于是随便抓起个茶碗重重拍到桌子上,喝道:“大胆狂徒!居然敢信口胡诌,欺瞒本官,莫非想尝尝大刑的滋味?来人!”
赵亮赶忙拦住姚能,低声道:“大哥,别激动,这里也没有水火棍。”他冲提刑司的几个官吏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着急上前动手,转而对薛进道:“老实说,是谁让你认罪,独自把事扛下来的。”
“没,没有谁呀,”薛进委屈道:“的的确确是小人干的,与旁人无关。”
赵亮静静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哦,又是那个上官雪明,还有韩先志、韩先庆兄弟。”
薛进闻言大吃一惊,急道:“侯爷,您说的我不……”
“他们什么时候跟你会面的?”赵亮不待他开口狡辩,继续提问,眨眼功夫,又笑道:“哦,昨晚见的呀,难怪你的手下说你出门办事了。你们在哪儿会面啊?……哦,韩先庆小妾芸娘的宅院,嗯,挺好。喝酒了吗?……喝啦,喝的还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哎,不错啊,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把酒言欢。”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险些没把薛进当场吓死,他惊疑不定的呆望着赵亮,完全弄不明白,这位临安侯怎会对昨晚的事情知晓得如此详尽。
姚能和苹果,以及其他提刑司的官吏们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李二白两眼放光,显然是已经猜出原委:我的老天爷啊,赵亮仙长刚才用得是昏暗派的无上神功——窥心摄魂大法啊!
师尊戟阳真人也懂得此术,只是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传授给我,便驾鹤仙去,弄得我这个当代掌门居然失传了本派绝技。不过,这回可算是有救啦!
赵亮察觉到李二白的神色异常,便偷空儿也探了探这家伙的心思,转瞬就明白过来,大有深意的冲二白点了点头。
李二白见状,知道仙长已经探明了自己的内心,并且同意传授他窥心大法,顿时喜出望外,连连暗叫:熄灯道祖保佑,熄灯道祖保佑。
这边李二白正在兀自开心,那边的薛进却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都被临安侯看透了。
昨日,陈尧叟陈大人的幕僚——上官先生来到应天,在芸娘的小院紧急召见自己,一同在场的还有忠武军节度使韩先志和他的堂弟韩先庆。忠武军原本奉命向北开拔,增援宋辽前线,但是出了军粮案一事,导致大军粮草短缺,所以枢密院改了计划,令他们继续留在驻地待命。
上官雪明一见薛进便开门见山,直言朝中两派争斗,小王爷哄骗皇帝,要到了重审军粮案的机会。这样一来,之前的种种秘密就有可能完全暴露。所以他替陈大人前来传话,希望薛进能勇挑重担,扛起一切责任。
一开始,薛进对上官雪明这个无理要求,可以说是一万个不情愿。当初,他也是被节度使韩先志威逼利诱,才答应帮着韩先庆偷偷在半路调换穆家军粮的。
事成之后,自己得了一千贯的好处,寻思着穆家只是普通生意人,即便被活活冤枉坑死,也绝对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可眼下案情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反转,这帮畜生扛不住八千岁的威力,又打起鬼主意,拿他薛进当替罪羊,真是岂有此理。
眼见薛舵主不愿意配合,上官雪明撂下狠话:乖乖扛罪,无非死他一个,妻儿老小不会被株连;但是倘若不干,那么忠武军自然有办法杀他满门,甚至三河帮也一并连根拔起。韩先志当即表态,就算死也要先拉他薛进垫背。
薛进一看这个架势,知道对方绝不是说说而已,顿时开始认真盘算起来。
说句实话,自打头一天出来混江湖,他就没把生死看在眼里。刀头舔血的帮会,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怕死还出来混什么,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过过安生的小日子算了。
所以,让薛进顶罪赴死,他并不害怕,就算没有眼前这档子事,迟早有一天也可能要替帮主或其他兄弟扛别的案子。薛进最在意的,其实还是一家老小,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其余一切都好说。
韩先庆毕竟是买卖人,他看出薛进有点答应的意思,赶紧又补了一个条件:只要老薛你肯挑这个担子,昌隆商号愿意再拿出五千贯,作为安家费抚恤薛家妻儿。
通常,人们都习惯用“家财万贯”这个词来形容富有,所以五千贯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了。
薛进冒着天大的风险偷换粮草,发笔横财也不过一千贯而已,倘若自己死了,能给老婆孩子留下几千贯的遗产,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于是,三河帮应天分舵的舵主薛进,再一次屈服于对方的威逼利诱,同意把军粮案的罪责统统扛在自己肩上。
然而眼下的局面,却大大出乎了薛进的预料。
临安侯赵亮仿佛是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一样,居然把昨晚发生的隐秘之事一语道破,登时令他方寸大乱。不过,军粮案关系到薛进一家人的生死,再怎么被对方识破,他也只有强撑到底:“侯爷刚才说的话,小人一句也听不懂。偷换军粮只有我这个漕运头子能够办到,也只有我一个人拿了主意,与旁人完全无关。侯爷、姚大人、二白道长,还有诸位,此案我既已认下,便等于给穆家洗脱了冤屈,对朝廷也能有所交代,你们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难道非要我攀扯什么人,好达到你们的目的才行吗?”
这句诛心之语,显然是上官雪明教他的,为的就是反将赵亮等人一军,把单纯的查案变成好似朝堂内斗一般。
果不其然,这句话对姚能的影响很大,他不愿众手下受到薛进的误导,于是转而对赵亮道:“侯爷,我看今天也问不出什么了,不如咱们勘察其他证据后,再正式审问他。”
赵亮点点头:“行吧,就听姚大人的。”
姚能吩咐手下:“来人,将薛进暂时看管起来,明日一早押送应天府衙。”
等薛进被提刑司的差役押走,一直藏在隔壁房间的郑卢雅现身出来,说道:“诸位大人,薛进是在撒谎!”
姚能微微颔首:“我们也都看出来了。倘若真如侯爷刚才所说,薛进昨天见了上官雪明等人,那么很有可能,他受到了陈尧叟一方的胁迫,打算独自出头顶罪。哦,对了,侯爷是如何知晓上官雪明和薛进会面的呢?”
赵亮老脸一红,含含混混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试着诈那家伙一下,没想到还真的蒙中了。”他不敢在郑卢雅面前聊太多这个话题,连忙扯到别处:“姚大人,您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姚能略作沉吟,说道:“要想撬开薛进的嘴,我们还得设法找到其他方面的证据,铁证如山,才能让这厮放弃扛罪的念头,乖乖道出实情。同时,陈尧叟一伙人胁迫薛进,筹码也无非两种,一是他的家人,或者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丑事。倘若咱们把这些筹码夺到手中,那么薛进也应该会转变。”
赵亮摇摇头:“如果上官雪明和韩先志真的用薛进妻儿做威胁,恐怕现在早已把人都掳走了,一时间很难找到。”
李二白闻言说道:“师叔,这件事弟子可以试试。韩先志也好,上官雪明也罢,他们把薛进的老婆孩子软禁起来,总归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弟子发动江湖朋友,或许有机会能把人救回来。”
姚能大喜:“说的是啊。二白道长在武林中极有威望,他一出马,说不定真有奇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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