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童回到医院的时候,老佟已经睡着了。他的情况依旧不是很好,昏昏沉沉的,又听说佟童“执行任务”去了,原本就无神的眼睛又空洞了许多。还是李晓在那里,她在无菌病房外面,随意搬了张凳子,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视频,而是打开电脑,一丝不苟地忙碌着。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认真的女人也一样。
认真的女人察觉到了别人在看她,便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你来啦,大英雄?”
“别那么叫……”
李晓皮笑肉不笑:“听说你执行任务去了?”
“这个……要说起来,也算任务。”
“什么任务?”
唉,记者真是不好打发。佟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虎口脱险。”
“Bravo!”李晓突然鼓起了掌:“好精彩,恭喜你凯旋。”
佟童无地自容:“算了吧,我都没脸说。今天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李晓收拾东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道:“去必胜客吃十盘披萨。”
“……好,你想吃什么都行。”
李晓交代了一下医嘱——其实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她就去病房待了几分钟,跟老佟简单说明情况,就被医生赶出来了。既然佟童回来了,她便背起书包告辞了。虽然她长得瘦,又不会武功,但背影居然像个女侠。
李晓走了,老佟也没有醒过来,在有限的探视时间里,佟童握着养父的手,回想着这梦幻般的一天。听吴海兰的意思,是张永明救了他。但是张永明居然没有邀功,没有给佟童透露任何消息。
佟童决定给他打一个电话,至少要说声谢谢。张永明很快便接起了电话,他婉拒了佟童的谢意,“就像你说的,我欠你爸妈很多,相当于还债了。”
“可是苏子龙并不好对付……”
“我有我的办法。”
佟童不死心,又问道:“你赔钱了吗?”
“没有。”张永明淡淡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说了,这是还债。把债还了,心里才舒服一些。”
从上大学,到回港城工作,张永明帮了他很多次。佟童没有彻底原谅他,但是也发自内心地感谢了他:“谢谢你,张叔叔。”
“……不用谢,你好好的就行。”
虎口脱险之后,佟童越想越憋屈,想反告苏子龙一状。没想到,苏子龙居然出国了。在封城的禁令下来之前,他脚底抹油跑了。
不光跑了,他还迅速出手了他老爹辛辛苦苦置下的产业,卷走了银行卡里的钱,佟童估摸了一下,苏子龙这一折腾,没卷走一千万,也有八百万。
难怪他敢这么猖狂地报复,原来手里有钱了,也不在乎他老爹的警告了。疫情来势汹汹,他携着巨款,潜逃到国外避难去了。
苏昌和以儿子的名义买了三套房,全是他刚发达的时候买下的。当年,因为手握那几处房产,苏昌和很是扬眉吐气,因为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他是最阔气的。就像珍惜陪他打天下的部下一样,他格外珍惜那几套房子。他用儿子的名义买,也是为了让儿子记住他的这份荣耀,以后取得更大的作为。
但是,他儿子非但不珍惜,还爽快利落地卖了。
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他时常念叨“不至于”,但是他儿子就能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来这么一下子。苏昌和得到消息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大概过了几分钟,血氧就不好了。
好在医护人员给力,苏昌和又有着强大的心脏,这次气血攻心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苏子龙就像是在父亲身边安装了监控一样,待父亲缓了过来,他又来了一波攻击——历数这些年来父亲对家庭的亏欠,他的失败完全是因为父亲。此去一别,他要跟父亲断绝父子关系。
苏昌和刚刚摘下的氧气罩,不得已又重新戴上了。
当时,佟童并不知道苏子龙已经跑了,他还在咨询律师,怎么才能以遗弃儿童的罪名将舅舅告上法庭。律师说,那时候他太小了,他说的话不足以成为证词,除非有目击证人。
张永明是个很好的证人,但是佟童不确定他会不会作证。正在他苦恼的时候,郝梦媛给他出主意:“你还是准备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起诉他好了,这样可以判得更重,差不多就是死刑。”
佟童何尝不想,但是要找到他故意杀人的证据同样很难。郝梦媛开玩笑道:“要是我那天伤得更重一些,是不是他的罪名就成立了?”
前天佟童被传唤到派出所,郝梦媛奉命去照顾他的老父亲,一路上她总是感觉被什么人追踪,又说不上来。时间还早,她就回了趟学校拿份材料,放假之后,校园很空旷,在走出办公楼的那一刹那,一个小花盆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了她的头上。
花盆不大,盆底的直径也就十公分左右,郝梦媛忍着疼痛,朝楼上看去,隐约看到三楼有个人影闪过。估计再高一点,或者花盆再大一点,就要出人命了。
郝梦媛的额头被砸出了两道伤口,去医院缝了八针。担心妨碍到佟童“执行任务”,郝梦媛没有告诉他。得知真相之后,佟童自责不已。郝梦媛却大大咧咧地说道:“别人都说我头铁,但是这个花盆可以作证,我的头不是铁做的。”
佟童又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当着郝梦媛的面,佟童总算说了实话。郝梦媛又得出一个道理来——人吧,千万不能做坏事,只要做一点坏事,报应就会来的。
佟童没有反驳她。他不认为打舅舅是干坏事,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报应。
郝梦媛坚信,那天之所以遭到袭击,也是受到了苏子龙的打击报复。第一次跟佟童重逢在港大校园的时候,佟童就曾警告过她,办公楼的小西门没有摄像头,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很不好追究,以后没人的时候尽量不要往这里走。没想到,一语成谶,郝梦媛被砸了,但凶手是谁,他们一筹莫展。
因为上次的报警风波,郝梦媛跟学校保安的关系有点微妙。这次要不到监控,她也就作罢了,没有继续要求。一来,她担心给保安添麻烦;二来,此事不宜闹大,万一有心者来个模仿犯罪,那就坏了。
于是,佟童只能更内疚:“对不起,真的太委屈郝老师了。我都数不过来这是第几次了。”
他的“对不起”不光是嘴上说说,他还把外公吃不完的、又打算送人的补品全都拿给了郝梦媛。郝梦媛惊讶地说道:“这得花不少钱吧?”
“不知道,反正从我姥爷那里拿的……”
“哈哈,我就是缝了几针,都不用住院,这些补品太高级了,只怕我消受不了啊!”
“你跟你闺蜜分着吃吧!麻烦你们这么多次,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
郝梦媛也没跟他太客气,反正补品不吃的话也就浪费了。因为把补品拿给了郝梦媛,苏昌和怀疑他新交了女朋友。佟童没好气地说道:“都是因为你儿子干的好事!我这不是还人情嘛!”
一提到儿子,苏昌和又黑了脸,不说话,直喘粗气。佟童只得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苏昌和喘了半天,才说道:“他现在是不是成了逃犯?”
“……此话怎讲?”
“他不是肇事逃逸了吗?不是被保姆的儿子告了吗?他那狂妄的性子,会乖乖地认罪赔偿吗?”
原来苏昌和什么都知道,佟童也只能如实说道:“听杨阿姨说,她去交警队撤案了,同意跟对方和解。”
“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儿子。”
“是的,杨阿姨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为了儿子不被苏子龙报复,她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苏昌和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年来,为了不让你舅舅坐牢,我搭了多少人情,花了多少钱,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也没有收敛?他都五十多岁了,还跟二十多岁一样冲动易怒……我承认是我把他惯坏了,可是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苏昌和白发苍苍,气若游丝,说着这些话,心肠都要断了。佟童打心眼里同情外公,“咎由自取”之类的话却说不出来。“可能……你儿子确实有什么心理疾病,才导致他行为反常。话说,你就没有请医生给他看看?”
“他都长那么大了,体格又比我壮得多,他早就不受我控制了。”
据说,在遥远的童年时期,苏子龙暴戾的特性就显露出来了。他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跟小伙伴们抓了几只青蛙,捆住青蛙的四条腿,然后往青蛙嘴里塞一节鞭炮。鞭炮炸了,青蛙也炸了……那个场景让很多大人都不寒而栗,苏子龙却跟他的玩伴们得意地大笑,好像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想想那个血肉横飞的情景,佟童也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想疯狂呕吐。然而,“青蛙事件”只是苏子龙制造的诸多惨案中的一件,他还故意往邻居的草垛里放烟花,用放大镜烤青虫……等等。佟童越想越觉得恶心。孟星云曾常年住在苏家,对苏子龙的性格了如指掌,那她怎么还有勇气嫁给他,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呢?
义女变成了儿媳妇,苏昌和并没有太多触动。他了解儿子,深知一纸婚约是拴不住他的,女人贤惠与否,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孟星云长得不错,又没有什么主见,只要有钱花就行,从这个角度来说,苏昌和愿意让这个“听话”的儿媳妇进家门。
“姥爷,听说你的亲家得了癌症,一直在国外治疗,是这样吗?”
“是,她说自己做了孽,五十出头就得了癌。按照她的逻辑,那我也是罪孽深重的人,因为我也得癌症了。”
谁说不是呢,谁让你眼睁睁地牺牲了亲生女儿呢。当然,这些话佟童也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刺激苏昌和了。
“姥爷……孟星河走了之后,她的骨灰一直存放在栖霞寺,这个你知道吗?”
“说实话,我连她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苏昌和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再说他向来磊落,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
“想必她察觉到了苏子龙当年杀害我妈妈的罪行,想揭发他,反倒被他要了命。”佟童不急不缓地说道:“如果没猜错,苏子龙把她关进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将她折磨死了。她死了之后,她的母亲和姐姐没有将她入土为安,而是把她放在了栖霞寺的往生堂里。”
苏昌和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听完了之后,他才说道:“孟星河的母亲信奉佛教,那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
佟童很想把孟老师的骨灰带走,但他不是家属,他没有这个权力。如果他提出来,苏昌和可能会帮忙。但是老爷子病得快要死了,公司的事还忙不完,佟童不想再拿这些事麻烦他了。
“姥爷,如果我以杀人罪起诉我舅舅……”
佟童大可不必询问外公的意见,但是为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佟童还是跟他透露了一番。苏昌和双目紧闭,说道:“我老了,可能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几天了。你们的事,你们看着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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