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顾花语往柳氏那边倾了倾,用极低的声音、低得只有柳氏能听见。
柳氏听后,脸色大变,问道:“你是谁?”
顾花语说道:“爱管闲事的人。”
柳氏紧盯着顾花语,顾花语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不畏惧。
柳氏败下阵去,转而瞪一眼顾花语身边的陈雪,气势汹汹的对下人道:“咱们走。”
柳氏带着人像一阵风一样来,又像风一样散去。
花府的人走后,六儿崇拜的看看顾花语,然后对陈雪道:“小姐,你若向这位姑娘一样,花府的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陈雪向顾花语福身致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顾花语对六儿说道:“去端个椅子来。”
“好嘞!”六儿麻溜的进屋端椅子。
陈雪将自己坐的椅子递过来,“姑娘你先坐吧。”
顾花语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
六儿提着椅子出来摆在顾花语对面,“小姐坐。”
陈雪坐下,对六儿说道:“重新给姑娘沏杯茶。”
六儿曲膝应下。
顾花语盯着陈雪的脸问道:“你并不是花家仆从,她们上门欺负你,你为何不反抗?”
顾花语从陈雪的眼里察觉到一股子消积的情绪。
果然,陈雪垂下眼,淡淡的道:“反抗什么?老夫人说的是事实。”
事实?难道自己了解的情况有误?
顾花语皱起眉,说道:“老太婆说的是事实?什么事实?你真的是花家的家奴。”
陈雪往后靠了靠,眼睛空洞的看向远处,缓缓的回道:“阿爹走了,我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吕夫人嫁进花府。
不久,吕氏寻上门来找事,我将她打出门去。
然后,老夫人寻上门来,我想将老夫人撵出去,阿娘拉着我,不让我顶撞老夫人,让我给老夫人道歉。
我不明白阿娘为何要这般做,阿爹走后,阿娘就病下了,我怕气着阿娘,只得照做。
从此后,我便成了吕氏的出气筒,每回花府的人来闹,阿娘只会求情,只会认错……
直到阿娘离开前,跟我说了许多事……”
陈雪停了下来,将目光收回来看向顾花语。
顾花语静静的看着陈雪。
陈雪苦涩的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家,曾经是花府的家奴。”
顾花语没有接话。
陈雪又将目光移开,扯了下嘴角,自嘲道:“我一个家奴之女,本就是奴婢。主子要打要骂要羞辱,不受着,能怎样?”
顾花语说道:“你阿爹不是花府的幕僚吗?你家早脱了贱籍,柳氏手里并没有你的身契。”
陈雪看向顾花语,极痛苦的说道:“我到宁愿不曾脱籍。”
顾花语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陈雪脱口说道:“判主而得的东西,我宁愿不要。”
说完,陈雪崩溃的痛哭起来。
六儿见陈雪大哭,不知所措的劝道:“小姐,你别难过。”
陈雪越发哭得伤心了,许是这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一旦宣泄出来,如山洪爆发一般排山倒海。
六儿转头看向顾花语,歉意的说道:“姑娘,对不起,我们小姐不是朝你发脾气,她是太难过了。”
六儿解释一句,上前搂着陈雪安慰道:“小姐,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六儿边哭边安慰陈雪。
顾花语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顾花语独坐一会,起身离开。
从陈府出来,顾花语的情绪极其低落,漫无目的往前走,脑子里总是闪现出陈雪崩溃绝望的样子。
在街上逛累了,顾花语见前面有家南食店,进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条红烧鱼,一盘宫爆鸡丁,再要了一碗米饭。
小二上了碟瓜子,顾花语懒得磕,端着杯边喝茶边发呆。
不久,小二传菜上来,顾花语放下杯子,低头吃起来。
“小娘子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呀,要不,让哥哥来陪你?”
一个醉汉端着酒碗,从隔壁桌踉踉跄跄走过来。醉汉一桌的另两人哄笑,“陈二爷,你来真的呀?”
顾花语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在意身边的情况,如今听到哄笑声,知道自己遇上流氓了。
不等醉汉靠近,顾花语抬脚踢了一脚边上的锦凳,锦凳滑过将醉汉绊倒,大厅突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看过来。
顾花语看过去,刚才哄笑的两人笑容缰在脸上,惊愕的看向她,其中青衣男伸手拉月白衣衫男子的衣裳。
陈二爷被椅子磕痛,酒醒去大半,从地上起来后见众人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顿觉得丢尽脸面。
恼羞成怒的指着顾花语骂道:“小娼妇,老子看得起你,才与你说话。你他娘的,把自己当天仙……”
顾花语扬手将盘子的鱼朝陈二爷扔去,陈二爷话未说完,嘴被飞来的鱼堵住,脸上身上到处是酱汁。
众人看后纷纷摸自己的嘴,好像那鱼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般。
与醉汉同桌的青衣男见势不对,对月白衣衫的男子道:“咱们赶紧走。”
月白衣衫的男子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放在桌上,跟青衣男子一起往后退。
顾花语装着没看见,任二人离开。
醉汉在震惊中拔掉嘴里的鱼,朝身后的下人吼道:“你们是死的吗?给老子打,狠狠的打,打死这臭婊子。”
离得近的两桌人吓得起身往后退,离得远的人站在椅子上往这边瞧。
“这小姑娘,一看就不简单,陈家二爷这回怕是遇上硬茬子了。”
“陈二爷喝酒就会生事,酒这东西呀,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谁说不是呢?”
掌柜一看情形不对,忙让小二过来拦架。
陈二爷的小厮冲过来时,几个小二笑脸拦住,“几位兄台息怒。”
掌柜的哈着腰走到陈二爷身边,赔着笑说道:“二爷息怒,咱们……”
陈二爷抬手将掌柜扒开,指着顾花语说道:“将这个娘们给老子撵出去。”
掌柜心里叹气,给了台阶都不知下,人蠢成这样,也是没法了。
一脸为难的说道:“二爷息怒,咱们大老爷们,犯不着跟小姑娘家见气。走,走,小的请二爷到雅间,给二爷上最好的……”
掌柜边说边伸手去拉陈二爷。
陈二爷哪里是看不到势?他是丢下面子。
掌柜的上来解围,他半推半就的跟着掌柜的走,嘴里骂嚷个不停,“这臭婊子欠欠的,你看她,扔老子这一身。今儿,老子不是看在掌柜你的面上,老子非捶死她不可。这臭婆娘……”
“嘣!”顾花语重重的将碗放到桌上,接着“啪”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
掌柜的和陈二爷皆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顾花语。
顾花语站起身来,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的朝陈二爷说道:“你不是要陪本小姐吗?好,本小姐同意了,你过来。”
陈二爷看着顾花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看看顾花语,再看看怂得身子僵硬的陈二爷,笑着打圆场道:“贵人,咱们都退一步,好不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和气生财,对不对?给小的份薄面,今儿这事就了了。两位的饭钱,小的免了,好不好?”
“饭钱吗?好说。”顾花语掏出荷包,从里取出一个银锞子放到桌上,说道:“这是饭钱,不用免,本小姐付得起。”
接着,顾花语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两个金锞子,挨着银锞子放起来。“一会儿,有可能会打架,打架吗,难免有损伤。这个,是赔店里物件损坏的钱。”
“嘿嘿,你这丫头,几年不见,打个架还是这般讲究。要打就打呗,账吗,打完了再算。”
大家寻声看向二楼。
有人低语道:“这不是李府的二公子吗?”
“不是他是谁?我就说这姑娘不简单吗!你看看,与李二爷认识。看李二爷神情,两人的关系非浅。”
顾花语看一眼李滔,几年不见,这家伙长高了不少,帅气了不少。
顾花语双手抱胸前,说道:“没办法,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改了。人吗,总要讲理的,先礼后兵,礼数周全些总没有坏处。”
李滔摇着折扇从二楼下来,边走边说道:“你说得对。这人怎么惹你了?”
陈二爷见到李滔时,脸色变成死灰一般,浑身瑟瑟发抖。
待李滔走到一楼,陈二爷“扑通”一下,给李滔跪下,“二爷,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在下该死,刚才冒犯了这位小姐。在下该死,二爷看在亲戚的份上,饶了在下吧!在下该死。”
陈二爷一连几个在下该死,看得李滔眼痛,抬脚踢了下陈二,“我看你是该死。”
顾花语抬起脚搭到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陈二爷,嘲笑道:“原来是你家亲戚,难怪跟你一个模样。”
李滔唬着脸,睨一眼陈二爷,问道:“你谁呀?”刚才只听到那句该死,其他的一句没记住。
陈二爷低头回道:“在下是年丰巷陈府的。”
“年丰巷陈家?”李滔问道.
陈二爷连连点头。
掌柜的忙打圆场道:“唉哟喂,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熟识的……”
李滔瞪掌柜一眼,掌柜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李滔看向顾花语,问道:“他怎么你了?”
“怎么?你要为我出气?用不着,我自己来就行。”顾花语回道。
李滔笑道:“有我在,哪能劳驾你动手?我听他骂骂咧咧的,嘴太臭,想来是说话恶心到你了,对吧?这样,我让人将他带下去。他的嘴不是臭吗,让他们送他到大坳口的天香池去泡上半日,怎么样?”
大坳口的天香池,那可是臭气熏天的化肥池。有人听了,立即作呕起来。
顾花语见众人的表情,大致猜到天香池是什么了。
于是说道:“半日,不能少一刻。”
李滔满脸堆笑的说道:“我让人盯着,保证一刻也不少,你还信不过我?”
顾花语点点头,“李二公子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李滔朝身边的小厮宽子看一眼,“还愣着?还不赶紧将人带走。”
宽子忙欠身,转身吩咐道:“赶紧的,带下去。”
一众扈从上前将陈二爷带走。
陈二爷软成一滩泥,任人拖着往外走,全程没再说一句话。
顾花语转身往外走,李滔忙跟着,“姑奶奶,你等等我。”
掌柜的抹了把汗,看到桌上的金银,忙叫道:“小姐,你的
钱!”
顾花语头也不回说道:“请在场的各位吃饭了。”
掌柜扬声道:“谢谢小姐。”
有人踮脚往外看,好奇的问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出手真阔绰。”
“出门逛街带金子的,哪里是一般人家?来头定是不小,你没看到,连混世魔王李二爷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
李滔追出去,“小语,你等等我。”
顾花语转身瞪着李滔,说道:“叫我顾花语。”
“好,好,顾小语。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你太不够意思了,到京城都不与我说一声。要不是我今儿出来吃饭,都不知道你到京城了。”
李滔开始碎碎念。
顾花语侧头看向李滔,问道:“四年未见,你怎么认出我的?”
李滔迎着顾花语的目光,反问道:“认出你很难吗?你有变吗?”
李滔说到这里,停下脚步将顾花语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嗯,是有变化,长高了,更美了……
不过,要揍人时那个气场,揍人前与人讲道理的毛病一点未变。
你刚刚那样子,像极了当年揍我的样子。”
顾花语干笑一下,问道:“当年我有揍人吗?”
李滔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我说错了。
当年,你就给我说道理,讹我银子,一个破猴儿,要我一万两银子,让我兄长罚我抄了几日的书。”
李滔翻起旧账来。
说起旧事,顾花语嘴角往上翘,边走边听李滔叨叨。
二人并肩往前走,一个说一个听。
顾花语回头,见宽子牵着马跟着,对李滔道:“你往哪里去?”
李滔回头瞪宽子一眼。
宽子无辜的抬头看天。
顾花语看看主仆二人,笑着的等李滔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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