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没有立刻回信,一是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回,二是他发现了一件事儿。
就在张一鸣把信纸叠好重新放回信封的时候,信封落在了地上,张一鸣低头捡信封的瞬间,眼睛看到了盖猛的手。
如果不是在这个角度看,是没有人能看到盖猛的手心的。
尽管农村出身的孩子,手掌细致不到哪里去,但盖猛的掌心不仅有茧子,而且茧子的痕迹还很新,甚至有血泡磨破后留下的脓水溃烂的痕迹,除此之外,手心的正中间,还有一个大口子,口子没有经过什么处理,血肉扭曲的横亘着。
盖猛最近一直都在学校,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茧子和伤呢?
难怪盖猛最近翻书的姿势都很怪,手还有意无意的总是躲着张一鸣的视线。
尽管盖娇的事儿让张一鸣很失望,可他还是做不到对盖猛无动于衷,他决定晚上的时候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的弄明白这件事。
他当初是出于好心才会拿出五千块钱来给盖娇盖猛姐弟来解燃眉之急,却绝对没想到因为这五千块钱,竟然会让姐弟俩经历这么多的事儿。
晚上放学,张一鸣照旧让马俊先走,马俊朝着李佳的方向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张一鸣懒得解释,马俊爱咋想咋想,他反正无愧于心。
当然,马俊离开之后,张一鸣也没有留在教室里,而是背着书包出了教室,转而藏在了大门口不远处的一个瓦砾堆儿的后面。
大约五点半,食堂关门的时间,张一鸣看到盖猛从校门口走了出来,低着头,一直朝着坡儿下走。
等到盖猛差不多走到坡儿下了,张一鸣才从瓦砾堆儿后面走出来,然后推着车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了盖猛的后面。
盖猛下了斜坡之后,脚步就快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一路朝北里关的方向而去。
已经是十二初了,北方的十二月昼夜温差是非常大的,白天穿件加绒的外套就能对付,可到了晚上,温度骤降到零度以下,就是穿大棉袄也不会热。
盖猛一直小跑,张一鸣虽然推着自行车,但是路不好,骑车子不方便,张一鸣只能推着车子也跟着盖猛小跑,晚风吹过来,张一鸣接连打了两个哆嗦。
大约半个小时后,张一鸣跟着盖猛来到了一个工地。
这个时候,工地基本上已经停工了,只有白天阳光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干点儿市内的活儿,此时的工地,一片寂静,没有完工的楼房和矗立着的脚手架,就像是一个个没有生命的怪物窥视着夜色中的北里关。
张一鸣早就已经发现,盖猛来的这个工地就是华发家园,他不就之前才刚刚来过。
这么晚了,盖猛来这儿干什么呢?
张一鸣找了个墙角把自行车支住,然后猫着身子看向工地的门口。
工地没有正儿八经的大门,只有两个铁架子横着拦在工地的进口处,工地有打更的,但这个时候应该是去吃饭了,打更的屋儿里一片漆黑,只见盖猛先是踮起脚朝着打更的屋儿里看了一眼,然后就像耗子似的嗖的一下从铁架子的缝隙里钻进了工地。
张一鸣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紧跟着盖猛也进了工地。
工地不算小,而且到处都堆着砂子、水泥和其他的建筑材料,连下脚儿的地方都没有,加上张一鸣故意落后了几步,现在进到工地,竟然一时间不知道盖猛进了啥地方。
“叮叮叮。”
就在此时,张一鸣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叮叮叮的敲击声,他立刻按照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过去。
黯淡的光线中,盖猛蹲在地上,屁股微微撅着,手里正拿着刨根儿在地上挖着什么东西。
张一鸣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借着旁边的水泥柱子挡住自己的身子,抻着脖子想要看清楚盖猛究竟在地上刨啥。
很快,张一鸣就看到盖猛把刨根儿扔在一边,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大约比筷子长一截粗几圈的东西,别进了自己的后腰,然后捡起刨根儿又往前走了几步,再次猫腰从地上刨东西。
寂静的工地上,叮叮叮的声音不觉于耳,张一鸣的心情却一点一点的低了下去。
他慢慢的知道了,盖猛是在干啥。
这时候工地施工,还没有后来那么高级的手段,不管是找准还是固定,都会往地上定橛子,有的工地会钉专门规格型号的橛子,但更多的是用废旧的钢筋掐出个弧度来当橛子用,盖猛现在刨的就是这些用来当橛子的钢筋。
这种行为叫什么,叫偷。
难怪盖猛的手心会有那么多的茧子,难怪不过十来天的时间,盖猛就能给他两百块钱,还是大大小小的零碎票子。
张一鸣说不好自己此时的心情,盖猛姐弟俩为了那五千块钱,一个给人当小三,一个当小偷,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还不如不去医院,不拿那五千块钱了。
但此时,张一鸣知道,他不能出去,否则盖猛的自尊心受不了。
张一鸣的手攥在一起,想要转身离开,却不想脚下踩到了一块碎砖头,砖头被踩碎,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盖猛立刻回过头,暗暗的光线中,眼睛竟然有些发绿,像是一只野狼。
盖猛的手里还攥着刨根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张一鸣似乎都能感觉到,盖猛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拿着刨根儿冲上来。
张一鸣有瞬间的犹豫。
他如果站出来,就会直接面对盖猛,那么两个人之间就会非常的尴尬,本来这段时间他和盖猛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如履薄冰,但不站出来,盖猛很可能会举着刨根儿冲过来,一个失手,很可能就把自己刨了,他可不想成为前段时间刨根儿杀人案中的受害者,所以一番纠结之下,张一鸣还是打算站出来。
“谁在哪?”
就在这时候,工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道刺眼的手电筒的光线扫过来,紧跟着一声粗犷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手电筒的光线忽明忽暗,盖猛手背上的肌肉崩的越来越紧,攥着刨根儿的手颤抖的很厉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张一鸣感觉到气氛紧张的好像一触即发。
“什么人?”
手电的光已经将盖猛和张一鸣所在的空间完全照亮,光线中,盖猛脸上的紧张和因为决绝而显现出的狰狞越来越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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