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悃啊。凤乘鸾稍稍挣扎了一下,对面坐着的大活人还瞪着眼睛看着呢!
;不,你悃!
;蓝染,我真的不悃!
;肩膀借你,不想要,就还我。阮君庭祭出杀手锏。
;要!我要的!不还!凤乘鸾秒懂,原来是要秀恩爱!她立刻将脸贴在他肩头,这回赶都赶不走了!
琴不语只好无奈一笑,;既然姮儿累了,就好好休息,刚好我也到了服药的时辰,这就先下去了。
他下车离开的时候,凤乘鸾想起身送一下,后脑勺又被阮君庭的大手狠狠一按。
;少庄主,不送了。他黑着脸,沉着嗓子。
等琴不语下了车,车子继续缓缓前行,阮君庭立刻将凤乘鸾的脑袋推开,指尖弹了弹肩头的褶子,重新闭目养神。
凤乘鸾凑过去问他,;蓝染啊,你不喜欢琴不语?
;嗯,不喜欢。阮君庭懒得多言,许多事不能说,说了这花痴也不懂。
名剑山庄,一向以打造神兵利刃而闻名天下,明面上,他们是南渊的子民,可暗地里,几乎同时向北辰、东部诸国以及西部大荒的各个部落出售大量兵器,魔魇军中那些染了南渊人鲜血的兵刃,半数都是出自名剑山庄。
在南北交战的十年中,名剑庄主琴澈曾多次秘密前往北境,想要求见北辰靖王,但阮君庭一向不喜求财无义之人,每每都推托军务繁忙,从来就没接见过他。
至于这个琴不语,有其父必有其子,阮君庭根本就不屑与他打什么交道。
当然,凤乘鸾是并不知道名剑山庄背后的这些事的,但是,前世里,凤家一夜之间大厦倾颓,她一人一力苦撑那么多年,也从未从名剑山庄这个凤家所谓的世交那儿得到任何帮助,守关山一战后,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庄,连带着这个一口一个龙姑姑的琴不语,仿佛从此她的世界消失了一般。
然而,她当时自顾尚且不暇,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些细节。
或许这世上,真正陪你到底的,反而是坦坦荡荡站在你对面的敌人。
为什么她忽然有点想念阮君庭了呢?他现在在哪,又来南渊做什么呢?
无敌,是不是很寂寞?
可惜,这辈子,我凤乘鸾不能奉陪了。
……
后面,琴不语重新坐回到轮椅上,由僮儿推着,沿着特制的斜面,上了自家马车。
僮儿仔细服侍他用了压制经脉的药,又跪下来替他整理衣袍的下襟儿,不乐意道:;公子,那个戴面具的来历,我刚才问过了,是三小姐从北辰殓尸营捡来的,不过一个收尸的而已,您干什么就这么将三小姐让出去了啊?
;小奕,不要胡言乱语,姮儿喜欢谁,是她的事,她又不是物件儿,岂能任由我等推来让去。
;可是,凤家夫人在信里说了,这次是请您过去与凤家小姐相亲的。
;好了!琴不语打断他的话,;龙姑姑信中说得委婉,不能全做数,一切还要看姮儿的心意。
他随手拣了本书,嗔道:;还不启程?
;哦。琴奕不情愿地出了车厢,催动马匹。
琴不语等他出去了,才将面前的书缓缓放下,清秀的眉间,不禁跳动一下。
北辰的殓尸官?
一年前,名剑山庄曾经为魔魇军打造了一批造型奇特的弯刀,可飞旋取人首级后返回主人手中,听说是按照北辰靖王亲手构画的图纸所制,他觉得有趣,还特意去剑庐观摩了一番。
当时,曾偶遇一名魔魇军督造,两厢闲谈之中,对方也曾无意中提及;殓尸营这三个字,推及言下之意,这批弯刀,大概是替魔魇军的殓尸营专门打造的。
一个收尸的后勤营,要如此恐怖的杀人武器做什么?
为什么恰好在北辰靖王来了南苑的时候,凤家的小姐就带回来一个北辰卒子呢?
琴不语将书卷了卷,在掌中慢悠悠敲了一下,两下,三下,心中细细盘算,一个敢在凤家三小姐面前作威作福,视名剑山庄少庄主如无物的卒子,即便寻常布衣,不露脸面,也难掩的凌人傲气……
呵呵。
——
黄昏时分,两驾马车,在一小队凤家军骑兵的护卫下,终于到了南渊的皇都,百花城。
凤乘鸾轻掀车厢窗帘一角,望着夕阳下的偌大城池,纵然归心似箭,却也心事沉沉。
这座城,既住着她最亲的家人,也曾沦为置她死地的囚笼!
当初,她以断了长凤刀为代价,重创阮君庭,魔魇军锐气大伤,凤家军一鼓作气,越过边境,追敌数百里,北疆的局面前所未有的大好。
可偏偏这个时候,景元熙连下九道圣旨,急招她即刻回师。
她没来得及抓住重伤逃亡的阮君庭,也没来得及抢回断了的长凤刀,就只好匆匆撤回到守关山一带,草草整顿一番,班师回朝。
当年抵达皇都时,也是一样的时辰,一样的城池,一样的夕阳。
她那时身披金黄帅袍,铮铮银甲,猩红的披风猎猎迎风。
景元熙旌旗招展,御驾出城,亲自下了皇撵,接她下马。
他牵了她的手,将他的皇后郑重迎回皇宫。
那一刻,凤乘鸾也曾想过,十七年的夫妻,人到中年,就算心中再有什么放不下的,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若能做一个有道明君,她就沉下心来,随他母仪天下,好好治理南渊,也算不辜负了这一生。
谁知,当她真的脱下战甲,穿了繁复沉重的宫装,挽起高高的发髻,描画了精致眉眼,染了鲜红的丹朱豆蔻,穿过渊华殿的十二道宫门后,面对的除了他的三千后宫,还有……
还有冷宫那黑沉到腐烂得只剩白骨的岁月!!!
记得那一次离开守关山前,阮君庭曾派了使者求见。
她曾嘲笑,;是不是你家王爷来谢本后的不杀之恩?
谁知那使者恳切道:;王爷获悉南渊朝中风云有变,但是重伤在身,无法执笔,特命在下冒死前来,以命相求,请乘鸾皇后万万不可回去,此番若是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一句话,凤乘鸾如何会信?
早在这之前,随景元熙圣旨来的,还有一封御笔亲书,说的是收到北辰细作密报,阮君庭此番故意受伤撤退,为的就是诱敌深入,一举将她生擒!他不但要灭凤家军,而且还要将凤乘鸾囚困一辈子,折磨一辈子,一解这十七来的彻骨之恨!
一个是她的皇帝,她的夫君,一个是敌国的主帅,斗了十七年的死对头。
该信谁,根本不需要多想。
凤乘鸾凤威一怒,;阮君庭自己小命不保,却还有功夫挑拨蛊惑!既然你是以命相求,那就把命留下好了!
她就这么把人给砍了,没有将那忠告听进去半个字,毅然奉旨,回朝复命。
谁知,这一去,就真的再也没能回来!
车厢内的气息,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凝重,寒凉。
坐在她身后的阮君庭有所察觉,懒洋洋睁开眼,从她肩后伸手,挑高窗帘,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暮光之中的百花城。
随着马车靠近,远方的地平线上,人马喧腾,旌旗招展,远远地就能认出,是南渊东宫太子的仪仗!
他面具后的凤眸一眯,;看来,有人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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