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像又发烧了。”
忽然,一双微微有些冰凉的手放在了张一鸣的额头上,张一鸣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温柔的脸,这个时候的母亲,还很年轻,虽然憔悴,却没有苍老。
“妈。”
张一鸣鼻子一酸,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多么珍贵。
“鸣鸣,是不是又难受了?”
范玲玲看到儿子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憔悴的小脸,眼睛里还泛着水雾,立刻心疼的不行,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起来的。”
范玲玲以为的好是张一鸣的病,她只以为窝在自己怀里的儿子是因为疾病而变得脆弱,然而张一鸣嘴里的好,是重生,是彻头彻尾的改变。
“玲儿,鸣鸣醒了?”
“醒了,有点发烧。”
范玲玲赶紧擦擦眼睛,然后转过头对着帘子外的张河山说道。
“又发烧了?”
帘子一挑,身高一米八、穿着褪色劳保服的张河山走了进来。
张河山以前是当过兵的,身体素质很好,人也很正直,也正因为如此,明明有很多机会能够通过投机倒把让自己更进一步,张河山都放弃了,即使是在人生中最难的岁月里,都没有低头。
也许前世,张一鸣是怨恨过父亲的,毕竟如果父亲能不那么顽固不那么清高,他和妈妈、奶奶的命运都会有所不同,可活了一世的张一鸣,见过太多龌龊和肮脏,才知道张河山能够一辈子坚持原则有多难。
“爸。”
张一鸣喊了一声,他二十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站着的张河山,一直到他死,都没想过还有机会再见到如此伟岸的身影。
“嗯,鸣鸣,让你妈给你穿衣服,我带你去诊所打退烧针。”
张河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就像天下绝大多数的父亲一样,但是张一鸣知道,张河山对他的爱,不比妈妈和奶奶少半分。
“爸,我没事,喝片退烧药就行了,没有之前烧的那么厉害。”
重活一世的张一鸣知道,他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但前世里张一鸣所在的通远县的医疗水平有限,诊断不出来,所以才会导致一家人都以为张一鸣得了绝症。
“不行。”
没想到张河山沉着脸一口拒绝。
“鸣鸣,听你爸的,发烧不是小事,如果温度降不下来,脑袋会烧坏的。”
范玲玲是个唯丈夫是从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就抓过旁边的运动服给张一鸣套在了身上。
张一鸣知道父亲的性格,不管他说什么,都很难改变父亲的决定。
范玲玲除了给张一鸣穿了运动服,还抓了条围巾,把张一鸣的脖子和脑袋都缠在了围巾里,不过刚刚初秋,这样的装扮有些夸张,但张一鸣没有拒绝,任由范玲玲把他裹成了粽子。
“你骑车慢点。”
张一鸣坐上了张河山的自行车后座,范玲玲红着眼圈嘱咐道。
“嗯,回去!”
张河山闷声答了,然后就踩着自行车迎着夜色往距离家最近的诊所赶。
张一鸣坐在后座上,看着张河山的背影,想起前世里自己和父亲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感慨,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了张河山的腰。
张河山的身子一僵。
他和儿子之间从来没有过这么亲密的动作,哪怕是张一鸣小时候,也只是黏着妈妈,和他并不是很亲近,今天这是怎么了。
夜色因为张一鸣这个小小的举动而变得有些明媚,张河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透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打了针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范玲玲就坐在椅子上等着,看到父子两人进门,赶紧迎出来,伸手在张一鸣的额头上摸了一把,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不那么热了。”
范玲玲松了一口气。
“你给鸣鸣煮点饺子,刚才诊所的大夫说,鸣鸣这病跟平时营养跟不上也有关系。”
“营养跟不上.......行,我去煮饺子,给你也煮一碗!”
“我又不是孩子,别浪费东西。”
张河山赶紧出声,好像生怕范玲玲动作太快,把饺子下到锅里。
范玲玲嗫嚅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厨房。
客厅就剩下张河山张一鸣父子俩,虽然刚刚一路上父子俩因为那个拥抱关系有了些微的亲近,但毕竟过去十几年,父子俩很少有什么过多的互动,所以,张一鸣在张嘴之前还是微微犹豫了一下的。
“爸,我想问你个事儿。”
“啥事?”
张河山正在卷旱烟,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差,张河山从原先两块五一盒的红河变成了一块钱一盒的大生产,现在干脆变成了旱烟。
“咱家欠了多少高利贷?”
“谁跟你说咱家借高利贷的?”
张河山卷烟的手一抖,原本卷到纸里的烟丝也因此抖落了一多半,瞪大眼睛看着张一鸣。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你们即使瞒着,我也能从别的地方知道。”
如果是前世,张河山眼睛这么一瞪,张一鸣可能就吓的不敢说话了,可是现在,张一鸣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十分的镇定。
张河山微微蹙眉,他觉得儿子今天晚上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别管,你就好好念书好好看病。”
张河山低下头,继续卷烟,虽然高利贷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压的他喘不过气,但他也绝对不想让儿子因此受到影响。
“爸,我知道你和我妈是心疼我,但我今年也十六了,家里的事儿我也有权利知道,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明天开始,我就不吃药了。”
“你敢!”
听到张一鸣的话,张河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但却看到儿子倔强的盯着他,没有丁点的退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儿子真的已经很高了,脸上的稚嫩似乎也消退了很多。
“钱的事我和你妈会想办法,你个毛孩子,知道不知道有啥用。”
张一鸣看着张河山,知道父亲这是软化了。
“爸,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你帮忙?”
张河山看着儿子认真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以为儿子能帮上忙,可是眨眼就笑了,儿子才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还真是异想天开。
“爸,你就跟我说说呗,咱们家到底是跟谁借的高利贷,本金是多少,利息是多少,借款期限是多长。”
张河山不由得再次瞪大眼睛,儿子问的这些东西,怎么也不像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能问出来的啊,就是他自己也是在借贷之后才弄明白这些的。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知道的?”
张河山怕是有人在儿子背后怂恿什么,神色充满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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