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锁定了本名梅金枝的梅姐,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林楠恨之入骨,恐怕便是眼前风韵犹存的梅姐了。
梅姐的动作随之一顿,抬头看过去,表情变得异常尴尬。
没想到八年不曾踏足武汉,只来这一次,便又遇到了。
邓琪琪和吴雅以及江北和博文都是一愣,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就联系上了。
“梅姐,你们认识?”邓琪琪回身问向梅金枝。
她第一时间的想法是,林楠是不是梅姐之前签约过的女艺人?毕竟林楠的长相哪怕扔到一线明星堆儿里,也绝对是一等一的。
林楠咄咄逼人道:“认识?岂止是认识,我们可以说熟得很。”
博文在一旁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之前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啊!”
“敢不敢跟我单独聊聊?”林楠没回答博文,反而转身走向二楼,同时对梅金枝说道。
梅金枝表情无奈,似乎有着她的难言之隐,不过面对咄咄逼人的林楠,还是选择默默跟了上去。
江北轻轻踢了博文一脚,然后又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看看。
毕竟林楠的战斗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真动起了手,邓琪琪带来的这个女人,恐怕就要惨了。
博文心领神会,连忙跟了过去,走到一半就听到林楠轻声说道:“放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不过有些事情,我们两个需要单独谈。”
“好,有事叫我们。”博文收回了已经迈上台阶的一只脚,退了回来。
与此同时,梅金枝也对邓琪琪压了压手,示意不用担心,随即又对她说道:“这次你只有4天的时间,路上已经用了一天,接下来的时间你要珍惜。”
言外之意便是,我的事情自己能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你时间紧迫所以忙好自己的事情。
“恩!”邓琪琪点了点头,目送梅姐上了书舍二楼。
江北打着圆场道:“你们两个不是还要约歌什么的?”
邓琪琪笑着向吴雅伸出了手:“没错,这次我是前来约歌加拜师的,希望吴雅小姐能够收下我这个徒弟!”
作为明星里最没有偶像包袱的女歌手,邓琪琪大咧咧的性格早都被众人熟知。
同样性格开朗的吴雅哈哈笑道:“不闹了不闹了,我们过来坐着聊吧。”
说着便拉着邓琪琪坐到了读书区的蒲团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江北和博文一开始还在一旁听了听,但邓琪琪和吴雅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和音乐相关,并且越聊越艰深。
等到十分钟后,江北和博文果断放弃了旁听,跑到摇椅处鼓捣起茶水来。
博文心里记挂着楼上的林楠,也没心情喝茶,手捏着茶杯晃荡着,心不在焉。
江北拿下了他手里那杯已经微凉的差,倒在了茶盘里,替他换了杯热茶,然后说道:“林楠不是冲动的人。”
热茶的温度透过茶杯触及到博文的手上,微疼的灼热感令他缓了缓神:“我只是看她那么激动,有些担心……”
江北小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确实挺奇怪的,按照林楠的脾气寻常的人绝不会让她这么激动。”
可他们两个怎么猜,也猜不出那个邓琪琪带来的女人能与林楠有何瓜葛。
此时观湖书舍的二楼最里边,林楠和梅金枝靠窗而立,眼睛都不看着对方,只是盯着窗外过往的车流。
从登楼到现在,两个人已经默默无言近二十分钟。
“他还好吗?”梅金枝低着头任由波浪长发滑落没去理会,只是低声的问了这么一句。
林楠眉头锁的很深,眉宇间的怒意更盛,但声音却没有一丝涟漪,平稳异常:“像你这样的女人,难道会不知道?这种事情跑来问我,可笑吗?”
梅金枝抬起头看着这个已经从豆蔻年华长成了风华无双女人的“孩子”,她无奈道:“之前你年龄小,难道你现在这么大了,还不能懂?”
林楠撇了撇嘴:“怎么,还想让我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小姨?”
不等梅金枝说什么,林楠又冷声说道:“我连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小姨呢?”
梅金枝颓然坐在了地上,掩面哭泣。
压抑的哭声丝丝缕缕的传入林楠耳朵,可她却只是冷眼俯视着自己的亲小姨,也是自己母系那边唯一一个亲人。
近十年不曾联系,林楠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她,同样的,那道深深的疤痕这辈子也不会再被揭开。
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了。
四十多岁的梅金枝,此时哭的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她早已认错,早已知道自己的罪孽,但却没有办法去弥补这些错。
林楠这些年的痛,她也一样有。
“我错了……楠楠,我真的知道错了……”梅金枝一边哭一边低声的央求着,为了不让楼下的人听到,她连哭都压抑到了极点。
林楠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随手脱去了脚上的两只高跟鞋,语气戏谑道:“别假惺惺了,刚才不是还有脸问男人呢吗?”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这件事,林楠或许不会学习跆拳道,更不会选择心理学作为自己的专业。
更不会养成现在这样的冷淡性格!
当梅金枝第一句话问了一句“他还好吗”,林楠便知道她的心里,从没真正后悔过。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梅金枝颓然垂着头,哭声渐渐止住。
“我能把你怎么样?只是想让你记住,你的亲姐姐,我的亲妈,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的!是谁!”
那年的林楠,19岁,性格开朗如吴雅。
刚高考完的她,还未填写志愿,难得的假期让她终于有时间释放高三积累了一年的压力。
一天的疯玩结束,晚上回家走到门口时,她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母亲的尸体放在客厅的正中间,父亲和小姨以及家里的亲戚都在屋子里。
没谁告诉她,母亲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去东湖,又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落水。
她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她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她没有了妈。
丧事办的很快,也很风光,毕竟那个时候的林家就已经家财万贯。
正当她还沉浸在失去至亲的悲痛中时,她无意之中听到了之前和自己最亲的小姨和父亲的对话。
女人哭着说:“我只想争取自己的爱情有错吗?凭什么姐姐可以拥有你,我不行?”
男人语气生冷的吓人:“你还好意思提你姐姐?如果不是你,她会选择走极端?你编造那么大的谎言去欺骗她,难道就没想过这样的后果?”
“我没想到她这么脆弱,我只是想骗她你已经接受了我,让她退出……而已……”女人似乎对自己的错误仍然没有认清。
男人猛地一巴掌甩在了女人的脸上,比她姐姐漂亮了很多的女人嘴角霎时间渗出了血丝,这一巴掌火辣辣的。
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男人冷声道:“如果不是你姐姐的遗嘱中提到了让我善待你,我根本不会理你!你用谎言欺骗她,用语言刺激她,可她临死前都还记得,你是她的妹妹!”
听到这儿,林楠终于听懂了,终于完全听懂了。
她推门冲了进去,看着平时和自己最亲的小姨,她哭喊着扑了过去。
“把我妈还给我!把我妈还给我!”
男人并没有阻拦自己的女儿,他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看着女儿扯这那个贱女人的头发,看着女儿狠狠扇着她的巴掌。
二十分钟后,林楠力竭,地上的女人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
男人从身上掏出了一张信纸扔在了她的面前,说道:“拿着你姐的信,滚,医药费我给你掏,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父女面前。”
狼狈至极的梅金枝,艰难起身,抓着那封信踉跄着走出了门外。
望着她的背影,林传福心疼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一语不发。
曾经梅家的玉叶金枝,玉叶凋零,只余金枝。
梅金枝没有去医院,她找了个酒店把自己关了起来,她看完了那封信,在走出林家时就已经看完。
她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有么多可恶。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如针尖一样插在她的心脏上,她逼死了自己的姐姐,她为了夺起所爱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姐姐。
她想死,她甚至已经坐在了酒店的窗台上,甚至能听到风穿堂而过的声音,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砸落地面时候的惨状。
或许那是一种解脱,如她那软弱又无畏的姐姐那样。
可她不敢,她嘲笑姐姐生前的软弱,却不敢如姐姐那样无谓的死去。
尝试了十余次,她都退却了。
一直等到她的伤痊愈,她默默离开了武汉,除了分别写给林传福和林楠的两封信,再无其他。
给林传福的信中,她承认了自己的“丑陋”,承认了姐姐优秀,承认了她不配和林传福在一起。
给林楠的信中,她说清了事情的原委,说清了自己是如何欺骗姐姐,如何一步步逼着她放弃姐夫……
贪婪是她的原罪,她不敢为了贪婪去死,好在终于迈出了直面贪婪的步子。
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若说这场惨剧之中的梅金枝有什么是真的,或许就是她对姐夫林传福的那份感情。
外人包括林楠甚至都觉得,她所图不过林传福的家财;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对林传福的喜欢是真诚的。
只不过这份真诚,就如折翼的撒旦,早已化身成了恶魔,吞噬了一切。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八年。
已经四十多岁的梅金枝,再次面对林楠的质问,她还是无法回答,她没有勇气解释,更没脸去解释。
“楠楠,我这就走行吗?我这就走……”梅金枝抬起头泪眼婆娑。
林楠没说话,只是从二楼她住的那间屋子里取来了一叠照片。
这是她小时候和梅金枝一起玩耍时拍摄的照片,之前几年一直和叶诗诗住在书舍,这次回家住也没来得及拿着,没想到此时倒是省了很多事。
“这些照片还记得吗?”林楠把照片扔在了梅金枝面前。
梅金枝看着照片上年轻时的自己和稚嫩的林楠,表情变得愈发复杂。
林楠看着此时的梅金枝,幽然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最喜欢带着我去游乐场,喜欢带着我玩过山车……”
在梅金枝看照片的时间内,林楠重温了一遍她和梅金枝当年的事情。
等梅金枝看完,林楠也刚好讲完。
“走吧,今天很晚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林楠站起身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莫名其妙淌出的眼泪。
或许是因为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或许只是因为她这个小姨,真的知道错了。
可无论如何,她不知道怎么去原谅眼前的这个人,能做到忍住不动手,已经是林楠目前的极限。
两个人下楼时,江北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博文手里则仍捏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盯着楼梯口,阅读区的邓琪琪和吴雅聊得仍旧火热。
博文见林楠下楼,连忙站起身,走到她身前,见她脸上有浅淡的泪痕,关心道:“楠楠……你怎么了……?”
林楠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诗诗那边叫我们过去呢,把江北叫起来吧。”
这种家林楠不想和博文说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这件事情怎么看也并不光彩;第二,她也不想让博文却承担这份说是仇恨也好、渊源也罢的事情。
她虽然不愿意把情和爱挂在嘴边,但她对博文的喜欢,从不比博文对她少一分一毫。
“琪琪,我们走吧。”梅金枝喊了一声仍眉飞色舞的邓琪琪。
“梅姐,我已经和吴雅商量好了,今晚和她们一起过去,放心吧。”邓琪琪笑道。
刚才吴雅就已经说了,一会儿他们都要去叶诗诗那边等待良仁的接亲队伍,所以今晚和明天上午她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邓琪琪。
哪成想邓琪琪听了之后,竟然非常兴奋的告诉吴雅,她从来没参加过国内的婚礼,所以怎么也要跟着去看看。
梅金枝此时心情已经乱了,完全顾不上约束邓琪琪,只是点了点头,任由她的任性,黯然转头,自己一人离开了观湖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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