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在炕上翻来覆去一晚没睡,天放亮时好容易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屋檐下不知道哪里飞来了只鸟儿,兴趣极高地一直引颈歌唱,将琳怡的睡意顿时赶的干干净净。
看着强打精神的孙女,长房老太太直叹气。
琳怡泡了几遍茶,看过书,练了字帖,中午小憩了片刻,到了下午终于有了胃口吃饭,琳怡让厨房将饼贴成干,脆的掰下来拌在银丝豆芽里,上面撒一层芝麻,放了糖淋些醋,吃起来清脆又酸甜。
长房老太太眼看着孙女吃了一碗饭,放下心来。
晚上,陈允远回到家中,将面圣的事说了,开口还略带激动,“没想到皇上会召见儿子,”陈允远也不是没见过圣颜,只是这样被单独叫去谈话还是第一次,南书房的门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皇上夸儿子忠正,就是有儿子这样直言不讳的清流,才能让成国公那样的奸臣伏法,让儿子在吏部上多做事,日后定然还有大用。”
琳怡起身去分茶,父亲一心为朝廷,听得这话难免要动容。
长房老太太跟着点头,“可见皇上还是念着你的功劳。”
何止是念着他的功劳,“皇上说,本想将我放去福建,京里确然是缺人手,我在京里资历不够,做个郎中也好先慢慢适应。”
这话的意思是,将来还能升迁。
长房老太太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惊讶,“是吏部尚书在皇上面前夸奖你了?”
陈允远摇摇头,“是康郡王。康郡王说若不是儿子帮忙遮掩,上次他去福建并不能将成国公通倭的证据拿到手。还问儿子是不是给康郡王取了小字。康郡王在宗室中本来辈分算是高的,这样一来倒成了儿子的晚辈,皇上因此想到婚配之事,正巧太后娘娘也说好,这才……”陈允远有些心虚,“儿子就说六丫头待字闺中,年纪也算合适,当时就谢了恩。”
这个恩谢的还真快。
既然如此反悔是不可能了。
长房老太太看向身边的琳怡,琳怡想到那封递给太后娘娘的密信,恐怕也在这里起了作用。
再加上郑家和惠和郡主的关系,两下权衡,这门亲事就顺理成章了。
陈允远道:“儿子看,康郡王不但有宗室爵位,还是朝廷难得的人才,皇上颇为信赖,要是算起来,我们还是高嫁了。”
陈允远一被夸,整个人就轻飘飘起来。长房老太太板着脸看了陈允远一眼。
陈允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之前还不小心收了宗室用的玉带,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经过一天反复地思量,他对这门亲事是越来越满意,现在就是要说服老太太。
长房老太太微皱眉头,“你做老子的都同意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等着礼部来要六丫头的八字吧!”
陈允远脸上立时难掩喜色。
……
第二日长房老太太带着琳怡一起去郑家。
见到郑老夫人,长房老太太趁着屋子里没有旁人,张口就问,“你个老东西是不是早就知道,也帮着瞒我?”
郑老夫人笑道:“我可是早就提醒过你,谁叫你不吐口。”
长房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原来是真的,你也在中间帮忙。”
“可别冤枉我,”郑老夫人连忙否认,“是康郡王托我家媳妇做保山,我知道你不愿意,就没让媳妇开口,至于皇上赐婚和我们家可全然没有关系,”说着眼睛一扫,“要怪就怪你们两家走动的也太近了,康郡王为了陈家连宗室都得罪,这可是传的沸沸扬扬,陈大人又耿直,皇上才成全这门亲事。”
长房老太太沉默不语,陈家出事康郡王确实没少帮忙,不过琳怡的婚事究竟是让她不如意,怎么想都别扭。
郑老夫人忙趁热打铁讲康郡王的好话,“从小没有父母,却能将家里丢了的爵位拿回来,光凭这一样谁能做得到,长相更别说,我还没瞧见哪个俊才能比上,学识上你是不知晓,要不是宗室不能参加科举,这状元郎定是非他莫属,这样的孙女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长房老太太冷哼一声,“你若是喜欢,你身下不是还有孙女。”
“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郑老夫人道,“我若是有像你家六丫头那样出彩的孙女,还能轮到你们陈家?我自然早就想方设法去联姻了。再说,康郡王常在我家来往,你以为我不愿意让他在郑家选个媳妇,我家媳妇比康郡王还要小一辈,我哪有脸将自家的孙女贴过去。”
这话倒是实话。
长房老太太心里略微舒坦些。
郑老夫人眼睛一闪,“你是怕六丫头嫁过去受委屈?”
长房老太太拿起眼前的茶来喝。那是自然,她希望琳怡这辈子能生活的舒坦,才要寻个可靠的人家。
“这次你也看了,”郑老夫人叹气,“你看好的齐家哥儿不明不白就被夺了会元名位,就算这次没有灾祸,也不保准将来能不能遇到沟沟坎坎,你我活了这把年纪,难不成还不知晓,天有不测风云的道理。你陈家的族人在三河县还不是遇到周永昌,依我看六丫头就是这个命,以她的聪明去了周家也没有她的亏吃。”
话说的好听,周家那地方就是虎穴狼窝,嫁过去难免要累心啊。
琳怡被郑七小姐拉扯着一路到了湖边。
看着郑七小姐亮得发光的眼睛,琳怡不用猜也知道,郑七小姐要说什么。
郑七小姐话到嘴边,有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憋了下来,伸出两根手指,“你嫁给十九叔,就要比我高上两辈啦。”
郑七小姐怪异的表情让琳怡不笑也难。
郑七小姐拉着琳怡在园子里转了转,然后让下人弄来蚯蚓两个人钓了些鱼儿,琳怡发现这次的鱼儿比上次来郑家时肥多了。
“这只白额头,这只小花猫,这只黑泥鳅,”郑七小姐数着给鱼取的名字,“都是我们上次放生,现在终于长大了,我一直没有来钓鱼就等着你一起顽呢。”
之前将鱼钓上来嫌小放生了,现在变成了大肥鱼又不舍得拿来吃。
所有的事都是无时无刻地在变。
在郑家吃过了饭,郑七小姐神秘兮兮地将琳怡拉去梅园里。
琳怡本来不想去,转念想想许多话也是该说清楚。
为了怕节外生枝,郑七小姐带了机灵了小丫鬟守在外面,跟着琳怡一起坐在廊下,琳怡才喝了口茶,就看到走过来的黑缎面云纹快靴。
郑七小姐熟练地一溜烟退下去。
琳怡向周十九行了礼,两个人面对面悄无声息地站着。
知晓周十九是康郡王之后,她有意地算计着闪躲,可是每次都躲不过去,不过她无时无刻地在表达着自己的立场,不希望父亲和周十九走的太近。
昨夜她也问自己,若是没有前世的事,她会不会对周十九这样的排斥。
结果是,还会。
面对周十九她总觉得像是站在镜子前,从周十九眼睛里总能照出自己。谁也不想自己的心思被旁人一眼看透。
周十九微侧着脸,脸上是一种难得的安宁和平静,仿佛放下了所有思量,表露出来的只是纯粹的神采。
眉宇舒展,嘴角微微上扬,平日里都是敷衍的笑容,而今却是如释重负般轻松。
为什么呢,她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周十九眼看着琳怡。谋算自己的婚事顺理成章,就像陈家长房老太太看上齐家,陈六小姐的默许一样。只不过男子多了些自由,他就胜了一筹。
琳怡抿抿干燥的嘴唇,眼睛仍旧明亮如星辰,“我和周夫人见过几次面并不愉快。”
不加遮掩地将话说出来,娶她就是要躲过周夫人的种种算计,让他家宅安宁,她因此明里暗里用尽心思。
所以他算计她用的苦心,仍旧不及将来她的辛苦。
周十九微微一笑,气息放的缓慢些,声音格外清澈,“你放心,我会尽力护着你和陈家长房周全。”
这也是她必须要知晓的,以后路途难行,不先得一个承诺她如何心安。
琳怡向周十九慢慢蹲身。
看着陈六小姐渐渐走远的身影。
周十九脸上是轻畅的笑容,陈六小姐就算知晓要嫁他仍旧没有委曲求全,没有自怨自艾,仍旧似从前,极力为争取,目光中满是坚韧,绝不肯轻易放弃。
这样的女子不多见。
陈琳怡也只有一个而已。
……
陈允远被皇帝召见之后,康郡王和陈六小姐的婚事进展非常迅速。钦天监批了八字之后,圣旨就发下来。
钦天监算了个好日子,定在来年三月。
陈允远算了算日期,时间不宽裕现在就要着手安排,才能赶得及。不过这已经算好的了,要不是皇上另赐的康郡王府周家要好好修葺,文定的日期还要提前。
小萧氏也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好在那时候琳怡已经及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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