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茶,文建功的确是不太敢喝的,没有底气啊。
他的前半生,的确是他一生的骄傲,可现在突然回想起来,后半生也是真的很糟糕。
只是有些错误,不仅仅是他会犯,很多人,都会犯的。
苦难不可怕,富贵才真正可怕,它能让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等真正醒悟的时候,就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贫民区间就变了一个人了。
杜青尘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想再说什么,看文建功的态度了。
今天文建功来这里,不就是来表态的吗?
杜青尘也想看看,文建功究竟能不能真的大彻大悟。
他不想和文建功真正的撕翻了脸皮,终还是留了一丝余地,只因为他敬重这位老将军,不管怎么说,老将军也为这个国家奋战过,或许,这也是上面那几位为什么一直能容忍他的原因。
文建功叹了一口气,道:“好了,杜青尘,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关于我儿子和女儿的病,你能治?”
“我的确能治。”
“也是你下的手是吧?”
“是的。”
这一次,杜青尘居然没有再否认了。
当然,文建功这一次也没有带任何的录音摄像的小仪器。
文建功一点也不意外,谁都知道啊,只是让杜青尘确认一下罢了。
“说出你的条件吧,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杜青尘却笑了:“我没有什么条件,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现在的局势如何,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国家需要安定团结,这也是上面的意思,也是所有人民的最真实的愿望。”
这话,没有点破。
但文建功是能听懂的。
杜青尘想要让他做什么,他其实早就知道,那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事情走到这一步,除非自己退下来,否则,这事儿不算完啊,那斗这么久,有什么意义呢?
文建功沉默了。
让他退下来,他是有些舍不得的,心中总是有些失落的。
就像一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突然让你去吃野菜,肯定不习惯。
但他又没有退路。
今天来这里,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然而真到了这一步,他又有点舍不得了。
权势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容易上瘾的,想要丢弃,谈何容易,那还涉及到所有与他走得很近的人的前途。
他现在就是一根标杆,一面旗子,他倒了,他曾经护佑的那些人,全都会跟着倒霉。
虽不至于丧命,可终会失势。
但他没有选择。
一咬牙,他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老了,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就已经很好了,我愿意辞去现在的职务,把权利上交,我儿子,也可以退出军界,但是你,也一定要信守承诺,从此以后我愿做做个普通的小老头,在家贻养天年了。”
说完这些话,文建功的神情沮丧,一脸的挫败。
终还是败了吗?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任他手段再多,任他如何的硬气,都被杜青尘一招击败。
人,终是会有弱点的。
杜青尘这一招,狠毒,但仔细想想,却最有效。
“相信你的决定,会让你青史留名,很多人也会感激你的,不过,你的儿子,不用退出军界。”
“啊?真的?”
文建功一惊,心中一喜,可马上又黯然道:“他们留在军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还是退了吧。”
“你是担心他们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杜青尘问。
文建功苦笑道:“树倒猕猴散,这难道不是他们的结局,与其终生郁郁不得志,还不如趁早离开。”
微微一笑,杜青尘说道:“你要相信这个国家,相信上面的人,他们不会因此就雪藏他们,因为据我所知,你两个儿子,虽然身上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也是国之栋梁,如果国家有需要,我相信他们会和老将军你一样,为了这个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这样的人,难道不该留下来吗?”
文建功很自信的道:“这是自然,我这辈子,或许糊涂过,但每逢大事,我都还是拧得清的,从小到大,我都教育他们,有国才有家,在国家利益前面,个人利益必须做出让步,我文字,一定会满门忠烈!”
“好一个满门忠烈,我敬老将军一杯。”
杜青尘举杯。
这一次,文建功和他对饮了一杯。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文建功,居然心情不再如刚才那般沮丧和难过了。
或许是因为杜青尘对他的肯定,对他儿子的肯定。
“谢谢,说实话,我对你,也是真心佩服!”
文建功接着道:“当年你以一己之力抵挡联军入侵,大涨我军志气,我也该敬你一杯。”
两人以茶代酒,又干了一杯,不禁相视大笑。
杜青尘笑道:“老将军以后退下来,可有什么安排?”
“啊?”
文建功一愣:“这个,我还真没有想过。”
“我观老将军身体还不错,相信上面不会放你卸甲归田,还可以在二线发挥余热嘛,如果你想,一定还是可以继续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的。”
杜青尘这句话,让文建功微微皱眉。
退居二线?
这个倒是很正常,上面的人必须要考虑影响啊,哪怕想要让他退下来,也不能一撸到底啊,毕竟,文建功的身份地位都在那里摆着,这样直接让他回家养老,属实是有些绝情,会让很多人都寒心啊。
这是大义,绝对不可以小视。
可问题是,为国家做贡献?
那他得面临另外一个问题,和他交好的,还有两大战区的司令,他退了,那两位如何自处?本就心怀愧疚的他,难道还要去劝说他们也一起退下来?这实是有些尴尬和难堪啊。
但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上面绝对不会同意的。
一想到这个,文建功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次真的不该来京城,如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会有今天的事情。
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后悔也没用,更何况,外孙出事,在那种情况之下,他必须要站出来。
文建功告辞离开。
他没有要求杜青尘马上去医院救人。
因为有些事情,还真得按照程序一步一步的来,跨大步,那是一定不行的。
关键是杜青尘也不会先去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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